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正欲打趣他,余光瞥见崔景骁目光往楼梯口扫了扫,然后突然凌厉得能在人身上破几个窟窿。他颤颤地往楼下一探,心下一哆嗦,那小厮……
“这楼下的陈大公子就是那个陈重了罢,架势倒挺大,依我看,也不过如此嘛,”赵梓屹透过帷幔就着珠帘将楼下情形看了个清楚,托了下巴半分玩味地道,“倒是那小厮长得俊俏斯文,唇红齿白的,看上去倒挺可口,可惜了……”
“这……哦,是是是!一定给您挑个最好的!”那老鸨见他身旁的小厮瘦小白皙,三分清秀,恍然大悟般,哈着腰点头眉开眼笑地往楼上领,陈重搂着那小厮就慢悠悠拾步往上走。
只见一长身玉立的男子,一手舒开画扇,左手自然地搭在一个小厮肩上,挑着一双杏花眼道:“本公子今天只想好好喝酒,就不用叫姑娘了,给本公子挑个上等的雅间,本公子可不希望被人扫了雅兴。”
林风眠暗自递了个眼色给他,却听得楼下老鸨招呼着:“诶呦,陈大公子!贵客呀,里面请里面请!您回来这么些日子头一次大驾昀水阁,姑娘们可都盼着呢!”
赵梓屹有点纳闷:“陈重?什么人物?值得你们脸色变成这样。”
林风眠得意一笑,“这消息你打探得晚了,他回来将近数日――”话出口方觉得有些不对,果然抬首就见崔景骁脸色冷了半分,忙转了回旋,“咳,我也是昨日他来府上拜访才知道的消息。”
赵梓屹怀里左首边媚眼如丝的那个歌姬这下坐的端正了:“说起来,陈瑞炳的儿子陈重前几日突然赶回来了。”
“陈府争不过崔家,这也是迟早的事情。”林风眠点点头若有所思。
一直替他们斟酒的女子放下酒壶,神情安定:“陈瑞炳的口风,好像有与西理国勾结的意思。”
崔景骁一手把玩酒杯,深不见底的黑瞳平静无波,嘴角一个近乎邪惑地弧度,语气显得意味深长又玩世不恭:“这下好戏上演了。”
“我这边有个有趣的故事,”赵梓屹妖孽的桃花眼弯起,“南泾国的和亲公主大闹西理国皇宫之后逃之夭夭,伙同江湖盟主的幺女也到了溆州。”
崔景骁不置一词,赵梓屹微微惊诧:“这么快?”
“要我说,其实要论看美人,去什么花街柳巷倒不如你自己随身携面镜子每日闲时取出来照照来得过瘾。”林风眠邪邪一笑,见赵梓屹忿忿骂咧,才勾了勾嘴角缓缓道:“朝廷局势应是暂时稳定了,昨日来的消息,主子已经在溆州了。”
崔景骁眉梢一动,赵梓屹搂紧那两个女子转移了话题,微咳了两声:“说正事,说正事儿。”
“古人云‘食色,性也’,你这种衣冠禽兽是永远不会懂的,”赵梓屹揉紧了怀中的歌姬满足地眯了眼睛,又感慨道,“话说崔景骁你哪来的手笔养了这么些会办事又听话的可人儿?”
先前发话的玄袍男子林风眠嗤笑一声:“赵梓屹你如此好色成性,小心哪天真的做了风流鬼,死的不明不白,可别到时候追悔莫及。”
崔景骁微抬眼角,那两个女子得到允肯,从命地留了下来。
“崔景骁你大爷――不不不,我错了,老子错了行不行?!”赵梓屹终于沉不住,忿忿的搂住那两个青楼女子陪了好脸色。
那两个女子有些依恋,却也以速度理好衣衫,作势就要出去。
崔景骁表情不变,慢腾腾放下杯子,:“你们几个也先退下吧。”
赵梓屹饮了怀中女子递过去的酒,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一觑,秋波流转,竟是比女子还媚上三分,只是言语却粗旷不堪:“老子劳心劳力为你东奔西跑,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崔景骁面色淡然,气定神闲地品酒:“昀水阁的头牌,看来今日是没机会见到了。”
“家花哪有野花香,”斜倚着的赵梓屹左拥右抱,怀里的女子衣襟咧开,娇羞不已,快要化成一摊水,“论寻欢作乐,我们崔大公子可是风流第一,纥阳城里哪个女子不为他动心。”
“不是昨日才娶了美娇娘,怎么今儿个还有闲情请我们喝花酒?”一个邪邪的声音,一袭玄黄色衣袍的林风眠慢腾腾撮了口小酒。
昀水阁一个典雅的隔间里,几个男子聚了一桌,觥筹交错,还有些淡妆浓抹的女子婀娜多姿地替他们倒酒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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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果然同上一世一样,尽数在我在掌握之中。
程娆走远,林荫深处,连连传来几个喷嚏。一方丝帕后掩着一张泪流不止的脸,挂着阴狠明灭的表情。
见四下再没人影,程娆匆匆打开箱子,倒腾了片刻,又行色匆匆地从后门出了崔府。
哦,对了,已将近隅中时刻,正事差点忘了……
那些药粉应该够林笒惜呛几天了,估摸这三两天还是可以过个清净日子。往后的日子,便走着瞧罢,反正,她程娆也不是吃素的!
平常她进屋习惯走左边,掀的也就是左边的帘子。这丝帘看起来稀松平常,右手边的珠帘上却是她一颗一颗精心设计抹了特别药粉的。这药平时并不会如何,相反还有安神的效果,只是珠帘若是掀起与外围的丝帘一摩擦,便会产生反应生成一种极细微的粉末,无臭无味,人一旦吸入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喷嚏鼻涕眼泪汪洋不止,不到五天绝不会停止,而且基本找不到病因。
看着林笒惜出了院子,程娆心满意足地仰天失笑。黎漾轩处处她都安了机关陷阱,就是为了防这些崔府上下有事没事来挑衅的。
“妹妹慢走。”程娆暗暗勾了勾嘴角,上前一步搀住她往外送,经过丝帘时不经意地把她往右首边微推了推,微风点点,轻帘从她身侧拂过,扬起淡淡的粉尘。
“姐姐说笑了,”林笒惜嘴上这么说,脸上不由得浮出一丝骄矜的笑,又道,“不过姐姐说的也是,姐姐这里杂乱的东西多,若是又磕着碰着,相公该担心了。那,妹妹就先回去了。”说罢抬了抬手,叹了口气,福了福身子,就要往外走。
正中心间所想,程娆暗自惊诧,表面却依旧笑吟吟地:“妹妹这话说的,甚么要紧事比得上妹妹来此要紧?这崔府上下,哪还有比得上妹妹要紧的?妹妹不惜污了鞋来此探望,我迎接不及,又怎生会逐你走?我只是担心妹妹刚刚烫伤,该好好休养才是。若不然,真想同妹妹道道家长里短的,亲近亲近呢。”
哪知林笒惜根本不满足于此,说着说着就往里走,有意无意地笑道:“姐姐这是下逐客令了?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相公担心妹妹,做姐姐哪会介意?”程娆知道她此行就是来炫耀顺带示威在崔景骁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这她无所谓,只要她不真下手,嘴皮子功夫她可以让让,心下又想着陈重之事,便无意跟她斡旋,“妹妹有心,特意为此来一趟,倒叫姐姐不知所措了。妹妹体弱,又添了新伤,理因好好休养。”
“姐姐如此关心,笒惜心中感动无以复加。”林笒惜低低垂眸,又凑近了些,“相公适才也是一时心急才说了那番话,姐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妹妹手伤未愈,虽用了上等好药,却也大意不得,还是该好好休息才是。”
“姐姐说的是。”
自林笒惜入府,两人倒还没有过什么正面冲突,程娆虽一向是有仇报仇绝不吃亏,却也不轻易把人往坏处想的,但经昨日与今早敬茶两次滑铁卢之役,林笒惜的性情她倒是看出些端倪来,看来往后这虚与委蛇的崔府生活又要升级了。便也端了客套话回应:“你我姐妹相称,便是姐妹情谊,何来担待一说。”
程娆听出些意犹未尽的挑衅味道来,装作不经意地去打量她,林笒惜抬起臻首与之对视,眼里却已是两池清明,恍然得程娆差点要以为刚刚又是自己的错觉。
“姐姐与我一同侍候相公,又何来羡慕一说,”林笒惜福了福身子,却转了话题,“倒是往后还要请姐姐多多担待了。”
“相公疼惜妹妹,做姐姐的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雪岩膏这种东西程娆还只在皇宫里见过,其成分罕见名贵,作用也非同一般,对外伤有奇佳效果。怎么崔府也有这种东西?必定是花了重金寻来的罢。看来崔景骁对林笒惜真不是一般心思,随随便便一个烫伤就用上别人几辈子都用不着的东西。
林笒惜手还红着,却不见那么肿了,这下里酒窝带着浅浅地笑:“不碍事,请了黎大夫看过,还用上了雪岩膏,若再有事,也对不起相公的心意了。”
说着又上前一步轻搀相迎:“手怎么样了?可是还疼不疼?看过大夫了吗?”
程娆轻手轻脚盖上,掀开珠帘,笑容如似春风:“妹妹怎么来了?”
程娆先碎步回了黎漾轩。坐立难安的收拾了一番,刚准备翻开嫁妆箱子,听得外边有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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