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楚交接之地,有一座古岳,横岭绝云,势拔苍穹。山下有一大湖,一碧千里,云烟渺渺。这一座圣山,便浮于这云泽烟梦之上,笑傲烟霞,沐浴日月,悠悠岁月间,竟然万灵翔集,灵气涌合,渐有一方圣地之气象。
数千年前,青龙宗一结丹巅峰修士,自知大道无望,熄了道心,游历四方,一日行经此间,但见朝阳冉冉,艳霞汨汨,云泽烟湖之上,一山渺渺,神姿莫测,或有顿悟,于是在山间临泉结庐,历时数年,终于一举结婴,后因难舍这山云水烟朝霞夕月,在此建立了云烟山庄,开枝散叶,走另一种‘长生’之路。
这凌家老祖乃是阵道天才,以阵入道。为保家族万年,在这云烟山庄布下当世少有幻阵——水火阴阳阵。这凌家老祖寿元将近,心念家族传承,不惜耗费心血寿元,使得此阵之威,更胜于他本身之境界。此后千年,凌家近护于家族大阵之中,远庇于青龙羽翼之下,族无内忧,家无外患,纵然历经风风雨雨,犹能百劫不侵。只是传到这一世,凌家已只是这浩浩秦楚之地的世家之一,其族长凌俊云修为也不过结丹初期而已。
这凌俊云虽是一族之长,却不善经营,不事刀剑,独钟于阵法一道,避身于云烟山庄辟一隅之地,孤身独究,族中多有凡事,他不胜其扰,竟直接将这族中之事,交予族弟打理,自己却是轻衣简袂,翩然而去,近百年未归。
世间生老病死,苍山落落孤峻。
一袂风尘。
凌俊云匆匆归来,急急令师弟召门人子弟炼气期精英,尔后驾流云舟远去,半月而归。一切看似并无异状,只是凌俊云脸上阴云郁郁愁眉欲损。如此数日,已是老态颤颤。
凌云阁,位在云霞之间,凌家圣地,乃是凌家历代族长闭关修行之道场,更是存放凌家各种典籍心得之秘库。
已是五更末,凌俊云依旧在阁中徘徊,苍老的身影,在西月照耀下,更显瑟缩卑微,哪里有一分结丹宗师的风采。
徘徊久矣的凌俊云驻足极目天外,在万山之外,大地尽处酝酿着一抹耀白,似将撕裂大地,贯穿九霄。他幽暗的眸中,渐渐产生某种华采,回头看一眼留在石几之上的玉简,喃喃自语道:“生生死死,是该看透了。”而后振衣而出,化作一道白光直下云烟峰。
天色溟溟,云深烟锁,此时的云泽湖更若一片云海。凌俊云落于湖畔,回身望去,只见云烟峰如凌家始祖一般,遗世独立,安于渺渺岁月之外。自己甚至可以畅想,盏茶之后,大日初现,云霞染天,浩浩水云间,云烟峰孤影挺秀的神姿。只是自己看不到了,久久之后,凌俊云方才收拾情怀,转身欲去。
这时,他看到一人,背己面湖而立,已然可见其身姿雄健昂扬,巍然不可一世。
凌俊云方待出言,那人已猛然转身。凌俊云愕然叫道:“峰弟......”心中惊喜道:原来峰弟已然长成擎天之姿。
那人青衣落落,矫健勇武,一脸笑意,抱拳躬身道:“小弟在云烟阁等不到大哥召唤,已知大哥之决断,方才自作主张,每日在此等候大哥,如此已有数日。”此人正是凌俊云之族弟凌落峰,而云烟阁则是凌家处理大事之处。他言罢抬头,眸光直视凌俊云。
凌俊云侧身,远望水天,思索良久道:“峰弟长大了,以后凌云阁就交予你打理啦。”言罢举步欲去。凌落峰见此,竟跪伏于地。
凌俊云身形闪动,瞬息之间,已到凌落峰身前,一手拉起他,眸光落落,直视凌落峰道:“我心中这个秘密太沉重了,峰弟就别逼我了。”大手顺势在他肩头拍了拍。
凌落峰感受到肩头凌俊云大手上沉甸甸的力量,不由想到凌俊云教功法授族权时的点点滴滴。他不由眼圈微红语带哽塞道:“大哥若不相信我,大可以讲完之后,再杀了我。”凌俊云见此刻凌落峰的纯真执着,一如当初入门之时。原来凌落峰乃凌俊云之族弟,有大志有谋略有胆色,可称凌家一时之翘楚。其功法修为,与凌俊云的亲身指导有莫大干系,而凌俊云本人忘乎阵道,远涉天涯时,因看穿凌落峰的天赋,将族长之权交于凌落峰,凌俊云名为兄长,实则是授业恩师更有知遇大恩。
凌俊云深情言道:“大哥这也不得已而为之,峰弟有雄主之才度,未必定然没有解决之道。”
凌俊云这才将一身的疲惫烦恼,缓缓道来:原来他百年前游历天下,数年后觅得一处灵秀之地,在大楚边陲,临近荒漠之处。凌俊云便于此,结庐而居,不料数月后,灵气更盛,竟然引得一条双头金麟蛇来此。那金鳞蛇已是五阶妖兽,其实力更胜于结丹中期的人族修士。凌俊云本不是敌手,幸运的是他事先在草庐周围布置了一个护庐阵,乃依家族大阵——水火阴阳阵简化而成的火沙阵,这妖蛇困在阵中,日日不息的挣扎,五日之后,精疲力竭之时,竟然自爆金丹而亡。凌俊云见草庐大阵,尽皆被破坏,心中愤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百无聊赖间,却隐隐觉得双头金麟蛇自爆金丹时,留下的巨坑中央,灵气异常。于布下一方简略的遮灵小阵,下坑查看,他施展土行之术,追寻灵气之源,潜行于地下万米处,方见得一方天地,外围处墨气萦绕,微尘流转,分明是一座浑然大阵。凌俊云这才意识到事关者大,潜身而出,奔走四方搜集材料,用时十年,在此布置一迷天大阵。
尔后又十年,方才清理出整个大阵所护卫的这一方天地的原貌。直到那一刻,凌俊云才意识到自己接了多大的活儿。
凌俊云在这大阵覆盖下的方圆数万里之边缘,发现一块墨色巨石,上书:玄幽圣火教。这个名字凌俊云并不陌生,家族中有人族大事记,其中有载,万年前,波澜壮阔的人妖两族大战中,万妖齐爆,催发撕裂空间之伟力,将九幽微尘阵包裹下的玄幽教一宗之地,剥离大地,从此下落不明。
凌俊云惊喜交加,以为天缘降身,喜不自胜。凌俊云自诩阵道造诣不俗,于是投身其中,渐渐忘身,恍惚间已是百年。这九幽微尘大阵,实是天下第一细腻精密大阵。这等天地大阵,皆与天地五行相合,方才能与天地一体,万法不破。数万年前,这九幽微尘大阵,是玄幽圣火教教祖连同四象天尊,勾连玄幽圣潭水九幽圣元火天尘山本土而布置的天地大阵。
以理而言,九幽微尘大阵其阵源已断,阵势自破。然而世事之奇,造化之巧,总在人力所及之外。
这九幽微尘阵,在玄幽圣火教传承数万年间,沐浴天地灵气,吸纳玄幽圣潭,以及天尘山的水火土元力,竟然自身转化,自成一体。
万年前,万妖齐爆所催发的撕裂空间之伟力将大阵所包裹的宗门击落于百万里之外,阵基被破,然而所落处名曰断魂山之所在,实是五行金气木气充盈之地,与九幽微尘阵所需的水火土元力相悖。然而,天地不绝万物,万物自有出路。九幽微尘阵被万妖之力所伤,微有破损。这破损之处,正如人得七窍,万物通灵,可以吸收天地灵气矣,以此地的金气木气为媒,汲取数里之外金漠之火元力,无独有偶,大阵损坏处,巧无可巧的落在一处地肺之火上,得以以天地之力锤炼。久而久之,金气,木气亦被大阵所汲取消融。万年以下,九幽微尘阵竟得以五行流转,真正的自成一体,近乎一件妙不可测的空间至宝。
凌俊云深究百年,方觉此阵不破。原本阵体损坏处,正是万妖攻击山门所致,万年以来,五行相生,此处,偏偏成了阵势最强之处。空守宝山,耗费百年,犹不得一分,凌俊云几欲奔溃。
凌俊云眼看寿元将近,回想一生风云,不由想起青龙宗护宗大阵前的‘上天梯’,猛然间,如有春雷在脑海里里炸响。上古传承之大宗,宗门护宗大阵最薄弱之处,莫过于考验新弟子的‘上天梯’,或是‘通天路’等。
凌俊云这才急匆匆,赶回烟云山庄,带精英弟子去一探。不料这玄幽圣火宗是上古传承古之圣门,云烟山庄弟子三千,竟无一人亦可入彼门。凌俊云想及尚有数名凌家子弟在青龙宗各门,想召回一试,又顾忌青龙一脉的如山铁律,他欲取不得,欲罢不能。如此折磨下,一个结丹宗师,竟与一个寻常老夫一样,蓦然老去。他在凌云阁中苦思良久,只觉心结不解,死难瞑目。这才鼓起死念,留书而去,欲上青龙,尽力一试。不想他的举动,其族弟早已看在眼里,这才有了云泽湖前那一幕。
听完这一切,凌落峰亦为‘玄幽圣火宗’之名震慑的久久无言,人一旦陷入局中,总难免失去了当日冷静与岸然,上古圣宗宗门传承,如此天缘,拱手让人,这岂是一言可决?
这时,大日初现,云烟浸染,湖光千色,这一山一水,瑰丽圣雅,造物之能,实是人所难测。
凌落峰转身面湖,将这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如喃喃而语道:“大哥,你说我们兄弟蝇营狗苟,所图者为何?”凌俊云不知其言所指何意。只是信口答曰:“小弟或为长生大道,大哥自是为凌家一脉。”
凌落峰孤立良久,缓缓道:“那碧天长空,青龙一剑,岂是传说?”旋即转身,直面凌俊云言道:“若失了这一山一水,你我都是凌家的罪人。”凌俊云点头应和。
凌落峰遥望北地,眸绽华采,身上气势攀升,徐徐言道:“既已万事在身,你我又不惜此身,何不共往青龙山,一一言明,不论结果如何,这山山水水已得安宁。”凌俊云感受到凌落峰身上的气势,心中颇感欣慰:小弟心结尽解,来日稍行半步,即可立地结丹。
——其实,古往今来,修行经营之道者,皆有如凌落峰此障,即自身修为,和家族生死荣辱的轻重纠葛,若终世不破,大道难成。
数日后,青龙宗一方长老亲至,赐下护身玉符四张,以保凌家圣教一行四名子弟的安全;阴阳万寿丹一粒,以褒奖凌俊云的功苦;更有灵石灵草若干;赐予凌家入龙门名额十人。
半月之后,青龙宗炼气期弟子,皆收到传讯:三月内需入天关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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