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横手忙脚乱地将女子搀进洞中,将其轻轻靠在倚石壁上,自己也累得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
“看来我俩同病相怜,可能她比我好点,起码曾经有过家人疼爱关心。唉,算了,等她醒了再做打算吧。”丁横本来想一走了之,但他天性善良,又不忍心将这个女子一个人丢下,只好静静等着她醒来,却没想过如果她醒来之后自己该怎么办,然而马上他就必须想了。
“嗯......”随着一声略带伤痛的低吟,女子醒了过来,眼角的泪痕清晰可见,然而山洞中此时仍然漆黑一片,丁横也看不清女子的神情,只是从其挣扎坐起发出的声音中,知道她已经醒了过来。
“你醒了啊。”丁横出声打破了沉默。
“嗯”女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丁横又问道:“树林里被杀的那个人是你亲人么?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
“他们都不是人!不是人!”女子声音沙哑,但却充满恨意。
丁横默默叹了口气,道:“那你以后怎么办?死的那个人是你叔叔么?你家里还有亲人么?”
女子鼻尖一阵酸楚,泪水忍不住又流下来,只能强忍着不在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面前哭出声来。“我不知道,那群强盗冲进府里见人就杀,见物就抢,把我家人都抓了起来。程山叔叔拼命把我救了出来,将我藏在山洞里,然后自己就折回府里,说去救人,谁知道,谁知道他......”说道此处再也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
丁横见她哭得可怜,安慰道:“别哭了,你再怎么哭也没用,还不如想想办法,能不能将你家人救出来。”
女子抽噎道:“还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只剩我一个人,我能怎么办。”
丁横忽然问道:“你家人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那些强盗不认识我,再说我一个小孩子,他们也不会防备,我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将他们救出来。即使救不出来,好歹也能打探出点消息。”
女子瞪着红肿的双眼看着他,问道:“你?你怎么救,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怎么对付他们?”
丁横摊了摊手,道:“反正我无亲无故,死就死了,再说我又不是去当着他们的面抢人,他们看不见我总不能杀了我吧?”
女子怔怔地看着他,想了一下,现在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道:“他们在往北十几里的石河镇慕容府,那群强盗是黑风岭的山贼,他们如今霸占着慕容府,镇子里的人估计也都逃了。”
丁横点点头,道:“嗯,那我现在就走,如果明天我还没回来,你就赶紧逃吧,逃得越远越好。”说罢便往洞外走去。
女子随着他一起走出山洞,丁横朝他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背上小包袱解了下来,交到她手中:“这里边有本书,从小到大我一直带在身边,你先保管着,等我回来取。”
女子眼睛一红,颤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我跟你非亲非故,你何必要冒这么大危险?”
丁横想了想,笑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救人肯定没错,而且,我无牵无挂的,也不知道去哪儿,说不准哪天就被魔兽给吃了,要不就是给强盗杀了,嘿嘿。”傻傻地笑了两声,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如果见到你的亲人,我也好告诉他们你还好。”
女子道:“我叫慕容风铃。”
“我叫丁横。”丁横说道,想了想又说道:“如果我回不来了,请你帮我把这本书交给逍遥宫。”说完便不再迟疑,朝着北边走去,慕容风铃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走了十几里,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丁横终于到了石河镇,镇上冷冷清清,家家闭户,街上没有一个人影。丁横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慕容风铃所说的慕容府。丁横悄悄地爬上屋顶,看着院子中的情况。
院中稀稀疏疏地站着五六个手持大刀的黑衣大汉,个个一脸凶气。丁横蹑手蹑脚地摸着屋脊走着,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在另一个宽阔的院子里,五十多个人正围在一起,大声叫嚷着。
丁横将府里的院子都看了一遍,几乎每个院子里都有人,加在一起,大概将近八十多人。丁横心中不由气苦:“哪个院子里关着人啊?”想了想,心一横,爬到人数最多那处院子的房顶之上,小心翼翼地将屋顶上的瓦片揭起,朝下看去。
那个在森林里将程山杀死的钱胖子正坐下椅子上跟另一人说话,那人满脸黑胡子,左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将其衬托的更为凶狠。丁横竖起耳朵听着,希望能听道点什么消息。
只听钱胖子说道:“大当家的,那老东西还是不肯将东西交出来?照我说,干脆一刀剁了他算了,咱把慕容府翻个底朝天,还怕找不到东西么?”
那黑胡子大汉道:“老子没那功夫挖地三尺,要是挖到通化城的佣兵来了还没挖出来,老子不但白跑这一趟,还折了我几十个兄弟。哼!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吃饱了饭,我好好收拾他!我倒要看看,他是心疼他的东西,还是心疼他如花似玉的闺女!让厨子好好弄些饭菜酒肉,晚上犒劳犒劳兄弟们,吃了饭,咱们乐呵乐呵!妈的!这群废物吓得手都软了,做出来的东西难吃得紧!东西到手,全都宰了!”
钱胖子淫笑道:“大伙儿从昨天就憋着了,咱们兄弟人多,那小娘皮细皮嫩肉地,可经不住折腾。”
黑胡子大汉笑道:“活人有活人的玩儿法,死人有死人的玩法,哈哈!”钱胖子闻言也跟着大笑起来。
“一会儿饭好了,让人去柴房,给那小娘们儿吃点东西,要是真饿死了,没的扫了老子的兴。”黑胡子大汉对一人吩咐道,那人应了一声,走出房中。
丁横大喜,心道:“他们关在柴房!”于是不再继续偷听,悄无声息地从屋顶爬下去。躲在院墙之外,丁横忖道:“凭我自己,不可能将他们从柴房带出来,怎么办呢?”想了一阵,蓦地灵机一动,轻手轻脚地朝街上跑去。
由于山贼抢劫,石河镇上的居民都已经出去避祸,而负责保护石河镇的通化城的佣兵还没赶来,因此,大街之上,空无一人,店铺之中,空空落落。丁横跑到一家医馆,偷偷爬进去,将药柜中的药挨个儿抓了一把放在一起,躲在桌子底下,用石杵磨成粉,然后包起来揣在怀里。做好这些,离开医馆,又跑到另一处杂货店铺,找了几个粗绳。
八月的太阳,又毒又热,空气因为高温而变得扭曲。丁横一路奔跑,前胸后背都已湿透,虽然他体内真气充盈,但是不懂调息之法,无法用真气来充实经脉,消除困乏与燥热之感。高君羽教他的导气归虚之法,此刻也已抛诸脑后。
丁柯平留下的卷轴上,他只是学了结印打坐的吸收天地能量之法,吸纳真气于虚鼎,而这还只是模仿画中人物的姿势,至于更精深奥妙的东西,他却因为不识字而置之一旁,无从学起。
但这时他又哪顾得上想这些,风风火火地折回慕容府,爬上一处墙头,朝院中望去。此刻院中并无一人,想是避暑去了。丁横自幼在云雷城城主府做事,因此自来小心翼翼,万事谨慎。虽然不见院中有人,还是捡起几块石头扔进院子里,然后缩着头看着院中风吹草动。
连着扔了三颗石头,仍然不见有什么动静,于是丁横便翻墙进去,七转八转地找见厨房所在,然后鬼鬼祟祟地溜了进去。厨房中几人正做着饭菜,一旁有两人看着,以防他们在饭菜中动手脚。
丁横看了一眼,心中发愁:“看来在饭菜里下药是不行了,在酒里下药试试!”打定主意,又向其他院子跑去。慕容府在石河镇是大户人家,家大业大,院落不少,然而比之云雷城城主府,则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丁横在城主府呆了五年,对那些所谓的建筑格局也有了些了解,稍微找了找,就找到了酒窖所在的院落。
然而虽然找到了酒窖所在,不过情况却令丁横叫苦不迭。藏酒的院子里,黑压压几十人,嘴里呼喝着,手里醇酒一碗一碗地往嘴里送。丁横暗自骂了一声,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往街上跑去,这次回来,却是抱了个酒坛子。
丁横事先把药倒在酒里,然后封好口,放在门边,然后便蹲在远处角落里,用一个大竹篓子将自己罩起来,躲在里边看着门后。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将近午时,气温越来越高,丁横已经浑身湿透,汗水滴在地上,湿了一大滩,然而他还是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门口。终于,有人从外进入院子中,然后喝骂了几声,随后,院子里的人陆续拎着酒坛子出来了。
“他娘的,你们这帮灰孙子,再喝下去,大当家的想喝酒得从你们尿里边过滤去了!”一人狠狠骂道,身后一群大汉乖乖地拎着酒坛子挨个往外走。这几十人出去后,没多久又有人过来取酒。
“咦?这是他妈谁干的,把酒扔这儿不管了。”那人拎起酒坛,掂了掂,发觉里面满满一坛酒,出声骂道,然后拎着酒又向原路返回。丁横看见酒坛被人拿走,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等到再无人进去院子之后,又等了半个时辰,丁横才从竹篓子下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悄悄地向柴房走去。
爬上柴房房顶,先看了看柴房门口,只见两人坐在门边正喝酒吃肉,一人嘴里还埋怨着:“他奶奶的!偏偏咱兄弟就得在这儿看着!那老东西已经被破了虚鼎,废了元神,形同废人,还怕他长翅膀飞了不成!”另一人道:“大当家的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来来来,喝酒!”
丁横再竖起耳朵听了听周围声音,黑胡子大汉所在的那间院子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高呼,众人不知听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事情,笑声隆隆,一群人这喝得开心,吃得满足。
丁横见四周安全,轻手轻脚地将瓦片揭起,朝下看去。柴房中一对夫妇与一个少女被绑在一起,少女一脸泪痕,形容枯槁,面色憔悴,夫妇俩面无人色,销毁骨立。丁横将绳子一头固定到屋脊上的镂空处,另一头慢慢放下去。
绳子刚好垂至少女身前,丁横瑶瑶绳子,碰到少女额头。少女大惊,沿着绳子向上看去,差点惊呼出来,丁横赶紧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其噤声。
少女轻声叫了自己父母一声,然后示意其向上看去,这对夫妇看到屋顶上方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又惊又喜又是困惑,不过总算有根救命稻草可以抓,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中年男人挣扎了下,突然想到自己三人还被绑着,苦着脸向丁横示意。
丁横暗骂自己一声,偏偏忘了他们还被绑着,这样自己所做的努力岂不等于白费。他心有不甘,苦苦想着办法。屋子里一家三口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便开始左右晃动,使劲挣扎,想从绳子的束缚中摆脱出来。
丁横看在眼里,只能祈求他们尽快成功。他下过药的酒只有一坛,而这只能做拖延,有多少人喝,谁喝谁不喝,都不在他预料之中。一旦被人发现,那么到时候便要做最坏的打算,非但人救不到,自己也要搭上一条性命,而且还死得不明不白。
好在苦心人天不负,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少女双手从绳子中抽了出来,虽然抽了出来,但其手腕上已经勒出了一道深红的血痕。身死存亡之时,少女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为其父母二人松了绑。
丁横摇了摇绳子,示意他们抓着绳子往上爬,可怜天下父母心,当此危难之时,自然要先让子女逃生。于是少女抓着绳子,夫妇二人在下边托着他,丁横在上边使劲往上拉。
然而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般顺利,上边的丁横空有一身玄武位的真气却不会使用,而下边的父女三人虚鼎被毁,元神被废,比之常人犹有不如,更何况水米不进,根本无半分力气,四人废了半晌功夫,少女却仍在原地不动。
丁横正自着急,突然听道有人大喊:“是酒有问题!”心知事情败露,于是使劲拉着绳子,而这时,柴房外人的脚步声传来,一人高声叫道:“房子里的人还在不在!”门口看守的两人正喝得兴起,闻言一脸不快:“吵什么吵!人还能飞了不成!”
“有人在酒里下药!赶紧开门!大当家的现在要把人带过去,人要是跑了,他娘的砍了你们的脑袋!”看守的两人闻言顿时一惊,酒醒了大半,慌慌张张地开门。
丁横几人听道院中脚步之时,大惊失色,开始使劲全身力气,拉的拉,托的托,少女终于勉强升起一截,这时正听到外边的人要将他们带走。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突然向丁横跪下,“蹦蹦蹦”磕了三个头,直吓得丁横差点将手松开。随即二人满眼不舍满眼怜爱地看了少女一眼,然后双双冲了上去,拼命堵住房门。
少女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门外十几人又是踢又是踹,又是挤又是推,但六七个正值壮年的大汉,竟然敌不过两个已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夫妇。丁横看着那对夫妇,突然觉得鼻尖发酸,心底被什么东西触动,不忍再看,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喝一声,一把将少女提起,然后抓住她的手,将其拉了上去。
那对夫妇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安全救出,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面带微笑,瘫软在地,门外的人“轰”的冲了进来,将两人撞在一旁。
“人呢!人呢!人呢!”一人狂吼道。
“这两个老东西没气了!”另一人惊叫道。
“不会真的飞了吧......”看守的一人声音颤抖地说道,然后几人俱是一震,不约而同地向上看去,屋顶上方,一束阳光从破洞中倾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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