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天,你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天翻地覆,所有人颠三倒四完全变成了你不认识的样子,那你会怎么做?
——再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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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潜伏在每个抱有幻想的人们此起彼伏鼾声中,它活在每个猫头鹰‘咕咕’示警的黑漆夜间,它拉着同伴聚首在酣甜的梦中等待黎明。一觉醒来,世界安静的无限沉重,阳光如期而至,淌到十八层楼顶,倾泻如瀑布``````陌生的依旧陌生,冰凉的依旧没有温度,住在隔壁的,依然还是风光不再的医生杜鸣。
白色的栏杆遮住推拉式的玻璃窗,像横着放置的扇状百叶,也像薄型的家用电暖气片,或是为了防止有人畏罪潜逃,或是为了烫死那些嘴不严的人。
“当一个人的心中充满了黑暗,罪恶便在那里滋长起来,有罪的并不是犯罪的人,而是那制造黑暗的人。”
是雨果的句子。
我回握住说话女人的手,她的食指中指节有一层薄薄的茧,她穿着和我,和杜鸣一样的衣服,还有一双比我破旧,但比杜鸣新的旧时代老款女式皮鞋,不过那是真皮手工制作,我一眼就看出来。
“恭喜你霍先生,来到解放灵魂的天堂,耐心等待,你终会见到花开。好运。”
女人的手上下晃了晃,然后松开。
两分钟前,她带着一副金边的近视框镜,微笑着敲开了我的门。
女人长得很有港台味道,串联笑肌的嘴角,弧度柔和,只眼睛死水一潭,光泽生锈。
杜鸣告诉我,她是一名哲学家,没有名字,他们都叫她‘喂’。喂不常扎堆交流,杜鸣认定她沉默的背后要么是故事,要么是事故``````喂喜欢自言自语,自斟自饮——用床下的便盆接一半的自来水,然后用杜鸣为她偷来的笔帽做容器,对着楼梯口一个人感怀斟饮。
我的房间正对楼梯口,而喂站的前方,恰好有扇窗。
“在这之前你一直住在五层?”
我问杜鸣。
“我是住在五层,可我最喜欢三层!”
杜鸣实话实说,一脸羡慕。
“为什么?”
我又问他。
杜鸣看看已经走远的喂,拉着我进了房间。
“因为住在第三层的人,都没病!”
“你说什么?”
他突然红了眼睛,充血的眼白,血丝连成网。
“他们脑子没病!至少一开始他们都是没病的!”
我将眼睛眯成只看得到一条黑色瞳仁的缝隙,对他上下打量,我最大限度地让自己对他‘将信将疑’——最好是这样。除了保留唯一有可能的线索,我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比起问楼下那个不长眼的老头,我应该先弄清楚在这里发生的关于我的一切,是我真的忘记了,还是所谓的事实根本不存在;是必然发生,还是偶然阴谋。
“据我所知,如你所说,你第一天搬到三层。你以前不是住在五层么?”
杜鸣点头,“我来这儿一年,除了被他们绑在屋子里,还有晚上睡觉的时间,其他全都花在三层!我实在受不了五层那些人,全特么是疯子!”
他说着,目光不由得厌恶地向上斜。可以想象。
我抱臂。
“那你以前见过我么?”
杜鸣犹豫了一会儿,先是摇头,后又点头,然后``````挠头。
“我``````我只知道这里一直住着一个叫做霍德的主任法医师,但这扇门上着一把很大的锁,前后左右的窗户都用报纸黏贴了几层,根本不透光,连个缝都没有!夏天的蚊子一定都吸不到你的血!”
“噢?那这间房,平时也没有人出入?”
“咝——有是有,但是``````”杜鸣撇撇嘴,“护士只有在中午和晚上才会进去给你送饭,菜品一般,倒没看出什么特殊待遇,而且,一般都是两三个护士站在门口,一个医生拿着餐盘进去,神神秘秘的像把风一样,我很多次想要靠近,但是都没成功``````对了!”
杜鸣渐渐软下来的脖子突然立了起来,“对了!这里每隔一到两周,还会出现一个很特别的女人,她每次都拿很多食物和日用品找你!”
我顿了顿,“什么女人?”
“我不认识。她没穿护士服,但肯定也不是哪一层的医生!我从没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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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个经常来找我的女人。
乔娅薇,彦娜,汀娜。
我脑海中三个人的影像跳了出来,我已经不能把看似单一的词汇完全放在一个人身上了。
“有笔么。”
“有!我去拿!”
“顺便带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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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杜鸣的脸色吓得煞白,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把他吓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尤其刚刚我关上门的那一瞬,他下意识挂在胸前的两只手。
就此,我也可以首先排除他是否背负特殊身份。
“等等。”
我按住门,手挡在门锁上方,杜鸣再退一步就是墙角。
“怎,怎么了``````”
他那双眼睛瞪得堪比一个被吓死的人,倒映出我地狱般的表情,我后退一步,怕他会尿出来,我讨厌尿骚味。
“你既然进都进不来,那你怎么知道是那个女人送来的是食物和日用品!”
我直视他一览无遗的眼珠子,快要整个爆出来。
“袋,袋子,我看袋子里面看到的``````”
“什么样的袋子。”
“超市购物袋。”
“看到字么。”
“卜什么什么超市,蓝字,大一点的袋子是红字,也是卜什么什么超市。”
“几个?”
“就两个。”
“透明塑料袋还是布袋?”
“两个都是透明塑料袋,我就是透过那个小袋子的底部看到``````看到**和牙刷的。”
“**和牙刷?这两样东西放在一个袋子里么?”
“嗯!”
“什么样的牙刷?”
“普通牙刷。”
“具体点!”
“牙刷不带包装盒子,单独一支,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但毛刷很软,它在袋子里都压得变形了,袋子还没戳破。”
“**呢?”
“**是深蓝色的,是条三角**,没有折叠,就平铺在袋子底部。”
“那食物呢!”
“袋子浮头有两包面包切片,它们放在另一个袋子里。”
“其他呢?”
“没,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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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刷,**,面包。
——我暂时还很难找到它们的放矢之地,和整件事情的衔接点,而就此时的状况,暗箱操纵者把谎言洗了又洗,刮薄事实,这应该算作是我所掌握的,最具体,最深入的线索。
两个男人爆发式的口味堪比一泡我厌恶的尿骚,腥臭刺鼻,混合在一起散发腐尸的气息,我由衷地怀念起乔娅薇身上干净香甜的少女味道。
恐惧在无声中滋长,大刀阔斧地掠夺,在杜鸣扩张的毛孔,扩张的鼻孔中逐渐具象。
“呵,还愣着?”
我松开手,看了看杜鸣的还在无意识颤抖的裤裆。
“行了,拿你的笔和纸去吧!”
我扭动着脖子,骨关节‘嘎嘣’一声——舒服了。
杜鸣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停止抖动,缓缓闭上眼睛,眼周的汗珠借势滑落,他掌心扶着墙,淡黄色的热流终于顺着裤子上条纹的方向倾泻而至。
他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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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骚味变得滑稽,黄色液体像啤酒一样,还鼓着透明的气泡。
纸和笔都是杜鸣以前帮喂偷笔帽时顺手牵羊的赃物,现在,他来找我分赃了。
我大概画出乔娅薇,彦娜,还有汀娜的特征和轮廓,让杜鸣逐一辨认他见到的女人到底是哪一个。
杜鸣指认了两个:彦娜,乔娅薇。
据杜鸣描述,这个女人的皮肤白皙细嫩,跟他差不多高,穿过黑色透肉的魅惑丝袜和时尚的过膝长筒靴,也穿过款式清新,风格不同的靓色羽绒服,她的身上没有浓烈的香水味道,而且一直带着口罩和帽子,有时候还会像特工一样戴一副栗棕色的墨镜遮住眼睛。杜鸣来这里一年,这个女人几乎没有间隔地保持着一到两周的来一次的规律。
正说着,杜鸣突然叫了起来。
“诶!霍教授,这个女人不是汀娜护士么?你怎么认识她?”
他指着我手中汀娜的画像自言自语。韦伯的话重现耳畔,我后背渗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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