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彻房间。
“里昂先生,冰泡泡饮品店宅急送,你要的‘纯净冰饮’到了!”
我冷笑一声,放下手里的新一期漫画样本,离开书桌走到门前。“第一,我没有订宅急送。第二,你的声音我太熟悉了。第三——”我猛地打开门,一把抢过“送货员”手里的饮料,用突破天际的高音冲他喊:“这‘纯净冰饮’怎么纯净得只剩纯净水啊?!”
门外的银风白了我一眼,嘀咕一句“好没意思”,便推开我进屋,趴倒在床上。
我关上门,把那杯纯净的纯净水放在书桌上,拿起样本继续看。
“你不感兴趣我为什么这么晚回吗?”银风回头瞟我。
我看了看桌上的脑钟,十点半。我斜眼鄙视了他一下:“反正就是拿我的钱花去了呗,不知感恩的熊孩子。”
一刹那,银风的表情暴漫化,迅速坐起来踹了我一脚。“真没良心。我可是为了不给你添加经济负担才特地辛苦到这么晚的唉。”
“哦?”我想了下,问:“你找工作去了?”
“是啊,为了以后的某天你被香蕉噎死或被可乐呛死,我还可以养活自己。”
“是什么样的工作?”
“冰泡泡饮品店,一个月一千。”
冰泡泡饮品店,名字有点蠢啊。原来真的有这样一家店,我还以为是银风编出来的。不过——“一个月一千在这个城市里算少唉,要养活自己不容易的。”
“这个嘛,做久了会升职的吧,那样工钱就会跟着涨上去了。说回来——”银风坐起身,“不打算尝尝我特地带回来给你的‘纯净冰饮’吗?”
“不就是纯净水嘛,满大街都是。”我放下漫画样本。“说起工作,银风跟我说过的吧,你以前是和你奶奶住一起的,那样生活费够吗?有没有找过工作什么的?”
“找工作啊。”银风盯着天花板,回忆道,“我有时会找点零活干,赚不了多少钱,不过加上奶奶的社会保险和福利是够过日子用的。”
“都有找过什么工作呢?”
银风坐起身,拿起他的纯净冰饮喝了一大口。“上次不是说想听我在冰结界的故事嘛,不如就给你讲一讲我以前找零工的事吧。”
【以下银风口述】
那时正值全结界休假,我整天无所事事。一天下来大脑和身子都没有超过半小时的积极活动,那种日子沉闷得让人想吐,直到一个早上,我爬下床,准备开始无聊的新一天时,窗外传来阵阵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一辆大型马车停在院子外面,驾驶员下车来到院子前。
我奇怪,是谁这么早来家里拜访,奶奶去世后家里也没什么人可拜访的。来到院子打开门,只见一堵黑色的高墙挡在我面前。那个驾驶员竟然这么高大;他的帽子压得很低,戴着巨大的口罩,挡住了他整个脸。体型出奇宽厚,一看就是那种惹不起的角色。声音更是和他的块头一样沉重:“先生,是否有兴趣寻宝。帕拉戴斯café招揽寻宝爱好者。”
帕拉戴斯café?“你来找苦力的?”
“不,我们正组织寻宝,有兴趣来吗?”
我摇了摇头。“寻宝什么的,我没兴趣啦。你们缺工作人员吗?”
“想要前来工作么,没问题,店里应该在招收半个月左右的临时工。我们这趟等下就会前往café,要跟着去吗?”
“好啊。”我没怎么顾虑。反正现在闲得心烦,不如找点事做。
待我简要收拾好一小包行李回到大门口,驾驶员便侧身给我让了条路,一手向着马车,对我做出请的手势。
我望向那马车,木制的,十分宽大。走近些看,那些木条和木板都发黑了,还遍布着或长或短的裂痕,看来有些年代了。车身上还纹着上个时代流行的花纹,像一件年代久远的展览品,静静地躺在雪地里。车门处挂着一块蓝色的布,就当门用了。
我掀开门布进了车厢。里面根本就是个酒吧一样,挤满了人,基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只啤酒杯,聊得正欢。“竟然已经有这么多人了。”我有些惊讶。
“喂,门口新来的!”我听见一个晕乎乎的声音。
新来的?是在叫我?我循着声音望去,那是一个留着胡渣喝得醉醺醺的金发大叔。
“年轻人!快来快来!”他朝我招手。我踏着满地的酒沫走到他跟前。他示意我坐下,难得一来就有人肯照顾,当然得恭敬不如从命
“喂!”大叔咧着嘴喊道:“你也是去泽那渡村寻宝的吗?”
“泽那渡村?”我一边摆手吹散刺鼻的酒气,一边回问。
“你不知道吗?就是冰结界以前的王城啊,也就是现在的泽那渡村,那里有宝物!”大叔激动地,或更准确点,神志不清地嚷道。
驾驶员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坐好,开车了!”
我接着问:“知道是知道,不过有什么宝物?”
“六楞雪花纹章!”
六楞雪花纹章?
见我一脸迷惑,胡渣大叔便手舞足蹈地比划给我看。“就是这样。。。这样。。。这个样子。。。”
然而并没有比划出什么形状,我看得云里雾里,只好拍拍他的胳膊:“算了,你都醉得语无伦次了。”说罢我便起身,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重新坐下。
环顾整个车厢,到处都是激动的人群。玻璃杯碰撞的叮当声,倒酒时的沙沙声,人们欢快的聊天声,杂糅成一团,不绝于耳。我想,这些人要是都是来寻宝的话,这个叫六楞雪花纹章的东西还的确算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呢,才刚出发,这群人就兴奋成这样。泽那渡村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只在历史书上读到过,从前是冰结界文明中心地带的区域,现今已经落败了,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不过话说回来,总觉得有点不协调。我望着开在高处的窗,和窗外一排排往后倒退的房屋,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就这样坐着,与喧杂的狂欢人群为伴,看着小小的窗框里倒退的建筑,渐变成路灯杆,再渐变成形单影只的雪松,成片的雪松林,裸露的岩石,直到只剩下天空和云,然后天空也开始变暗,纯净的蓝色被暗紫侵染;最后,窗框里只能看到一片黑暗的天幕,星星挂在蓝灰色的云边,若隐若现。我感觉神经渐渐麻痹,浑身都有些酥软了,周围那些人似乎也狂欢累了,一个个倒在桌上椅上地上,发出响亮的鼾声。
“到了!到了!下车!”
正迷糊中,几声响亮的高喊惊醒了我。抬头望向窗外,一轮月牙正钩在云的边缘,才意识到,车已经停了。我绕过睡得横七竖八寻宝者门,掀起门帘跳下马车。车停在一个荒凉的村子里,满是木砌的房屋,充满颓废的西部风,却又有点东方的韵味。而正对着我的,是一家别致的小酒馆,保存得明显比其它建筑好多了。干净的门牌上,字迹经历了时间的加工,已经有些朦胧不清,但还能勉强辨认得出,写的是:
ParadiseCafé
“啊,已经到了。”那个金发大叔的声音传来。他扶着头,步子左摇右摆,大跨步走到我身边。
“激动吗,青年人?”大叔把他那微胖的手臂搭在我肩上,眼神兴奋而又有点惺忪。
我摇了摇头。“宝藏什么的,我提不起兴趣。我只是来打工的。”
“打工?”大叔似乎一下醒了,语气吃惊得有些夸张。“你是来打工的?”
我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大叔诧异的脸,清清楚楚地说了声:“是。”
“噗!!”大叔先是忍俊不禁,进而放怀大笑起来,那粗糙的“哈哈”声比刚刚叫下车的驾驶员还响。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过了几秒,他才喘着粗气停下来。或许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他一手摸着后脑勺,表现得有点不好意思。
身后的车厢里传来一阵骚动。看来那帮醉鬼都被大叔豪放的笑声吵醒了。
“大家都醒来了。”大叔望了望车厢,又拍了拍我的肩,说道:“我们先进去吧,占个好位子,到时候得被那帮人挤到角落里去了。”
说什么那帮人,其实自己还不是差不多。
车厢里传来一阵欢呼声,然后是马车那可怜的木地板被一群大汉的大鞋子踩踏的咚咚声。我回头望向车厢,只见一大片人影从窄小的车门内挤出来,有的人从人群后面像猩猩一样抓着门顶的槛荡出来,有的被后面的拱出来,反正没有一个稳稳站在雪地上的。
“唉。”我摇摇头,转过身,跟着那个还算正常的大叔来到café门前。
推开cafe朴实的青色大门,走进一看,内部装潢可以用优雅形容。吧台高脚椅木桌沙发都装饰成上个世纪流行的风格,墙壁上有着古色古香的纹饰,就连照明工具用的也是老式电灯,整个cafe充满了文艺的韵味;而咖啡机洗碗机电磁炉等现代电器则带来了奇妙的时空交错感,还有东方式的落地灯和帘子,看来café的老板是个相当用心的人。大叔左指右指,口沫横飞地讲解着这里的装修风格,不知怎么地,我有种耳边飞着一只大肥苍蝇的感觉,没想到这大叔醉跟清醒的样子竟然如此接近。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地方,过不了多久,那干净明亮的木地板上就会沾满酒沫了。
我们刚找到张小点的桌子坐下来,寻宝者们便蜂拥而至,安静的café瞬间吵闹起来,本来就不大的空间里一下挤进那么多人,显得更小了。
“喂,这里怎么没有服务员啊!”我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喊。我环视四周,整个café里竟然真的没有一个服务员。难怪,这样基本可以确定能被聘上了吧。一个留着浓密红棕色胡子的男人走到酒柜前,直接打开柜门拿出几扎啤酒,走到一张大桌前。一群人拿起酒瓶就直接对着嘴灌。
“竟然直接就拿着喝了。”我瞠目结舌。这些人在未知的地方竟然如此“不拘小节”。
“没有关系的。”金发大叔说完,便打开一罐啤酒。“他们都是大土豪,这些事几沓纸就搞定了。我这种中薪阶级就不会到处惹事,酒嘛,一直都是自备的哟。”说罢,还对我晃了晃手中的铝罐。
典型的五十步笑百步。
“那么,来和我说说你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打工的原因吧。”金发大叔一边说着,打了一个响嗝。
我摆摆手摇散刺鼻的酒气,老实地回答:“是这家店上门问我要不要工作的啊。我反正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干。”
“哈哈!”大叔又捂着肚子笑起来。我白了他一眼,笑过的事情听第二遍还笑,有这么滑稽么。他嗤着笑腔说:“这种地方连顾客都没有,怎么会招员工!”
“什么?”我奇怪地问,“你们这样的寻宝者不是应该很多的吗?寻宝者不就是顾客吗?”
“小孩子,哈哈!”大叔大声笑着说,“莱蓬那家伙不知搭错哪根筋,拼命压着宝藏的消息不传出去,你们所见到的历史记录里,关于六棱雪花纹章的记载全都被删掉了,甚至连泽那渡村的存在都几乎没有人知道!所以来这里寻宝的人只是知道这事的,少得可怜!至于他们为什么招你来工作,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回答颇让人费解。只有少量的寻宝者会通过地下途径来到这里,为什么这café会招我当员工?这个café和这些地下途径有什么关系吗?这里有宝藏,为什么café却派人去接寻宝者过来而不把它据为己有?也许可以解释为想借寻宝者之手把宝物找到吧。但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虎将莱蓬要压着这个消息?我脑海里冒出一连串的疑问。
“怎么了?看你一脸不解的样子?”金发大叔的声音传来。我回过神时,他方正的大脸正压在我面前,鼻毛显得格外浓密。我冷不丁弹出了椅子。
“吓到了?”大叔扭着腰趴在桌上问我。
“没。”我强忍着他的令人作呕的姿势,微微别过脸。
“对了。”大叔坐回座位,灌一大口酒,问我:“你想不想知道关于六棱雪花纹章的事?”
六棱雪花纹章,就是那个让这些人为之疯狂的宝贝吧。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我抛下一句话,转身要走。“我要去找找看有没有服务员,问清楚招聘的事情。”
“唉!别走啊,听我讲嘛!”金发大叔似乎不炫耀一下他广博的知识,就憋得难受。
我苦笑:“可我真的不想听啊。”
“听嘛!”大叔一脸央求的表情,像个得不到满足的三岁小孩。“保证你听完就爱上它了!”
我无奈地答道:“看来你对你的语言水平很有信心,不过很可惜,我仍然不想听。我要去问问招人的事,你跟别人说吧。”然后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大叔还在后面喊:“别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肯定跟你讲啊!”根本没人理他。
从一张张挤满人的餐桌间穿过,我来到吧台前。忽然一股怪味飘来,弄得我一阵恶心。“什么东西?”我心里暗暗不爽,绕着吧台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怪味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啊。”我满腹狐疑,又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错觉吧。”我随便自我搪塞一下,离开了吧台。cafe怡人的古韵全被那该死的酒味破坏了,整个厅里氤氲着昏黄的光和迷醉的空气,我感觉吸进肺里的全是酒精气体。
我把整个café都逛了一遍后回到吧台。奇怪的气味没有了,但我却没有找到一个服务员。“这店,竟然一个服务员也没有,刚刚的驾驶员也不见了,而且好像连厨房和厕所都没有。被坑了吗?”我纳闷。喝得半醉半醒的金发大叔还在向我招手,边喊:“小子,要听听六棱雪花纹章的故事吗?”
本以为能打工赚点钱,结果竟然被骗了,还浪费了我一天时间,最后落得在这诡异的地方陪一群大叔喝酒,真是让人有些不爽呢。但现在除了坐下听他讲,我也没事可做了。我无奈地坐回我之前的位子上。大叔灌进一口酒,然后把手中的空罐头扔在了一边。那儿已经堆起了铝罐小山丘。“竟然已经喝了这么多了。”我暗自感叹,“看你不酒精中毒才怪。”
“小子,听好咯。。!关于。。。六棱雪花纹章。。。!”大叔醉得满脸通红,说话像烂泥一样瘫软。
“我听着呢。”我答道。
大叔又打开一罐酒,喝上一大口,然后傻笑地看着我,像个滑稽演员。“你一定会爱上它的。。。”
“要说快说啊。”才坐下不到一分钟,我已经不耐烦了。
“说到六棱雪花纹章嘛。。。”大叔似乎丝毫没有受我的情绪影响,“这个就得从泽那渡村的历史讲起啦。。。嗝。。。这个泽那渡村,在那时的DT星上可是最富有的地区。。。最富有哟!。。。人们吃的是黄金,喝的是黄金,拉的。。。也是黄金。。。一切都是黄金!”
噫,才不是呢。那时的城市是靠着独特的手工艺品繁华起来的,哪来什么吃黄金喝黄金。
“那个时候啊。。。冰结界最富有的家族帕拉戴斯拥有地皮数千亩,豪宅数十座,别的像霞之谷啦。。。自然之森啦剑窖。。。啦。。。之类的地方哪能。。。和我们比!帕拉戴斯家族好得很呐。。。他们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分给百姓,人们的日子。。。多富足啊!”
这话倒不假,看书也看到过,帕拉戴斯家族是有名的魔术师世家,与冰结界的顶端政治组织六角院有频繁交流;他们富有而仁慈,乐于和民众分享财富,很是受拥戴。但是这大叔张口闭口都是钱,再好的事迹也被讲得不堪入耳了。
“可惜啊!。。。泽那渡村没有受到命运的照顾。。。突然一天,天神发怒了,恐怖的惩戒降临了泽那渡村,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可怜的冰结界啊!一荒凉的景象!。。。悲哉。。。悲哉。。。”
“。。。喂。。。”我看着大叔手舞足蹈,终于受不了了。“泽那渡村是由于气候剧变才堕落的,你脑补个什么劲。算了,你直接讲那个六棱雪花纹章吧。”不过凭这大叔非凡的脑补能力,他说什么我也没理由信了。我打了个哈欠。
“这样啊~~~”大叔又喝完了一罐酒。“我就直接跟你讲纹章的事情吧!这个六棱雪花纹章啊,真是个好好好好东西啊。。。哈哈。。。”
吐词不清了都。我无奈地用余光扫过café,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趴了。喝了睡,睡了喝,人就是这样病倒的。
“说到这个六棱雪花纹章啊。。。得从泽那。。。嗝~渡村的历史讲起。。。”
“。。。”彻底语塞了。接下来大叔所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盯着墙壁上那古典的摆钟,便觉得眼皮随钟摆晃动一点一点往下耷拉。过了不知多久,在大叔带着他的故事打起鼾之后不久,我也加入到了睡眠的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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