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幽寂屋中思前尘
银笙终究还是回到了冰洞。
天淼等在密室门口,见她衣衫湿漉漉的,不由道:“银笙姑娘,你怎么了?少爷呢?”
她晃了晃神,低声道:“天淼,去看看你家少爷回小屋没有。”
天淼察觉到她的神色黯然,以为两人又闹了矛盾,只得答应了一声出了冰洞。鬼虚影倚坐于石壁边,看着兀自发怔的银笙,不禁道:“阿笙,你与奚秋弦吵架了吗?”
她默默地摇摇头,坐在一边。鬼虚影静了静,又道:“是不是他想带你走?”
银笙怔怔地抬起头,哥哥的脸色还是很苍白,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虑。她勉强笑了笑,“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哥哥。”
“……那你不打算跟他在一起了吗?”他看了看她,很快又移开视线。
这次银笙没有再回答。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坐在昏暗的烛光下,唯有身影在微微晃动。过了许久,洞口忽然传来天淑叫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愤怒。
“我去去就来。”银笙黯然说罢,想要起身。鬼虚影犹豫了一下,道:“早去早回。”
银笙来到洞口,只见天淑衣衫尽湿,正冷得不住发抖。但一看到银笙出来,她便愠怒不已道:“银笙,你究竟说了什么,让少爷一个人下山去了!要不是我和天淼带人四处寻找,说不定他到现在还在雨里!”
银笙一惊,急问道:“那他人呢?”
“你现在倒还问起了?少爷之前刚刚恢复些体力,便一路跟到了暗夜谷,还不是担心你出事?他拼了命将你和鬼虚影救出来,但你现在脱离了危险就对他这样冷淡,真是过河拆桥!既然这样,我们再也不会做那死皮赖脸的人,你就跟你那哥哥留在这荒山野岭过一辈子算了!”天淑怒斥完毕,转身便走。
银笙呆若木鸡,眼见天淑已经出了山洞,才忽然想起了什么,急追上一步道:“天淑,照顾好阿弦,别让他再病了……”
天淑回头瞪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急匆匆奔向山道。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洞前枯黄的藤蔓上,溅起无数小水滴。银笙孤零零站在带着寒意的风中,望着天淑那远去的身影,仿佛有一根丝线牵着她的心尖,此时越来越酸,越来越痛。
她初时只是以为奚秋弦回了小屋,却没有想到他竟冒着雨独自离开了冰洞山。
奇怪的是,她原先口口声声叫他走,叫他为了神狱回到巫山去,但如今听了天淑的话,知道他真的走了的时候,竟异乎寻常地失落迷惘,甚至觉得呼吸都是冰冷的。
雨水顺着藤蔓不住往下落,渐渐汇成了一条条白珠帘。
“阿笙……”身后有轻微的语声。银笙惊觉回身,竟见鬼虚影扶着石壁站在不远处。因心绪不宁,她居然都没有察觉他的到来。银笙急忙奔上前不安道:“哥哥,你怎么出来了?”
他平静道:“我等了你许久,也不见你进来,怕出事。”
“不会的。”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扶着他,“我陪你进去吧。”
鬼虚影略显艰难地转过身,银笙就这样搀着他慢慢往洞内走。此时已是夜幕初降,洞内更是昏黑无光,她与他只得摸着洞壁往前。寒意袭人,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知觉。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岩穴中回荡,尤显寂寥。
前方便是那条凝结成冰的暗河了,鬼虚影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低声道:“是他们走了吗?”
银笙用力呼吸,忍住了心间悲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我自己也可以照顾好你的。”
尽管四周黑暗,鬼虚影还是惊愕地望了望银笙,随后,握着她的手,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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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深夜,银笙一直望着黑漆漆的洞壁,怎么也无法入睡。待得确定哥哥已经睡着之后,她失魂落魄地出了冰洞。秋雨已经停了,但寒风更紧,她裹紧了袄子,摇摇晃晃地往半山腰而去。
一路磕磕绊绊,回到那间小屋旁的时候,她已经身心皆疲。屋内无光,这本就在预料之中,但不知为何,银笙的心中却更失落。她鼓起勇气推开了门,点亮了桌上残余的蜡烛。
如豆的小小烛火晕出淡黄色的光亮。
之前的日子里,奚秋弦是住在这里的,但她却只是忙着照顾哥哥,几乎没有来看过他。屋内依旧像以前一样冷冷清清,靠窗的床铺上被褥都收拾得极为整齐。但越是这样,就越显得空荡。
银笙慢慢地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床褥,却没有坐上去。
只是站了一会儿,便还是回到了一直属于她的那靠墙的床板边。这是她睡觉的地方,也曾是阿弦睡过的地方。她脱掉溅满泥水的鞋子,坐在了低矮狭窄的木板边缘,随后,又慢慢躺了下去。
虽许久没有回到这小屋,但躺下去的时候,银笙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搁着“床头”的石砖好像很不平整,以至于她睡下时床板也有些晃动。她微微一怔,起身蹲在地上,查看着那一摞砖石。
青灰色的石板中间,垫着一本书册。
银笙的心猛地一跳,眼前蒙上了水雾。她缓缓伸手,用力将书册抽了出来。纯白细线装订齐整,封面上用流丽笔体书有“巫山剑谱”四字。
展开剑谱,一行行字迹与银笙印象中奚秋弦的字有些差别,比他寻常写的要工整许多,但从落笔框架来看,无疑还是由他亲手书写而出。
那日在鹿门寺,他曾将这书册塞与银笙,却被她退了回去。此番再看,银笙才发现除了这许多剑招描述之外,每一章之后,还画着舞剑的少女。
少女身姿曼妙,或凌空出剑,或返身回刺,一袭长发垂至腰间,但每一张上,都没有面目。只是一个水墨的人儿,淡如烟雾。
或许,这就是巫山剑法,如巫山的云,来时飘渺,去时无踪。
她握着书册怔了许久,再一次躺回了狭窄木板上。烛火不住摇曳,她一直都记得,那时他坐在这所谓的床上,而她则替他包扎了残腿上的伤口。那是属于两个人的秘密,没有谁可以代替。
银笙蜷起双腿,泪水自眼角慢慢滑落,流进了木板缝隙。她尽力地抑制着悲伤,但眼泪却不断滑落,仿佛积聚了一夜的雨,终至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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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狱的人是彻底地走了,冰洞山重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银笙陪着哥哥。
鬼虚影的伤势虽未恶化,但也只能栖居于严寒的冰洞中。银笙曾想扶着他出来走走,但还没有走出多远,他便觉体内灼热,于是银笙只能又将他送回了冰洞。
天好的时候,银笙一个人坐在冰洞外,小白狐会蹲在她脚边,蜷着尾巴休息。或许是天越发寒冷的缘故,小白狐过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很多时候,就只有银笙独自等,却见不到它的身影。
秋尽冬来,洞口的藤蔓上已没了叶子,只有枯瘦茎枝在风中颤抖。
接连着几日晴朗无云,银笙本以为可以安然度过今年,但至年末的时候,却骤冷起风。经过整整一夜的大风之后,次日清早,银笙才出洞口,便见云层低沉,天际隐隐发灰。
鬼虚影已经可以走到接近洞口的地方,只是还不能长时间地外出。银笙就像以前一样跟他说:“哥哥,我去砍柴做饭,你在这等我。”
“好。”他点点头。于是她便背起绳索出了山洞。因哥哥的身体比以前要好一些了,他又不许她长留洞中,所以现在银笙做饭睡觉又都回到了山间小屋。无论刮风下雨,她总是一次次往返于小屋与冰洞之间,渐渐地也成了习惯。
山顶树木不多,要砍到木柴,还是要回到半山间。银笙沿着小径一路往下,远远地望到白影跃动,原来是白狐朝着她奔来。
“小白,你来看我了吗?”她朝着白狐招招手。白狐奔得极快,窜到她裙角边,将裙子一口咬住,又抬头看着她。银笙一怔,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怎么了?”
白狐发出呜呜之声,黑黢黢的眼睛里仿佛也有焦急之色。
银笙刚想抱起它,寒风中却传来了细若游丝的曲声。那声音随着山间的风来回飘荡,时有时无,忽近忽远,银笙开始时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很快那曲声便又萦绕于耳边,好似就在附近奏响一般。
她惊愕万分地朝着四周望去,山川寂寥,阴云重重,非但望不到一个人影,甚至连飞鸟的踪影都消失不见。
白狐躁动不安,银笙紧紧攥着绳索,不由自主地往石阶上退了几步,抱着白狐道:“小白,快回去!”它望了望银笙,甩着尾巴朝山顶飞奔而去。
山道空荡,银笙独自站在枯树下,绷紧了身子。此时那曲声渐渐清晰,一声声低沉哀婉,如梧桐半死,雨打秋池。忽一声回环婉曲,竟倏然钻进银笙心脉,仿佛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很惭愧,本来说好要一章解决的……但是今天编编表示还要再排一次榜,所以还是结束不了。其实今天要是搞个超长的章节应该也可以的,但是还是留到下一章吧……我对自己都无语了,不过不是在拖延时间啊,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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