吕屹眼里有明显的轻蔑之色,没有叫。
雪贞心中自是有数的,之前在娘家时,贺氏不待见她,连带着这个弟弟也甚是瞧不上她。
如今他们虽是落魄到如此地步,可小孩子的心思是很单纯的。原生长辈如何教导,他就如何长见识,想必是对她这个姐姐。一辈子都不会亲近的起来。
贺氏急了,暗暗掐了吕屹一把,“屹儿,不是让你叫大姐吗,你怎么不听话快点叫”
吕屹想是被掐的疼了,“哇”一声,便哭了出来,“你掐我做什么是你说大姐是凶命,会害死我,让我不要跟大姐亲近,你掐我”
贺氏反应过来时,儿子已说了这般要命的话,她尴尬的无以复加,又气儿子的不懂事。捂了他的嘴,越发狠命掐他,“你胡说什么亲家,雪贞。你们万万不要往心里去,这小兔崽子,我我一会就收拾他”
以往不管如何,都不能再提了,他们几个今日是来投奔雪贞的,若是提及往事,引起她心中仇恨,将他们赶出去,那就全完了。
秦氏脸色不怎样好,不过到底没给贺氏难堪,“罢了,小孩子有什么错。若不是旁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们也说不出什么。”
言下之意是说,孩子说的话,还不都是大人教的,你还有脸说孩子的错。
贺氏简直无地自容。
来投奔雪贞之前,她就已经想到,凭着以往她对雪贞的态度。就算雪贞肯相帮一二,也肯定会大大羞辱他们一番的。
她性子也甚是高傲,可惜如今虎落平阳,她自个儿倒还罢了,不是还有屹儿吗,为了孩子,什么样的羞辱,她都得受下。
吕屹扒开她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秦氏表情有些不悦,“亲家,你就别再对小孩子下这样重的手,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将他怎样了呢。”
贺氏一听这话不对,冷汗都要流下来,“不能不能亲家可别这样说,我可没这意思,这我带他出去哄哄。”说罢硬是扯着吕屹出去了。
雪柔越发不敢直接面对雪贞,头都不敢抬。
“二妹,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雪贞这话,完全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觉得虽然与她没有话说,可如果什么都不说,就太过尴尬,所以随口说了一句。
然而在雪柔听来,却完全不对味道,大姐分明是在嘲笑她的痴心妄想,愿望落空
当初若不是母亲从中周旋,她也不可能许给宣平侯,可谁想连门都没过,成了弃妇,人人嘲笑。
为什么她就没有大姐那样的好命,成了弃妇,还能嫁的这样好
“我还好,多谢大姐关心。”
就算心中恨极了,雪柔也不曾表现出来,相反笑的很是卑微。
那么多年在大姐跟前扮演一个亲切温柔的妹妹的角色,她早已习惯隐藏真实的自己。
雪贞微一笑,“那就好。”
便没了言语。
这一看母亲和妹妹就是上门投奔的,妹妹却仍是这样云淡风轻,那就让她装。
雪柔咬紧了嘴唇,眼神万分屈辱。
屋外,贺氏正扯着吕屹,低了声,狠狠责骂,“屹儿,来的时候我如何与你说的到了大姐跟前,一定要好好与她说话,好好与她亲近,你大姐念在你是她亲生弟弟的份上,定不会亏待了你,你怎么这样不听话”
方才他不叫大姐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以往她教的话都给说了出来,这不是狠狠打她脸吗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又何必来找这羞辱。
“可是母亲以前就是这样说的”吕屹仍是不服气,连抽泣边道,“你还说大姐是个短命的,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她”
“你还说,你还说”贺氏照着他屁股就是狠狠两巴掌,“你再说,你大姐把你赶出去,你还吃窝头,吃树叶”
冬日穿了棉服,贺氏也不会真的下狠手,吕屹没被打的多疼,倒被她的话给吓着了,“我不要我不吃窝头,我不吃树叶,我要吃米饭,我要吃烧鸡,呜呜”
“那就按我说的做”贺氏忙放缓语气,耐心地道,“屹儿,咱们家现在不比以前了,唯一的出路就是你大姐,你瞧瞧她穿的戴的,她的气色,哪一样不是顶尖儿好,说明她在杨家过的甚是舒心,你只有跟你大姐亲,她才能给你钱,你才有米饭和烧鸡吃,明白了吗”
吕屹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我明白了,母亲,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说大姐的坏话了。”
“这就对了”贺氏欣慰地摸他头,“屹儿,我知道这是委屈了你,可这也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也别无所求,只想让你好好长大,出人头地,我就心满意足了。”
“知道了,母亲。”
贺氏再嘱咐了他一会,这才把他领回来,一个劲儿道歉,“雪贞,方才是这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让他给你磕头赔罪。”
“母亲,这就不用了”
结果雪贞一句话没说完,吕屹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姐,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坏话,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贺氏要无地自容了。
倒是说让儿子对雪贞好一点,可他也不用这样过吧
雪贞嘴角也抽了抽,这一看就是贺氏的作派,能屈能伸,简直教坏小孩子,“罢了,屹儿,快起来,哪有这样严重。”
吕屹不敢起,转头看贺氏。
贺氏忙道,“你大姐叫你起来,你就起来吧,要听你大姐的话,啊”
“是,谢谢大姐。”吕屹这才站起来,对雪贞讨好地笑。
雪贞暗暗摇头,弟弟被贺氏这样教,早晚要教坏了。
可那是人家的事,她已出嫁,贺家的事,也与她没关系了。
大家都没了话,秦氏也不言语,只是坐着喝茶,场面有些尴尬。吗叼纵巴。
贺氏急的不行,雪贞不问,她也不好直接开口要钱啊,这可怎么办
她悄悄向雪柔递过一个问询的眼神,后者只是咬着嘴唇,眼神挫败。
好在雪贞想起一事,先开了口,“母亲带着妹妹弟弟过来,父亲知道吗”
看贺氏这样,父亲在家过的肯定也是捉襟见肘,说不定就揭不开锅了。
不过父亲一向死要面子,对她这个女儿更是不喜,宁肯忍饥挨饿,也断不肯求到她面前来。
结果她这一问,倒正给了贺氏发作的由头,一把抽出手帕,就伤心地哭起来,“雪贞,你你好歹还记得老爷可是他他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已经去了,呜”
“什么”雪贞一呆,“你说父亲他过世了”
秦氏也颇为意外,“亲家这话怎么说的亲家公过世,你们怎的没有让人来报丧”
本朝女儿就算出了嫁,家父家母世,娘家人也是要来报丧的,女儿得回去哭丧。
可亲家公过世,吕家竟然不来报丧,分明就是有意瞒着,哪有这样的事
“这”贺氏眼里闪过一抹心虚,接着就哭的更伤心了,“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是是疏忽了啊”
雪贞眼神有些冷,母亲哪是疏忽了,根本就是故意的。“我记得父亲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就过世了”
贺氏边哭边道,“就在半年多以前,老爷因为朝中一些事,得罪了权贵,那些人就对老爷起了坏心,不断地排挤报复他,也不知道怎的,皇上就罢了老爷的官,老爷心气不平,病倒在床,越来越严重,结果就”
一旁的雪柔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似乎还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雪贞心中却多少有数,想来是贺氏见父亲被罢了官,家里没了钱财来源,所以不舍得花钱给父亲好好看病,把父亲给拖死了。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想,事实未必如此,贺氏毕竟嫁给父亲那么多年,她也没什么本事,若父亲死了,她带着儿女,更不好过。
“原来是这样,就算父亲过世了,家中总还得有些积蓄吧,母亲怎么就落到这步田地”
别的不说,光是吕家那栋宅子,也值不少钱呢。
就算贺氏没了钱,把奴仆遣散了,把宅子卖掉,换个小的房子,勤俭度日,养活她和儿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到这个,贺氏哭的更伤心了,“原也原也到不了这田地,可是可是”
其实她也没想到,原来吕光济在生前,早就把吕宅给抵出去了。
因后来的郁郁不得志,他心情烦闷,就染上了赌钱的恶习。
可他虽嗜赌,赌术却一踏糊涂,很快输光家中积蓄,并在他人撺掇下,将宅子给押上,想要一举翻盘。
结果肯定是又输了个精光,他这才真的慌了,答应赶紧筹钱,好把房契给赎回来。
可没几天,他就被罢了官,两相夹击之下,他很快病倒,哪有力气跟法子弄钱
本来他也想过,找雪贞借些钱的,可病却是越来越重,没等办这件事,就一命归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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