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安排了这桩事?”元惟扬试探道。
“她倒是得有那份本事呢,”季照辉道:“她若是劝我爹这般作为,说不准我爹还会多思虑几回,可她偏生是从我那糊涂姐姐身上下手的。她日日同我姐姐身边讥嘲,道赵家的五姑娘还曾是个瞎子,仍能入得了殿下的眼,同是庶女,我姐姐就如何也及不得人家。我姐姐那素来是个心气高傲的,哪儿经得住这般激……”
季照辉说着话,酒便往自己口中灌得益发狠起来,元惟扬只蹙眉看着他喝,心中却有些思量。待得回复,自寻了赵霜意去说,却叫赵霜意也惊讶起来:“这么说,季雪竹跟殿下……是被季雪川用言语憋屈了,气不过才求着她爹争出来的么?”
“你如何看?”
赵霜意摇了摇头,道:“难为上天给了季雪川一个这样傻的庶妹,自己分不清好歹的。哪怕皇后娘娘与殿下看中了季家的声望,她爹爹那般疼爱她,多半也不会主动叫她去做这个侧妃。”
元惟扬却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爹也很疼爱我姐姐的,从前。”
“她到底是太子妃啊,和亲王的侧妃如何能一道比较?”
“有什么区别?都是……一辈子跪着的人。”元惟扬说罢这句话,静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我何必同你说这个,如今你的五妹妹正是好时候。若是能生养出太子的长子,今后可有的是好处。”
“是不是好处,也总要看她为人处世才好。若是哪里不妥当了……”
“这也容不得咱们担心,咱们担忧,有什么用处呢?”元惟扬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我看她是个有福气的,你说呢?”
赵霜意忖度了一阵子,微微笑了:“是,是有福的。
北衙的官员莫不如此,谁都不会和下属提及自己的想法,不过是吩咐他们去做罢了。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几个盯梢的谁还不清楚元惟扬为什么叫他们盯着季家?正是怕赵氏有孕季家嫉恨!
如今季家连宫中的乳母和产婆都接了出来,这事儿便显得格外紧急起来。元惟扬哪里还顾得同赵霜意通风报信,自己便飞马去见了指挥使。那指挥使闻听有这般事情也是一激灵,索性叫他带人堵在将军府回宫的道路上守着,准备抓了证据再一并上禀。
这证据却没那么好抓。季雪竹是不得宠,可好歹也是太子的侧妃,外男自然不能随便闯入她的马车查看。一时两边儿竟僵持了起来,季雪竹就是不肯交人,只一口咬定了自己车里头并没有旁人,那些个宫中带来的侍人都在后头马车上,叫元惟扬随意搜查。
她自坐在车里,高声哭骂道:“如今我是失了势,你们人人都敢来羞辱我的不成?若是旁人也便罢了,如你们这般的人物也敢拦着天眷的车驾了!你们若是有本事,且将我揪下车去杀了,我这里须容不得你们糟践!”
元惟扬正骑着高头大马拦在她车马之前,此刻听得这话语,也不过冷冷一笑:“季良娣言重,区区末官微吏,如何敢冒犯您的车驾?如您所说,我们这些个人物自然碰不得您,不过,总有人能碰得的。”
季雪竹的哭叫声倏然停止,好一阵子,她方道:“谁?!”
车外却是沉默。元惟扬扭头望着远处长街上驰过来的几骑骏马,同随从们一起下了马,在道边静候那人越来越近。
彼人到得近前也不说话,却是给季雪川驾车的小内监吓着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车辕,那一声“殿下”,尖锐扭曲得刮人耳朵。
殿下本人却是什么都没说,他甚至连马都没下,直接从马背上翻到了车上,然后拉开了厚厚的车帘。
季雪竹在听到“殿下”的一声时,已然变了脸色,待那人掀开了车帘之时,她竟筛糠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新任的太子就这么看着她和车里那两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女人,成婚一年了,她从不曾见过他这样的神色。季雪竹是当真怕了,她颤着唇,半晌才叫出一声殿下来。
但他没说话,只是放下了车帘,转身出去了,便与那小内监道:“季侧妃身子不适,送她回将军府小住吧。今日伺候她的人,一概都不必回宫了。”
那小内监早抖得如筛糠一般,哪儿敢不听,只是手脚酸软,连爬上车辕都使了好几回劲儿。这宫中出来的马车阔大,要掉头颇为不易,可正主子看着,他折腾了好一阵子也还是成功掉了头了。
元惟扬等一众北衙人物就在那边儿站着看,待这一行人都掉过去要走,冀王方才看了他,和声道:“劳烦元百户,可否替我护送她们一程?我如今须得赶回宫中,却是赶不及陪送了。”
如今天青日朗,所谓的护送,不过是押送罢了。元惟扬心里头镜子一般,口中却应了是,带着几名北衙卫士上了马,远远跟着,直将她们送回了季家。前头那辆马车里的人一直在哭,那哭声他们都听得到,只是并没有人动容。
在北衙这般所在办差使,人心早就比生铁还硬了。莫说季雪竹只是哭哭,哪怕她此刻在车里头寻死,他们也没有心软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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