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院回到家，司马九郎就瘫软床上。他时而喊冷，时而叫热；时而烦躁不安，时而晕晕乎乎。
司马大娘吓的脸色煞白，急忙让司马铁请大夫。
“肥圆，肥圆……”司马九郎不要大夫，要元圆。
可是，元圆难陪他，因为这羔子正被他爹元大宝“伺候”。
今日，司马九郎的雨中苦读，再次成为名相镇的头条新闻，特别是他“头悬梁刀砍臀”的刻苦形象让人高山仰止！
可悲惨的是，当司马九郎在雨中苦读时，元圆再次被先生罚站自省墙。于是，这昔日的发小，光屁股知己，在倾盆大雨中，便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让元大宝很是恼火。你一个堂堂的“状元郎”，竟然输给了司马草包？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气煞你老爹也！因此，这状元爹便把状元儿捆成肉粽子，吊在横梁上，挥舞鸡毛掸子“伺候”他那一身的膘膘。
“我一个铜钱一个铜钱地挣也，积攒这份家业，容易乎？你羔子，吃一根鸡腿，就好几个铜钱，你吃的不是鸡腿，是我的腿也！”元大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羔子，还整日秀才秀才的自吹自擂也，丢不丢人？妈了个B也！”
“爹，是你炫耀我是秀才的，又不是我？”元圆实话实说，为自己辩解。
面对这敢揭老子短的不孝子，元大宝气的吹胡子瞪眼，恶狠狠再次举起那鸡毛掸子——
但有人横空而出，阻挡了这暴力，是元圆的娘“巧嫂”。她一把夺过鸡毛掸子，顺手把擀面杖递到元大宝手中，怒气冲冲道：打……
“小叶，小叶……”没有元圆，司马九郎就喊庄叶儿。
但庄叶儿更难陪他，她正在酣睡。
今日，她不但在司马九郎面前赚足了面子，还办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成功竞选为月级的级长，并继续兼任月乙学室的学室长。这真是春风得意啊！于是，回家后，她便痛饮三碗酒，结果，这“三碗倒”是名不虚传，立时酣然入梦。
在司马九郎呼弟喊妹中，大夫驾临。
大夫，是他的远房大伯，名为“司马相”，是个天大的好大夫。行医数十年，德高望重。而今，即便是年届古稀，但听闻司马九郎昏迷不醒，即刻沐雨栉风颤颤巍巍赶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个病嘛，小菜一碟。”司马老大夫捋着白胡须若有所思而言。
这“小菜一碟”，让司马铁夫妇没那么紧张了。可司马老大夫的神情让他们相当揪心。老哥啊，你不开药方，捋胡须干嘛？这显然是想“但是”啊！
果然，司马老大夫“但是”了。
“但是，病愈后，也毁了。”他老人家指指自己的脑壳，叹口气，“这里出问题了。唉——也许，都不如卫傻蛋了。”
大夫诊断，主要是“望闻问切”。司马老大夫这个诊断结果，便是由“望”而来。因为在他“望”时，司马九郎不但口中叨咕“千字文”，还用手在空中写字。
司马老大夫从未见过如此痴傻的人，便断定这羔子即将成为卫傻蛋的知己。
……
送走司马老大夫，灌了司马九郎几碗汤药，司马大娘便抱着儿子的脑袋痛哭。
而一向坚强的司马铁则躲入厕所内，一边抽旱烟，一边老泪纵横。
读书，果然是“毁人不倦”啊！其实，在他们的心里，从未想过让儿子当什么状元郎，更不会让他当什么大将军。没想到，阻挡了他投军，却栽在这读书上。
“娘，我饿了。”司马九郎突然冒一句话。
服药后，他体温稍降，思绪清晰一些，便感觉腹中饥肠辘辘。
司马大娘惊喜跳起，疾奔入厨房。
而依然蹲茅坑的司马铁则顾不得擦腚上的屎粑粑，随便一提裤子，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儿子的房间。
司马铁并未言语，只是真情流露地抚摸司马九郎的糙脸。
“爹啊，你手咋这么冷，还抖？你病了？”司马九郎有气无力问。
其实，并非他老爹的手冷，而是他的脸太烫。至于他老爹的手抖，是太激动了，总算没成为卫傻蛋的知己，感谢祖宗啊！
司马铁依然未言语，只是开心的笑着，不断拍他的糙脸。
“来了，来了。”
在父子情深时，司马大娘把饭做好了，是司马九郎最喜欢的“蛋花糊”。
见状，司马铁把儿子扶起，让他依在床头墙壁上，然后，又在其身后垫一条被褥，以让儿子舒服些。
“大热天的，你垫啥被褥？”司马大娘把被褥换成一条薄床单。
“儿子就是被雨淋病的，墙这么凉，加重咋办？”司马铁重新换成被褥。
“太热，会生疮的！”司马大娘再次换成床单。
……
两人为了“到底是被褥还是床单”你来我往，吵的面红耳赤。
“娘啊，爹啊，要不，都垫身后吧！”司马九郎口气绵绵地提出所谓的折中方案。
听闻儿子建议，司马老两口就急忙把被褥和床单塞入他身后，也不辨这个方案是否妥当。
“我来。”司马铁要喂儿子饭食。
虽然他溺爱这羔子，但从小到大，还真没喂过饭。非但不喂饭，还常教育他，“穷人家的孩子，要自力更生……”
这次，司马铁当仁不让，从司马大娘手中接过碗，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挖了一点儿，然后不断地吹，吹，吹，很担心这热气腾腾的糊糊会烫着儿子。
“爹啊，都成冰渣儿了，你还吹？”司马九郎调侃他爹，“吹牛，也不用这么长时间吧？！”
“你这臭豆腐的嘴，就该烫成烂豆腐，敢逗你爹玩儿？小心我抽你啊！”司马铁一本正经的呵斥。
但他的语气却是异常的温软，比司马大娘的还温软。
司马九郎笑笑，张口接过他老爹送来的糊糊，砸吧砸吧嘴唇，赞不绝口：“老娘的手艺，果然爽歪歪啊！”
顿了顿，他故意表示不满：“老爹，你别一次挖一勺底儿，都不够塞牙缝！”
司马铁急忙挖了满满一勺糊糊，递到他的口中。
“你这羔子，就只能磨豆腐，不适合读书。”司马铁诱惑他，想让他放弃读书，但突然想到一点，便急忙补充：“更不适合当兵。”
“老爹啊，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以为我是那拉磨的驴啊！”司马九郎吞咽下香美的糊糊，提足精气神儿，拍着胸口，斗志昂扬道：“爹，娘，我司马九郎，必须是状元！要么是武状元，要么是文状元，你们二选一，选吧！”
“文状元。”
“文状元。”
司马铁夫妇急忙答言。相比而言，文状元还是很安全的。
“呵呵，呵呵……”司马九郎笑了，笑的那脸比猴屁股还红。
这时，司马铁夫妇才意识到，被这羔子耍了，中了他的文字游戏。即便如此，老两口的心里依然是美滋滋的。
可这“美滋滋”也就片刻，他们的心便冻结为冰霜，司马九郎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这次，不但来的急，病情也爆裂。昏迷中，司马九郎的冷热交替就如梭子一般，变化非常快。
喊冷，司马铁就把所有被褥盖在他身上，但他依然喊冷；喊热，司马大娘就把他的衣服全捋光，但他依然喊热。
此时的司马九郎，时而在火山，时而在冰窖；时而昏迷不醒，时而癫疯发狂。
……
只能去“济世堂”了。司马铁夫妇明白。
济世堂，就是现在的诊所。顾名思义，从“悬壶济世”而来。济世堂的当家大夫，便是司马相。
可是，司马相毕竟是古稀之年，只能在白日里坐堂。这半夜三更的，是他儿子在值守。
他儿子，名为“司马青青”，三十来岁。名为“青青”，却是又黑又壮络腮胡丛生的大老爷们儿！
这个，其实也是家门不幸，几代单传。算命先生说，司马相命中无儿。于是，这儿子一出生，就先取乳名为“狗蛋儿”，又择大号为“青青”。其意简单，就是“我没儿，只有女，阎王老爷，您老就别费心思了。”
司马青青长大后，继承了他爹的衣钵，成为一名大夫。可这位司马小大夫，与其爹完全相反，是个十足的懒家伙。他的口头禅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由此，得名“蜗牛大夫”。
司马铁夫妇不忍心半夜打搅司马老大夫，又知晓这蜗牛大夫不肯冒雨上家看病，于是，背起司马九郎，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济世堂。
蜗牛大夫正趴在桌上会周公。司马铁喊他数声，他才幽幽地长叹一声，缓缓起身，再慢慢伸个懒腰，慢条斯理抒情：“大梦谁先觉，平生吾自知——”
“狗蛋儿，快，九郎病厉害的很。”司马铁打断蜗牛大夫的抒情。
蜗牛大夫倒背双手，悠然踱步到司马九郎前，打着哈欠道：“吾弟，来此贵干？”
这就是废话。你以为来干嘛？请你喝茶叙旧，还是品酒赏花？还酸不拉几的“贵干”？
“狗蛋儿，九郎——”司马大娘想叙述病情。
但她被蜗牛大夫用眼神止住。然后，蜗牛大夫便为司马九郎诊脉。
“九郎啊，你羔子也有今日？”蜗牛大夫边脉边言，“你羔子不撒泼了？”
这是典型的落井下石。
前年，司马大娘突发急症时，司马九郎来请这蜗牛大夫。蜗牛大夫懒啊，就让他背娘来。可当时司马大娘奄奄一息，实在难以动弹。一气之下，司马九郎便拎起木棍把济世堂砸了个稀里哗啦。实在怕了这羔子，蜗牛大夫才慢慢吞吞随他回家。
但这位蜗牛大夫真的太慢了。两人同时出发，从济世堂到“司马老豆腐”作坊，司马九郎往返三趟，蜗牛大夫才行四分之一路程。无奈，司马九郎只好背起他疯奔而回。
虽然司马铁加倍赔偿了蜗牛大夫，但此事让蜗牛大夫大扫颜面。因而，他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这次，司马九郎终于栽在他手里，能不落井下石吗？
不过，落井下石也只是絮絮叨叨，喷几口唾沫而已。这家伙还是有职业道德的，很快，便把司马九郎救醒。
“蜗牛哥，你还活着？”这是司马九郎舒醒后的第一句话。
当初，司马九郎砸济世堂时，蜗牛大夫曾发毒誓：你羔子有病，我死了都不给你诊治！
“要不是看在我叔脸面，我非折腾死你羔子！”蜗牛大夫痛斥。
司马九郎不甘示弱，正要反骂，却被他爹屁颠屁颠扛回家了。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