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虎把王菊花带回土匪窝,一路奔波又累又饿,令人把她关押在柴房,留待第二日送她上西天。
周成虎在意名声,讨厌别人的挑衅,而且挑衅他的还是个女人,给她钱已算是超越他的底线了,还敢毁掉一个土匪头子的尊严。既然王菊花敢明着与他对着干,他周成虎就能用这种暗杀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土匪就是土匪,惹怒了土匪,就得用命来抵偿。
被关在柴房的王菊花,此时莫名其妙又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只知道这群人带着自己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耳旁有几句土匪的对话,她知道自己不是在日本人手里,抓她的人会是谁?王菊花想不通自己就是一个女人,平时与人没有矛盾,为什么要绑架她?!
一大早,土匪端来一碗面条,里面还窝了两个鸡蛋。
“吃吧!”
“啥意思?”
“啥意思?啥意思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吃饱了有人送你上路,吃吧,吃饱了黄泉路上就不会做饿死鬼。”
“你们谁呀?我哪儿得罪你们了?为什么要杀我?”
“我没杀你,但是有人要杀你。到底是谁,等会子你就知道了!”
恐惧侵满王菊花的心。王菊花看着面前这碗鸡蛋面,心里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得罪了谁,有这么大的仇恨要用杀人来报复。
其实从一开始王菊花想过是周成虎,但是她马上否决了。若是因为她要了他们的八百大洋,周成虎完全可以不给,王菊花当时跟周成虎谈条件的时候,纯属一个女人心血来潮,图一时嘴快。没想到周成虎真的派三瘪嘴把银子送来了,这一点王菊花怎么也没有想到。周成虎既然这么做,王菊花就没有理由怀疑周成虎还会来抓她。
孩子以后可怎么办?王菊花心里难过极了。但是她忽又想起自己死了,孟楠将在不久后又会续上一房,跟着后娘的孩子一定会受罪,王菊花想到此,心里忽又恨上了孟楠。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三个孩子,而且两个是男孩,爷爷奶奶又都在,身体都还很硬朗,这个家他们做主,等于一家五口人是统一战线上的,不怕。
王菊花心里宽慰了不少,看着面前的鸡蛋面,想着嫁到孟家后,这么多年来,好吃好喝都给了孩子公公和自己的男人,自己和婆婆从来没吃过一点好的。如今没人在身边,临死了还能有鸡蛋面吃。王菊花早已忘了鸡蛋面是啥滋味了。
她端起碗,也不想那么多,呼哧呼哧地吃起来,吃了几口,想了想,对站在面前的土匪道:“去,给我整头蒜来!”
土匪惊讶地看着她,一时脑袋短路,这女人心有多大啊,都要死了,还不忘吃面条要一头蒜。
“怎么地,姑奶奶都要死了整头蒜怎么地?一头蒜能穷死你们啊?”
“哎,姑奶奶,您别嚷,我给您拿去!”
土匪心里一阵快乐,杀人原本是严肃的事,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个二货。都要死了,还想着蒜。别说一头蒜,就给她整几个菜弄壶酒都不为过。
“你干什么呢?不是让你俩看着她嘛?”周成虎见土匪慌慌张张地去厨房,便道。
“周爷,这姑奶奶吃面条还要整头蒜,不知到阎王爷那里,阎王爷嫌不嫌她这蒜味呢!”土匪笑道。
“蒜?她还要蒜?”周成虎楞了一下,手一扬道:“给她整,她要吃啥给啥!”
王菊花吃完了一大碗面条,没够,又让土匪弄来一大碗面,喝了一碗面汤,整完了两头蒜,这才捂住肚子,打着饱嗝,被土匪带出柴房。
看看东升的太阳。王菊花想,这就告别了人世啦?!
“王菊花,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说吧!”周成虎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把王八盒子,斜眼看着王菊花。在周成虎的后面,几百号土匪围成半个圆,
“原来是你?!”
“是我!”
“小人!”
“你说谁是小人?”
“我说你啦!”
两双大眼互相瞪着,半天王菊花又道:“土匪就是土匪,永远上不得台面,竟做些下三滥的事。你要是不给大洋就不给,没人逼你。却给了大洋,再把我抓来杀了,接下去家里再把大洋抢回来,你觉得这有意思吗?你无聊不?!你还不如一开始把我杀了呢,这样反倒痛快。我就不明白,我哪得罪你啦,干嘛要杀我?”
“你该杀!”周成虎怒道:“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当初跟你说的话,你当耳旁风?我说过给你钱,那是我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而不是赔你的钱!你要八百大洋,我给,因为我周成虎觉得我这条命远远不止八百块大洋,我给你钱,我觉得我以后不欠你的人情了。可是我当时还跟你说过,钱我可以给你,但是不要到处宣扬,否则我杀了你。我就问你,这话我说过没?”
王菊花楞了一下,什么意思?!这周成虎动手之前还得装君子跟她讲道理?!但是又不像。
“说过,怎么啦?”
“那不就得了!现在李巍乡哪个不知你王菊花从我这里拿回赔偿金了,你既然嘴欠,到处宣扬,我杀你,这没矛盾吧?!我向来说话算话!”
“我呸!你哪只耳朵听到这话是我传出去的?!”王菊花呸了周成虎一下,对身边的土匪道:“给我松绑!我今天就算死也要仪容整洁!看我这头发乱的,成什么样子!”
站在王菊花边上的土匪没动,他看着周成虎。
王菊花气得走过去,一脚踹在那个土匪的屁股上。那个土匪当即跪了。他恼羞成怒,爬起来要用枪托打王菊花,王菊花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姑奶奶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你们几百号大男人,绑我一个女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周成虎挥挥手,土匪只得给王菊花松了绑。
“去,给姑奶奶拿个梳子拿个镜子来!”
土匪傻傻地又看着周成虎,王菊花作势要踢他,这回他没等周成虎点头,他跑去拿来了。
王菊花对着镜子看了看。
“拿着!”王菊花一屁股坐在树根上,土匪犹豫了一下,还是弯下腰,手里拿着镜子,王菊花就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梳着头。
这女人真厉害,土匪想,跟周爷说话都那么冲,还是不招惹她的好。
王菊花梳完头,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土,这才对着面前一直不说话盯着自己看的周成虎道。
“我可以走了嘛?!”
“走?!”周成虎一时有些糊涂,他等了半天,以为王菊花是为了在死后有个好遗容:“亏你想得出来!走?往哪走?往黄泉路上走吧!”
就在王菊花要说话的档口,忽然周超匆忙地赶过来。他昨下午在相好的那里喝酒,晚上没回来,就在相好的那里过夜。一大早,就听自己的跟班土匪跑来说周成虎要杀王菊花的事,他连脸也没洗,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了。
“爹,你这是干什么呢?!干嘛要杀了她,留着,给我做二房!”
“我呸,爷两没一个好东西!做你那春梦去吧!”王菊花瞪了周超一眼。
“王菊花,你呸什么呸,我这是在救你啦!你只要答应做我的二房,我爹肯定不会杀你。想当年让你做我的老婆,你死活不肯,瞧瞧你现在过得什么日子?吃糠咽菜的,现在心里后悔了吧!要是当年嫁给我,你现在是吃香喝辣的!”
王菊花还没有回话,就见人群后面钻出一个小脚女人,个小脸也小,年岁跟王菊花差不多大,她叫朱腊梅,是周超的老婆。她听到周超要纳她做二房,她踩着小碎步,冲着王菊花奔了过来。
“你就叫王菊花?!周超你眼瞎呀,你一喝醉就念叨她名字,原来是这么个怪物?!就她这样的还敢跟我比?我今天非撕了她的脸不可,我倒要看看,她是用什么样的妖媚术,媚住你的!”
朱腊梅冲过来,王菊花还不知怎么回事,头发就被她一把薅住,另一只手就在她脸上挠着。王菊花怎么挣也挣不开。王菊花没有办法,这小脚女人虽然什么都小,下手却是这么狠。王菊花也顺势薅住她的头发,大手在她的脸上捂,希望她能松手,但她就是不松手,朱腊梅很快处于下风。
“快拉开!”周成虎对周围的土匪道。
然而土匪虚着脚步上前,这女人打架,无非就是抓头发之类,若是上去拉,这古语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还有个是周爷的儿媳妇。
“别打了别打了,松手!”土匪在周围呐喊,却没一个上前拉。
号称母老虎的陈凤,本不想看杀人,正在屋里哄着孙子,听外面吵吵的好像有人打架,忙地放下孙子就往外面跑,见高高大大的王菊花与朱腊梅扭打在一起,而且朱腊梅除了扯着王菊花的长发,手却够不着王菊花的脸,而王菊花一边把朱腊梅的头发薅住向后仰,一面又用手在朱腊梅脸上捂着。
陈凤见朱腊梅吃了大亏,一声呼啸:“让开,我来!”
众土匪听到陈凤的声音,忙地让开一条道,以为她要拉架。
陈凤冲过来,薅住王菊花的头发就打。陈凤体质不赖,每一巴掌都有力道,王菊花歪着的脸上挨了几下,她那只打着朱腊梅的手马上一把薅住陈凤的头发,用尽力气往下压,此时的阵势,有些纠缠,三个女人的头低着,谁也不让着谁。
好好的一个刑场,变成了一个女人打架。周成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上不了手,没办法,只得拿出枪来,砰砰对空两枪。
可是,这两颗子弹算是白费了,三个女人,没一个让步。
“都退开,让她们打!”周成虎吼道。他的威信,对三个女人来说一点都不起作用。
众土匪散开,站远远地看着这场热闹。
“你服不服!”陈凤道。
“服不服的,你又能把我怎么地?!”王菊花道。
“娘,打她!打这个不要脸的!”朱腊梅道。
朱腊梅的手一直在王菊花眼前晃,就是够不着,那小脚在地上不住地移动。王菊花动一下她的头发,她的小脚就像舞蹈一样要绕几步。而王菊花的脚,站在原地,稳如泰山。陈凤虽然泼辣,怎奈她的体重没王菊花重,身子也没王菊花高大,所以脚也不是很稳。
女人的劲道有限,况且上来的时候心里都有一把火燃烧着,使尽全力要置对方于一败涂地。到了后来,力气小了,嘴上的火力也由硬变弱。
“我看你下回还要不要脸!”朱腊梅道。
“你男人才不要脸呢!”王菊花道。
“你敢骂我儿子?我儿子喜欢你,又没强\奸你,怎么就不要脸啦?”陈凤道。
“就你那儿子,瘦的跟一根竹竿似的,他有做坏事的能力吗?!我一只手就搞定他!”王菊花道。
“瘦怎么啦,我男人瘦瘦筋骨肉,有劲!”朱腊梅道。
三个女人,在那空地上纠缠足有一个时辰,土匪们原先还都严肃着,后来就偷偷说笑起来。周成虎虎着一张脸,这样的情况他还没遇到过,一个不让一个。若是自己上手拉开王菊花,怕人说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家子欺负人家一个女人。
其实此时三个人都累了,都想松手,但是谁都不愿意说。就在这时,陈凤的两岁的小孙子在屋里玩,久久不见大人,就出门来找。他见奶奶和娘正与王菊花薅住各自的头发,他跌跌撞撞地过来,翘起头向上面看,他看到三张脸上都有汗。
“奶奶,娘,你们在做游戏吗?!”
“松手,别吓着我孙子!”陈凤心疼她的孙子,被王菊花拉歪了的头道。
“王菊花,有什么你冲着大人来,别吓着我儿子!”朱腊梅道。
“好,我不会吓你们孩子,我也是做娘的人。我先松开!”王菊花道。
三个女人松开了手,各自理着被弄乱的头发。喘了一会,王菊花道:“你们家有茶吧,我先喝口茶!”
“茶有!”陈凤道。
三个女人,带着孩子,向屋里走去。王菊花与朱腊梅,还在说着各自的理。
“这事就都别提了!”陈凤对朱腊梅道:“你吃什么干醋呀,王菊花根本就看不上周超呢!”
周成虎提着枪的手,在空中晃悠着,他一脸茫然,真的看不懂这三个女人了。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