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披头散发，催马狂奔，一路向南逃到河内怀县，身边竟不剩一人。怀县县令赵继认出是沛王曹林，将他接到城内设宴压惊。筵席之间有军校来报，有大队人马自北方杀奔怀县，即刻就要兵临城下。曹林酒食尚未吃饱，慌忙问道：“有多少人？”军校答道：“少说也有两万。”正是王戎等人帅兵紧随而来，其中壶关军三四千人，其余近两万都是曹林的降兵。曹林大惊道：“想不到他们来得这么快！”赵继道：“曹大人，怀县兵少城低，恐怕保护不了大人您周全啊。”曹林道：“赵大人不必惊慌，只须借我两百骑兵，随我赶赴虎牢关向郭循借兵，定可诛杀反贼。”曹林随点齐人马从偏门而出，投奔虎牢关。
虎牢关乃是洛阳城向东的门户，太守郭循率精兵在此驻守。王戎等人率兵追到城下，曹林早已进城躲避。王戎一看这虎牢关，少说也有七八丈高，城上戒备森严，旌旗猎猎。王戎高声叫阵，一会儿城门打开，一队人马穿门而出。为首的一员大将鼻方口阔，膀大腰圆，胯下马掌中刀，铠甲衣冠威风凛凛。来将大声喝道：“大将郭循在此！来者何人，胆敢犯我虎牢关。”王戎拱手道：“在下王戎，这位山涛，嵇康，阮籍，曹林老贼杀了我们的师傅，今日为报仇而来，请郭将军交出曹林，免动干戈。”郭循听了心想，除了这个王戎没听说过，其他几位都是大名鼎鼎。曹林只说被反贼追杀，没说他是人家的杀师仇人，这是拿我当挡箭牌呀，差点上了老家伙的当了。嘴上却说：“哈哈，大胆反贼，不用编出什么报仇的理由，要想进我虎牢关拿人，还得问问我手中的宝刀，还有城里几万将士们同不同意！”王戎看郭循有点犹豫，知道城内一定空虚。
果然不出王戎所料，由于姜维兴兵北伐，河内郡召集五万军队西征抗蜀，虎牢关内仅有不到五千人把守。王戎也不搭话，挺枪便刺，郭循提刀迎战。战至第五回合，王戎一枪挑破郭循衣领，郭循惊出一身冷汗，拨马便走，败回阵中，余部全都退回城内。王戎眼见天色已晚，也不追赶，就在城外安营扎寨，烧火做饭。派人在四方城门外把守，严防曹林逃脱。当夜众人在一起商量对策，王戎道：“我料定虎牢关内必定空虚，但是如果郭循坚守不出等待援军，则对我军非常不利。诸位有什么好的破城办法？”董青道：“明日王戎可再与郭循交战，我在一旁找机会用暗器伤他，定可生擒郭循。只要主将被擒，虎牢关不攻自破。”王戎道：“此计甚好！”经过一日厮杀。众人都疲惫不堪。王戎安排哨兵轮流值守，以防郭循劫营，其余将士就地休息。
第二天一早，王戎董青等便去叫阵。但是郭循闭门不出，甚至都不在城头露面。王戎一走进一射之地，就被城上士兵用箭射回。阮籍见无法引郭循出来，说道：“我看不如这样，今晚派几个轻功好的高手从偏僻处跳入城内，带上引火工具，进城只管放火。城外以起火为号，内外夹攻，必可破城。”王戎依计部署一番，一面派人在正面佯攻。
一切就绪，只待最后时机。不料却从西边洛阳方向过来一队车马，看装束便知是宫里来人。车队来到阵前，领路一人高喊：“圣旨到！”众人都下马行礼。车上下来一个太监，手拿圣旨，尖声念道：“山涛王戎等人听旨，你等以下犯上，追杀朝廷重臣，罪不可赦。念皇恩浩荡，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准你十二人立功赎罪。特封山涛为平西将军，王戎为武卫将军，嵇康为奋武将军，阮籍为奋威将军，邓艾为振威将军。其他七人各有分封。速到洛阳受封，已备增援伐蜀之战，不得有误。”
山涛接过圣旨。待宫使离去，王戎说道：“我们大部分人并不是朝廷中人，可不接受朝廷的加封。今日不除老贼曹林决不罢休！”嵇康和绿珠等几人纷纷赞同。山涛道：“王戎师弟，此事事关重大，如果我们抗旨不尊，强行攻打壶关，那真的罪同谋反了！”阮籍也说道：“二位师父的大仇必须要报，不过如今只能从长计议了。”看到无可挽回，王戎说道：“不如这样，愿意进洛阳的就跟山涛师兄去洛阳。我想完成两位师父的遗愿，把他们二人棺椁送到雁门关合葬。”嵇康道：“只能如此了。”众人虽然极不甘心，但是皇命难违。于是山涛阮籍董青邓艾和潘安五人赶赴洛阳城，王戎嵇康阮咸绿珠唐琪刘伶和向秀七人奔壶关而去。离开之前，阮籍回望虎牢关的城墙，想起当年楚汉相争时曾在这里发生过著名的成皋之战，不禁感叹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皇帝曹睿非常欣赏山涛等人，一一加以封赏，让他们留在洛阳城等候调遣。傍晚时分，皇上下旨将董青接到宫中。原来，曹睿看上董青美色，当晚就留在宫中侍寝。次日，封董青为淑妃。阮籍见不到董青，心急如焚。过了几日，终于忍耐不住，趁天黑潜入宫中，藏在后花园的凉亭之上。正看见皇上和董青用完晚膳到后花园散步，二人依偎而行，相处甚欢。阮籍恨不得立刻跳下去，杀了横刀夺爱的皇帝曹睿。想起不久前董青和自己立下的的海誓山盟，如今却投入他人怀抱，阮籍痛心不已，长叹一声：“世间女子竟如此绝情，罢了，罢了！”当夜离开洛阳，回家侍奉老母，从此深居简出，诗酒遣怀。
曹林差一点丢了性命，对王戎等人又仇恨，又忌惮。他与钟会关系很好，就去问钟会该如何处置。钟会说道：“王爷与兰陵苑和乔家门的弟子有血海深仇，这些人武功深不可测，十分危险。但是，王爷不必过分担忧。这里面有两种人，一种人是识时务者，他们有意功名，不会为了师仇跟王爷你拼命，比如山涛，王戎，邓艾，潘安等人。另一种人是江湖草莽，意气用事，一有机会就可能要了王爷的性命，比如嵇康，阮籍，刘伶，向秀之流。对于前者，可以加以利用，日后说不定可成为王爷的左膀右臂。而对于后者，要小心防范，不让他们有机可乘。王爷一旦抓住机会能除掉他们，务必斩草除根！”钟会的分析很到位，建议实用又毒辣，曹林听后连连称是。
曹林立即安排下耳目监视嵇康等人的动向。又派人请来邓艾，拿出一份厚礼，对邓艾说道：“多谢邓将军当日不杀之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曹林知道邓艾在壶关最后一战时，是故意抬手挑落樱盔，放自己一马。邓艾跪拜道：“先前多有得罪，请王爷原谅。邓艾愿追随王爷左右，效犬马之劳。”第二天，曹林就上表皇上，举荐邓艾为平南将军，官至三品。有了曹林的提拔，加之本人文武全才，深谙兵法又精于内政，很快受到司马懿的赏识。此后屡立战功，迅速得到升迁。
王戎和嵇康等人赶到壶关，见文鸯说明来意。文鸯随派人将聂光和曲影织的坟墓移到雁门关外。五人跪在师父坟前，烧纸祈福。王戎连连叩首，声泪俱下地说道：“二位师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此僻静之处双飞双宿，远离江湖纷争，不想竟死于奸贼曹林之手。师父放心，只要我王戎一息尚存，一定手刃此贼为你们报仇！”绿珠悲痛至极，唐琪搂住她的肩膀，相拥而泣。曲影织生前最爱听嵇康和唐琪琴箫合奏的《广陵散》，二人在坟前再次合奏一曲作为送别。箫声苍凉，琴韵凄然，配合林中袅袅的青烟和远处传来的鸦声，天与地之间都笼罩着悲伤，挥之不去！
第二天清晨，阮咸首先告别离去，他无意于去洛阳做官，而是跟叔父阮籍的选择不谋而合，回家侍奉母亲。阮咸走后，刘伶也匆匆道别，他自然是要回到壶关紫霞山的杜康泉边，美酒作伴，长醉不醒。向秀也一同去紫霞山，不为美酒，只因喜欢那清净之地，最适合钻研老庄哲学。王戎则踌躇满志，决定西征抗蜀，实现自己的抱负。绿珠随他回到洛阳，不离左右。
众人走后，剩下嵇康和唐琪二人。唐琪问嵇康：“嵇大哥今后有什么打算？”嵇康拉起唐琪的手，看着她眼睛说道：“你愿意跟着我仗剑天涯，行走江湖吗？”唐琪动情地说道：“我愿意！”四目相对，柔情无限。嵇康道：“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江湖纷争，我们就来到这塞外养些牛羊，天高地广，无拘无束，好不好？”唐琪点头道：“嗯！”突然转过身去，低头说道：“但是，嵇大哥，我现在不能跟你走，我要回桃花源告知义父，恳请他同意我离开桃花源。只是，我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去了。”嵇康道：“好的，我就在雁门关等你。这把湛卢宝剑送给你，看到它就等于看到了我。”唐琪把手按在剑上，说道：“不，我不能要。不如你为我打一把剑，像董青的那把一样。”嵇康道：“我正有此意，要不你先给宝剑起一个名字吧？”唐琪稍作思索说道：“就叫‘奇迹’？”嵇康道：“甚好！你要快去快回，我等着你。”唐琪忧心忡忡地说道：“嵇大哥，你在这等我十日，十日之后如果我没有来，就不要等了。”
嵇康听闻，脉脉不语。
唐琪依依不舍地告别嵇康，赶回桃花源。庄主淳于蹊知道唐琪想离开桃花源之后，非常严肃地说道：“琪儿，我百年以后，你就是桃花源的庄主，绝对不可以嫁给桃花源以外的人。嵇康声名远播，可谓树大招风，这样的人也绝对不允许他在桃花源内居住。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从今往后，不许你走出桃花源半步！”唐琪知道义父的命令谁也无法改变，一连三天，自己关在屋里偷偷哭泣，乳娘秦氏给她送饭也不吃。
第四天，秦氏拉着唐琪的手说：“三十年前，我也遇到过一个痴情的男人，我们早早私定终身。但是我们两个族群是世仇，双方父母亲戚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也曾经几次自寻短见，都被人救了过来。后来，他想带我远走他乡，但是我舍不得多病的母亲，没有答应他。他非常气愤，认为我没有兑现当初的海誓山盟，觉得照顾母亲只是我的借口，说我是个善变的女人。决裂以后，我也不再痛苦了，慢慢忘了当初的誓言和甜蜜。我们女人就是这样的，最终想要的是安稳的生活，爱恋只是一种感情，感情不会给我们任何保障，注定是会变的。生活本不完美，所以不会有完美的感情，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等着我们。直到现在，我也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唐琪问道：“嵇大哥会一直等着我，怎么办？”秦氏道：“嵇康可以等你十天，但他不会等你一辈子，你俩的缘分就只有十天，从没有什么地老天荒。”她说完把饭菜递到唐琪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说：“把饭吃了，然后有一大堆棉线等着你去纺。”
于是，唐琪吃了那碗饭，后面的事情就像秦氏说的那样，似乎是三十年前的重演。可不是吗，年年日日都有山盟海誓，说什么长相厮守，谁用生命守着诺言，谁又辜负了谁！
嵇康每天都在雁门关外跟唐琪分开的地方看着日出日落，心情由期盼变为焦急，由甜蜜回忆变为胡思乱想，由憧憬期许变为渐渐冰冷。第十天，他依然相信唐琪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她明天一定会如约而至。这一等又是五天，这五天没有人知道他都想些什么，有没有灰心，会不会怨恨。但是，嵇康就是嵇康，痛也痛得潇洒！他摆上瑶琴，奏得还是那首广陵散。这首独奏版虽然不及琴箫合奏那样相得益彰，却增添了七弦琴的挥洒自如。一曲弹罢，嵇康背琴提剑，撩起长发，昂首向关内走去。
“站住！”突然身后有个声音喊道。只见一个关外汉子骑马从林中走出，看装束像是胡人的头领。此人对嵇康说道：“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可不可以教给我？”
嵇康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刚要走，突然从林中又跑出一个小男孩，约摸五六岁年纪。后面紧跟一个青年女子，两人都是汉人装束，神色慌张。只听那女子喊道：“玠儿快跑，不要回头看！”话音刚落，一支羽箭从后面射出，女子应声倒地。男孩跑回来抱住奄奄一息的女子，哭着大喊：“妈妈！妈妈！”嵇康大惊，急忙过去扶着那女子查看伤情。女子勉强抬起手指了指身后，又指了指男孩，便气绝身亡。这时候从林中奔出一彪人马，穿戴与旁边的胡人汉子相似，都手持刀叉弓箭。后面又有几个胡人汉子在驱赶一群汉人，这些汉人都被缚了双手，男女老幼都有，像是普通牧民。
嵇康知道定是胡人在此劫掠汉人，顿时怒不可遏，拔剑指着那位头领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掳杀我汉人！”那名头领轻蔑地答道：“我就是鲜卑族的大单于，我的名字叫慕容涉归。”说完对着人群喊道：“我儿慕容廆何在？”有一个小孩从马背上跳下来说道：“父王，孩儿在此！”慕容涉归递给他一把短刀，说道：“我儿，这个汉人小孩跟你一样高，去杀了他！”
那汉人小孩眼睛瞪着慕容廆，紧攥着双拳并不退缩。嵇康拔剑在手，怒道：“欺我太甚，鲜卑人真与财狼无异！”
慕容涉归道：“你又是什么人？”
嵇康两眼喷火，冷冷说道：“你只要认识这把剑就够了！”
慕容涉归定睛一看，忍不住咂了一下嘴道：“湛卢？你是嵇康！”话音未落，嵇康剑已到眼前，慕容涉归急忙躲避。几名鲜卑武士立即围上来厮杀。嵇康满腔怒火，毫不手软，剑影翻飞之间，片刻便诛杀了全部近百名鲜卑武士。那些被掳的汉人牧民纷纷逃走，只有那个男孩还守在他母亲的尸体旁边。
慕容涉归一边挥舞狼牙棒敌住嵇康，一边对一位鲜卑女子喊道：“夫人，快带我儿走！”说话间稍一分神，被嵇康一剑刺穿右臂。那女子却不走，催马轮刀上前夹攻嵇康。慕容涉归确实彪悍，手臂鲜血直流毫不在乎，手中狼牙棒虎虎生风。嵇康杀得兴起，两眼通红，一剑劈在慕容涉归狼牙棒的手柄中间，这一剑用足了力道，好个湛卢，竟然把手腕粗细的精铁棒齐齐斩断！慕容涉归一愣，嵇康宝剑划过，当时头颅滚落在地。慕容夫人眉头微微一皱，催促自己的儿子道：“廆儿快走！”回身双刀直扑嵇康，像疯了一样只攻不守。嵇康卖个破绽，待她双刀迫近，左右一磕，双刀纷纷脱手。只见她双眼紧闭，只待一死。嵇康撤下架在她颈间的宝剑，说道：“我不杀你，带着你的儿子走吧！”
慕容夫人缓缓睁开眼睛，把儿子拉到身边对他说道：“记住，你以后要统一鲜卑部落。汉人的天下，也是我们鲜卑族的天下！”说完突然口吐鲜血，看下面一把尖刀正插在腹部。嵇康大惊，问道：“夫人，我说过不杀你们，你这又是为何？”慕容夫人道：“嵇大侠宅心仁厚，却不知人心奸险。我们鲜卑族把女人当做男人的财产和传宗接代的工具，如果我带着儿子回到部落，一定会被其他头领占有，他会杀死我的儿子，让我生育他自己的骨肉。如果我死了，他们却会收养同族的孤儿，培养他成为草原的勇士。”说完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当场气绝身亡。嵇康听她一席话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刚才她拼命保全自己的丈夫，而丈夫人头落地的时候，她仅仅皱了一下眉头，现在又不惜为儿子自尽而死，这女人
嵇康陷入沉思之中，突然觉得胸口剧痛。正是慕容廆趁嵇康不备，用短刀猛刺过来。这一刀又快又猛，直没至手柄。嵇康一掌将慕容廆打翻在地，连吐几口鲜血，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