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快马加鞭向东疾驰，她想马上找到姐姐的朋友，不只为带信，更希望他们能想办法救姐姐，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
山涛和阮籍二人走到石邑县城，已到晌午。二人在酒肆歇息饮食，旋即上路，一路交谈甚欢，也不乘马匹。听到身后马蹄声疾，二人避让到路边。只见一个小姑娘翻身下马，叫住二人。双方互报姓名，绿珠说明来意，说完忍不住大哭起来。
山涛毕竟久经沙场，此时并不慌乱，对阮籍说：“嗣宗速去邙山寻找嵇康前来相助，我和绿珠姑娘先去阻拦接亲队伍，尽量拖住他们。”
这石邑县令是阮籍父亲的一位故交，阮籍到他那里借来马匹和兵器，与山涛和绿珠二人分头行事。
山涛和绿珠返回途中，碰上接亲的大部人马打尖已毕，正要上路。山涛也不答话，直冲到队伍中间，要接近中央的马车时，早有士兵将他围住厮杀。山涛举枪便刺，片刻将十几人挑落下马。
“何方毛贼，竟敢在此造次！”闷钟一样的声音从脑后传过来，一股剑气也已经到了。山涛背枪一架，只感觉此人力道雄劲，随不敢大意，挥枪横扫，掉转马头。对面马上正是一美一丑两员年轻将领，“我没认错的话，阁下就是虎豹骑偏将军山巨源吧？”丑将问道。山涛年少成名，洛阳城大大小小的文臣武将都认识他。
山涛却不认得这二人，问道：“正是在下，请问二位尊姓大名？”
“在下刘伶！”丑将道，“这位向秀。”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良莠双剑！幸会。”山涛拱手道，“听闻唐门从不为朝廷效力，你们二位为何当此官差？”
“你我都是官府中人，应该知道皇命难违，巨源兄最好让开，不要伤了和气。”刘伶厉声道，右手紧紧攥住剑柄。
“我今天要是不让开呢？”山涛话音未落，先发制人，挺枪直刺刘伶。
刘伶跟向秀几乎同时出剑，双剑上下翻飞，互相呼应，滴水不透，与山涛战在一处。山涛霸王枪枪法经过几年的沙场历练，已经炉火纯青，一般武将能接住他三五合的并不多见。但是此时，山涛使出浑身解数，却奈何不了刘伶和向秀。两把长剑进攻时前后分击，迅猛凌厉；防守时左右逢源，毫无破绽。
这边绿珠欲加入战团，却被一伙军士围住，不得脱身。薛灵芸坐在车中看得真切，她一跃而起，踢翻马上一名武将，夺下佩剑，催马从身后直刺向秀脖颈。向秀已然察觉，也不慌乱，微微侧身闪过，回身一连刺出三剑。四人混战在一起，一时间剑影翻飞，枪花狂舞，令人眼花缭乱，其他人更不得靠到近前。有薛灵芸加入，刘向二人仍不处下风，而且剑招越来越快，剑法变换无穷。突然，刘伶朝山涛逼近几步，二马错镫之时手腕向外一翻，他手中的长剑竟然弯曲呈镰刀状，旋转中径直砍向山涛左肩。这突如其来的变招，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在马上如此近的距离躲开。山涛急忙侧身，肩头已被化为镰刀的长剑划伤，鲜血喷涌而出。薛灵芸架开刘伶的剑，只见刘伶手腕又一抖，那镰刀又恢复成直剑，山薛二人无不愕然。向秀见已伤了山涛，便自收手，绿珠也摆脱众武士的纠缠打马近前。薛灵芸关切地查看山涛的伤情，那伤口深入肌肤足有寸余，尚不及筋骨，但流出的血却是黑色。
“你们唐门真是卑鄙，竟然在剑上煨毒！”薛灵芸瞪着刘伶，眼睛像要喷火一样。她把山涛的衣袖蛻下，趴到他肩头欲吮吸毒血。
“不可！”向秀喝道。“让我来吧！”说着走上前去。
薛灵芸欲阻止他上前，山涛按住她的手，示意可以让向秀为自己治伤。
向秀在山涛肩井穴位上面一点，伤口便不再出血。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瓶，将里面的黄色药粉敷在伤口上。起身从车上的扯出一块绸缎，把伤口包扎起来。
弄完以后，伸出右手对刘伶说：“拿来！”
刘伶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小瓶，递给向秀。
向秀将黄色小瓶交给山涛，嘱咐道：“两个时辰以后，将伤口清洗干净，然后敷上瓶中的黑色药粉。不出五日，山将军的伤即可痊愈。”原来唐门的解药是分开保管的，而且刚才如果向秀不阻止薛灵芸吮吸伤口，不但不能吸出剧毒，薛灵芸也会同样中毒，危及性命。
山涛行礼谢过向秀。薛灵芸起身，推开山涛的手臂，对刘伶和向秀说：“二位将军，我跟你们走！请求你们让我的朋友离开，不要为难他们。”又转向山涛说：“山大哥，你走吧，如果有缘，我们来世再见。替我照顾妹妹”说着已泣不成声。
山涛一把提起霸王枪，指着刘伶道：“你靠刀剑的机关伤我，又在剑上煨毒，算什么英雄！来呀，我们再战！”山涛自己知道，即使再战到天黑，他也破不了刘向双剑合璧，只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死也要跟薛灵芸在一起。
刘伶也不答话，也不拔剑。一时间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
嗖的一声，薛灵芸拔出身旁插在地上的一把剑架在肩上，“你们再不走，我只有先做个了断了！”
“不要！”众人惊呼。
“好，我们走”山涛垂下长枪，双眼一直望着薛灵芸。看着她转身，淌着泪上了彩车。绿珠还在哭喊着姐姐，但离别由不得任何人选择。
待人马车辆渐渐走远，绿珠从地上捡起一枚小小的头花，是姐姐的，她小心地放在手心，放声大哭起来。
山涛看着绿珠的动作，忽然想起那日在真定县城曾向那位道长问姻缘，道长留给他的诗文。
‘草黄拈花去？草黄？曹黄，曹皇！原来道人预知皇上要选薛姑娘入宫！水镜明月悬？水镜？云台一线天，斗转百家岩。’山涛苦思冥想，突然醒悟，‘一定是让我去云台山百家岩找水镜先生搭救薛姑娘！他还说，切忌有急务缓，就是说事不宜迟，不可错过时机。’
想到这里，山涛拉着绿珠道：“我们快走，我知道救你姐姐的办法了！”二人上马，山涛说了那天遇到道人的事情。绿珠听了精神一振，二人催马向云台山疾驰而去。
二人星夜赶路，次日破晓已经到达云台山脚下。山涛看见迎客松下有一童子，正欲上前询问。
童子先说话了：“来人可是山巨源？”
山涛答：“正是。”
童子说：“随我来，家师已等候多时。”
三人来到前方一处茅屋，屋里正是当日在真定县城遇到的那位道人。山涛便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道士询问了一下刘伶的剑身如何变换。稍作思索说道：“良莠双剑果然厉害，非湛卢不可破之。”
“稽康！”山涛脱口而出。
“正是。”道士接着说，“我料定阮籍去芒山寻稽康，此时未必寻到，先给你们讲讲这双剑的来历吧。”于是让小童端上清茶，娓娓道来。
这良莠双剑确实大有来头，双剑合璧，威力无人能敌。向秀和刘伶乃是唐门弟子，向秀外形俊美，五官极其标志，看上去像涂了粉脂的姑娘。民间流传一个儿歌：南潘安，北向秀，子建孟起绝世间！说的就是世人公认的四大美男，有“南潘北向，东曹西马”之称。说得就是花样美男潘安，曹植曹子建，五虎将之一的“锦马超”和玉面庄周向秀。向秀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生得秀气到颠毫，即使二八少女亦不能及。向秀推崇庄子，当时众多研究老庄的名士无人能出其右。而刘伶却奇丑无比，将他的画像代替牛头马面用来辟邪也不为过。“良莠双剑”既指代他二人的相貌，也代表了两把宝剑。这两柄长剑传说是当年秦王嬴政使用过的佩剑。秦王原有一把名剑，唤作泰阿，为欧冶子所铸。由于万分喜爱这把剑，秦王统一六国以后，派人寻遍全国，终于找到当年铸造泰阿剩下的一半青铜矿石，并在一次陨石灾难中得到九天玄铁。于是命当时最著名的铸剑师打造两柄长剑，要求其锋利程度不在泰阿之下！铸剑师光研发冶炼配方就用了八年，到第十个年头，宝剑终于快要铸成了。但是秦皇早已等不及，他自知大限将至，要立即取回宝剑。为了独享绝世双剑，把铸剑师也给杀了。不久秦皇撒手西去，新铸的双剑连同泰阿都不知去向。这两把宝剑，第一把精美绝伦，但是第二把尚未完成，没有镶嵌剑柄，刀身弯曲呈镰刀状，而且尚未抛光打磨，表面粗糙。东汉末年，双剑重现江湖。唐门得到双剑，找铸剑师用了很多办法才将弯剑打直，但剑身却因异常坚硬，竟找不到合适的磨石打磨，于是就成了现在的良莠双剑。
说起唐门，本是当年高祖起义时的一支义军中的骨干。这支义军来自荆州，擅使暗器，常常在暗器上煨毒，杀伤力极大。后来这支义军加入汉军，在楚汉战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让唐门名声大噪的是高祖登基以后，吕后以谋反之罪羁押韩信。但高祖曾当众赐韩信免死，即死时不见天地，不见血光，不见金石，不见水火，也就是寿终正寝的意思。吕后找来唐门，最后以极细的竹质毒针，隔着帷帐用竹筒吹针杀死韩信。到王莽篡位时，唐门遭遇灭门之灾，只有流落到西蜀的分支得以幸免。从此就改姓黄，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至东汉末年，由于战乱连年，唐门弟子四散流离，出现了很多分支。有的做了朝廷爪牙，有的落草为寇，有的隐居乡里，多半隐姓埋名不为人知。据传襄阳黄承彦就是唐门的后人，他女儿黄月英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发展了唐门的制药炼丹之术，并对机械物理方面颇有钻研。
山涛听了道人的讲述，立即追问：“如何用湛卢破双剑？”
道人说：“这两把宝剑异常坚硬，但粗糙的那一把之所以能够弯曲，是因为他铸成之初就是弯的，后世铸剑师不知其法强行将他打直，已经伤了此剑的气脉。碰巧又造就了其向外翻转用力就会弯曲的特性，此变化在实战中杀伤力极大。”山涛连连点头，道人看了一下他的肩伤接着说：“凡物都有弱点，此剑距剑柄向下七寸处有硬伤。当初为了将其打直而不折断，在此处加入了锡，这是剑身最软的地方。但是一般的兵器仍不能损其分毫，唯湛卢可破。”
“明白了，就是用湛卢剑击打七寸，令其折断。”山涛欣喜说道。
“对，二剑折其一，另一把就同普通剑没什么两样了。”道人说，“你们救了人以后，切勿马上离开，可用偷梁换柱之法，以免朝廷问罪。”
“谁有如此高超的易容之术，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梁换柱呢？”山涛问道。
“我有些困了！”道人起身就出门走了。
山涛和绿珠追出门外，那道人已经在几十步开外。“请问偷梁换柱之法？”山涛高声问。
“祝融得脱！”道人留下这几个字就不见了踪影。
再回头看，刚才的茅屋和童子都不在了，身后分明只有一汪清水。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