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风口述终了】
“只是什么?”我问道。
“你没听出来吗?”银风喝了一口饮料。
“你奶奶写的故事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是啊。有一处和我的所见有冲突。”
“唔。”我仔细回想银风的描述,由于不怎么繁复,很快便发现了银风说的地方。“你奶奶说‘很多人证言那支队伍无视众人,直直地面向正前’吧,但是你见到的那个人却‘歪着脖子’看着你,是这个吗?”
“嗯。”
【以下银风口述】
我注意到了这个矛盾之处,但是为什么?无视了别的目击者,为什么却特地盯着我看呢?奶奶说这个故事是真实的,那么她应该考据过那些目击者的证言,那些话应该都不假。当时我身上可能有着吸引那个家伙看我的事物,这是目前看来比较可能的解释。另外,还有一点我也比较在意:每一次输送部队的出现都有目击记录,会有这样的巧合吗?感觉像是专挑街上有能够充当目击者的人的情况出现呢。
不过还是先回到最重要的点——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了。当时我穿着一件外套,一条长裤,手上提着夜宵,拿着手机,拨通了橙子的电话,哪一点会引起那个奇怪的家伙的注意呢?其实我现在知道的还是太少,每一点似乎都能有合理的解释。
我把本子搬上书桌,拼命的寻找答案。对了,故事里似乎确实写了目击者会在五年内死去,那么我岂不是活不过二十二岁?想到这里,心里又升起一股寒意。毕竟奶奶明确地写了这是真实的传说,即使再荒诞,奶奶那样较真的人也不会在这点上撒谎。倒霉到家了,就去买了个夜宵,却顺路把自己的寿命消减到二十二岁,命运弄人。但是,至少死也得死个明白,一定要找出这个东西的真面目才行。我再次开始思考整个事情,试图从某个细节中找出突破口。灯光昏黄,外面安静得虫鸣声都没有了。时针慢慢转过2点,我的精神也随着钟的嘀嘀声慢慢疲惫了。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没有实质性突破,我终于合上眼皮睡了过去。
醒来时,阳光已经照到屁股上了。一楼的电话吵个不停,我从桌上爬起来,揉揉眼睛,一晃一晃地下楼去接电话。
“银风,你睡懒觉啊,这么久才接电话。”电话里水影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还真是,都这个点了。”我看了看钟,打了个哈欠。
“平时习惯早睡早起的你也会睡懒觉呢。昨天说好要玩飞镖的,快下来啊,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啊。我不自觉地朝院子外那颗最高的雪松底下望了眼,果然,水影正在那打转呢。“好啊,等我一下,我换衣服。”
“快点啊。”
“嗯。”我放下电话,回到房间打开衣柜。看水影那表情,估计已经等了十几分钟了吧。我拿出一件外套套上,换了条运动裤,关上衣柜准备下楼。经过厨房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昨晚买的夜宵还没吃,便瞟了眼灶台,不在。夜宵放哪里去了呢?我回想了一下,昨晚冲回家翻奶奶的笔记时,似乎顺手把夜宵放在书柜旁边了,之后没有拿走。我走到书柜边上,果然夜宵正呆呆得躺在那。我拿起袋子,拎进厨房,心想不能白浪费钱,热一下当早餐吃掉好了。打开微波炉,把夜宵放进去,开中火,把时间旋钮拧到五分钟。微波炉轰轰地转起来。
我走到墙边,打开窗,打算叫水影再等我几分钟。
“水影!”我朝他喊。
“啊?”水影朝我望过来。“干嘛?”
咦,水影朝我望过来?
“怎么了啊,说话啊!”
记得起床接水影电话的时候,我往水影经常站的那颗雪松那里望了几眼。其实水影并没有说他在那里吧,只是因为向来都在那棵松树底下见面,我才知道他的意思。
“喂喂!怎么呆住了?”
当时我的脑袋是怎么运作的呢?首先是听到了水影说“老地方”,然后在记忆中搜索到“雪松”,然后不自觉地望过去。
“银风!怎么了?”水影一脸莫名其妙。
“你先去吧,我等会就去!”我朝他喊道。
“啥?!”
嗯,我去不了了。接下来该怎么接呢。
叮——身后传来微波炉熄火的声音——“那个,我刚发现我家微波炉坏掉了,我要拿去修,不然今天中午就没东西吃了。”
“切,真扫兴啊。”水影眯着眼,表情很不爽,“等了你那么久,竟然要丢下我。微波炉什么的,不能晚会再修吗?”
“对不起啦。”
“好吧,随你!要换成别人我早就爆发了。”水影转过身,挥挥手,自己走了。
我目送他离开,回到到微波炉前,拿出食物,大口吃起来。按照刚才的思路继续走,记得我在厨房门口的时候也是——脑海里浮现出昨晚买的“夜宵”,然后就不自觉地望向平时我乱放食物的灶台,最后才发现夜宵不在那里。总结一下就是:当人在想着某样东西的时候,如果附近有他所想的事物或有关者,会不自觉地望向它。这个规律在通电话的时候似乎体现得更为明显。这种小事没那么容易注意到吧,但也许正是通往输送部队的真面目的第一步。奶奶的描述中,输送部队是无视在场的全体围观者,直面前方的;其次,我见到的那个输送部队歪着脑袋望我;第三,我当时正在和某人通电话。假如和我通电话的,就是骑在海龙上的那个怪人,那么她当时歪着头望我的事情就能大致说通了。
可能性的存在不能否认,有必要去确认一下才行。那么现在就先确定在什么地方能找到痕迹。先假设我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那个人的电话就是有问题的。我拨通的号码明明是从她的座机上抄下来的,接通电话的自然应该是她的座机。每个座机都需要接在电源上才能用,能随随便便端着座机到处走吗?
那么,这件事涉及到魔术了么?也许吧,但平时在橙子身旁转悠时,感觉到的魔力很微弱,她的魔力天赋我不敢说,但使用魔术方面,技术肯定也不比我这个业余的好多少。要让没有接上插座的座机运作,需要转换能量的魔术,这种魔术是虎将级别的人才用得了的。所以,她的座机可能是有子机的吧,用子机接电话也是可以的。
我把口中的最后一块夜宵吞了下去,便出发前往我橙子的住处。
昨天下午和其他人一起来过这里,所以我还能勉强记得路线,绕了几条弯路就到了。我按下院门口的门铃,过了一会,橙子便跑过来了。
“银风?”她显得很吃惊,而且不像装出来的。
“橙子,打扰你了。”我说道。从橙子的表情来看,如果输送部队真的是她,那她应该还没有意识到昨晚她的小动作,否则应该会对任何人的突然拜访都有所准备。
“什,什么事?”橙子十分拘谨,两手紧紧抓着蓝色的连衣裙,两眼里比平时的冷淡还多了几分抗拒。“昨晚收到银风的生日祝福,我已经很高兴了,不用再特地赶过来的。”
“是这样的。”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拿在手上晃了晃,笑着说,“因为我还准备了给橙子的生日礼物,所以才打算过来给你一个惊喜。”
“谢谢。”橙子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露出勉强的笑容,“真的很高兴,但是我不缺书读,所以银风请回去吧,抱歉。。。”
“别这样嘛。”我打断她,“我好不容易才来的啊,还推掉了和朋友的活动呢,因为整个学期都没怎么和橙子说过话,感觉有些遗憾,所以想和橙子交个朋友。”
“好,我答应你。”橙子的笑容像钉在脸上的一样,一直保持着一个表情,“那么,银风的目的达到了,请回吧。”
“不行啦。”我坚持不懈,“光是这样怎么足够呢,你还一直和我隔着扇铁门。朋友的话,多多了解对方才能增进友谊吧。”
“可是——”
“就让我进去看几眼行吗,昨天下午那帮人吵吵闹闹的,我还没怎么在橙子家呆过呢。”
橙子低着头,难为情地摇了摇嘴唇。就要成功了啊。犹豫了半分钟之后,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的双眼,说道:“好吧,但是这间房子是我父母留下来的,里面的东西都很珍贵,所以请不要乱碰。”
“嗯。”我高兴地答道。橙子打开了铁门,我走了进去。她家的院子不是很大,而且看上去根本没有打理过,连棵树也没有,但是房子还是挺气派的,就普通冰结界居民的住所来说算是不错的。橙子打开屋子的门,我朝里面望了望,鞋柜上仍然只有橙子的鞋。
我来到走廊上,橙子带着我走去客厅。走廊上放着一台座机,老式的,连个屏幕也没有,外壳上面贴着一个电话号码,我记得那个就是我记下来的号码没错。我稍微弯腰看了一下,电线是接着的。座机的旁边还有一个子机的电源座,不过上面什么都没放——昨天有没有子机放在上面?我记不清了。
“这里是客厅。”橙子带我进了一间宽敞的房间,里面摆着纯白的沙发和木制茶几,还有一个高大柜子,角落则立着一支落地灯,还有一堆用麻布盖着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杂乱地堆放着。
“请随便坐吧。”橙子走到茶几前蹲下,从茶几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一本册子。“我去给银风倒点茶,等的时候看看我们家的照片吧。这栋房子有一段不短的历史呢,不少考古专家都来拍过照哦。”橙子微笑道。
“嗯。”我在沙发上坐下,拿过册子。
“我很快就回来。”橙子站起身,离开客厅。
待她离开,我翻开册子,里面贴了很多照片,大抵都是橙子的屋子的历史考据,一张她本人或家人的照片都没有,我便直接跳过了。翻到快中间的时候,一张照片钩住了我的目光。那张照片拍的不是房子,而是一座墓。碑文已经模糊不清,不过照片下面留着清晰的铅笔字迹:元祖,纪元142年。
纪元142年,这会冰结界都还没成立呢。这座墓纪念的是橙子家族的祖先吧,这家人的血可是从远古流到现在啊,能够延续如此之久的家族可并不多见呢。仔细一看,墓碑上似乎有一张图腾风格的刻画,眯起眼辨认了好一会,才看出来大致的形状:画的是一只海龙。这样一来,至少可以确定橙子的家族是和输送部队有关系的。
“银风。”橙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啊。”我吓了一跳,赶忙合上相册,抬头看了眼橙子,她正端着茶无声地站在我面前,低着头盯着我手上的相册,一脸的平静,平静得出奇,甚至让人有种寒意。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家怎么样?”橙子把茶杯递给我。
“啊,橙子的家真的挺厉害的。”我装出一脸笑容,连我自己都觉得不能再假了。
“谢谢。”橙子微笑地看着我。
这个状况太微妙了,她的态度似乎和应门时不一样。她到底有没有发现我的真正目的?我急速思考着,捏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刚刚的寒意还没有消去,甚至感觉到背上刺得难受,看来是出了一身冷汗了。
“银风看到什么了吗?有什么感想吗?”橙子在茶几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依然保持着微笑看着我。
“看到了——”看到了什么呢。到底要不要直接跟她开诚公布我的怀疑?到底该怎么办?我到现在为止对橙子的怀疑都是无凭无据的,如果不拿出点实质性的证据——我飞速地回想着昨天晚上的场景,输送部队的出现,和橙子的通话,海龙上的怪人。对了,当时,好像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细节。也许这个可以为我佐证也说不定,但是话说回来,橙子既然把相册交给我,就肯定会考虑到我会发现她家族与输送部队有关系这个事实,可能见我执意要接近她,她也打算跟我坦白所有的事实了,这样也大致能说明她端茶回来时态度的微妙转变。所以,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往这方面试探。
我回答道:“我在这群建筑的图里看到了橙子祖先墓碑的照片哦。”
“这样啊。”橙子脸色没有变化。
“原来橙子的祖先是和冰结界里传说的输送部队有关系的,我才知道呢。”我尽量保持语调平稳,继续说道。
“银风挺不简单的。”橙子接上我的话。
“唉?”我诧异了一下。橙子打算自己打开话题么,不过也好,省得我费心思了。
“因为,冰结界里知道输送部队的传说的人其实并不多哦。”橙子解释,“而且在知道的人中,也没几个人认为传说是真的。”
“这样啊。”我说。
“银风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传说中输送部队的人,所以来调查我?”橙子果然坦诚地问了。
“虽然不太礼貌,但是我是这么觉得。”我也老实地回答。
“没错,你昨晚见到的输送部队,就是我在带领。”橙子终于道出了事实,“你怎么作出这个判断的?”
“因为一个不该发生的细节。”我答道,“我和橙子通电话的时候,我一句话都没说,橙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打的是橙子家的座机,刚刚看了一下,那台电话不能显示来电号码,你不应该知道打电话过来的人是我。”
“但是我是用子机打的,这样可以知道来电号码。”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走廊的子机座是空的,肯定被你拿了,还没放回去。因为子机是可以带着移动的,这是唯一可以远程接听座机来电的方法。我看你的座机和子机根本是放在一起的,子机完全起不到该有的作用。想必你把子机拿出来只不过是为了应付昨晚可能会打给你的电话。不过,你还是不应该知道那是我的号码。”
“为什么?我也可以像银风那样,通过帮学校整理档案来获得银风的号码呀。”
“那是不可能的。我才换了新号码,档案上的是旧号码。新号码现在应该除了水影没有人知道。”
“原来如此。那么如果我说‘当时我看见银风把我的号码记下来了’,又怎么说呢?”
“当时记下了号码的不止我一个,这点我可以找那些人来证明。你应该还是不能直接认得出是我。”我一字一句地回应橙子类似考验一般的问题。
“那你知道为什么你和我打电话的时候,明明距离这么近,你却听不见我的声音吗?”
“是那个面具吧,学校作为奖品发给橙子的。当时戴上面具的那个男生在摘下面具时对大家说他感觉面具戴着很舒服,但是在场没有别的人听见。”
“那样又能说明什么?”
“别的人听不见,那是因为面具把声音挡在里面了。昨晚,你注意到了有人把座机上的号码记了下来,担心会在你带着输送部队出行的时候打过来,就把子机充好电,粘在面具内侧,设定成可以自动接听所有来电的模式。半夜我打电话给你之前你就注意到街边我了,但是你并不确定打电话给你的是不是我,所以你想等我先出声,结果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声音。结合我当时的样子,你确定了打电话给你的是我,才因此说出了我的名字,并且习惯性地朝我看。”
“朝你看怎么了?”
“关于输送部队的记载,有着‘直直地望着正前’这个描述,从没有望着目击者的说法。”
“只是通过记载么,你就这么确信资料无误?”橙子问我,我点头,答道:“即使记载的有误,也只是发现斗篷底下的你的契机罢了,喊出我的名字的事情已经足够让我得到肯定的结论。”
“其实这些现在来看都无所谓了。”我又说道,“见过输送部队的人不是很快就会去世么,我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而已。你决定告诉我你是带领输送部队的人,不也是因为我是个将死之人了么。”
“有这个原因。”橙子伸手从我手中拿过相册,翻到了贴着她祖先墓碑的那页。“但是,还有一个原因。”
我盯着橙子,她两眼中映着那块墓碑,脸上的笑容很快便收起了,延伸开的,是压抑的沉重到令人感觉呼吸不顺的回忆的面容。我静静地等着她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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