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师徒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径往东岳山庄而去。行了小半个时辰,便远远瞧见一座巨大的宅弟坐落在半山腰上,煞是气派。
走到门前,已有几名家丁在门口相迎。虽然时辰尚早,岳府上下已是热闹一片。有些家丁忙着预备桌椅,有些则是准备客人用的茶点,另一些却是急匆匆地跑去杀猪宰羊。
不多时,便到了厅前。一位身形发福的青年人,身后跟了几名家丁,在大厅口相迎,辨认片刻,他忙拱手道:“这不是魏世叔么!世叔来得好早,快快请进,家父已恭候多时了。”任一鸣心想,必定是他的儿子过满月了,看他模样,比岳灿显得忠厚多了。
长厅尽头,一位头发半白的老者安坐在太师椅上,岳灿秋晓晓和木蕊陪坐一旁。岳灿见了任一鸣投之以微笑,秋晓晓向魏子墨和魏易武点头致意,独不理会任一鸣。
那老者初见魏子墨,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挤出点点笑容,起身道:“原来是魏贤弟来了。”言语之中没有半点热情。
魏子墨毕竟是不请自来,并不在乎岳松年的态度,笑道:“岳兄别来无恙!武儿,鸣儿,快来拜见你们岳世伯。”当下已把魏易武和任一鸣引见给岳松年。
岳松年扫了二人一眼,道:“嗯!两位贤侄相貌不错,魏贤弟好福气。”
魏子墨听他话里有话,苦笑道:“咱们练武之人,相貌倒在其次,岳兄过奖了。”
他左右看了看,面带犹豫之色,顿了片刻,干脆走到岳松年身前,低声和岳松年说了几句话。
众人听不清他二人所说何事,任一鸣却知师父定是在为他求情,好让岳世伯帮他号号脉。待见师父满脸失望地回来时,当即又是难受又是失望。难受的是师父丢了面子,失望的是不但经脉问题解决不了,那石牌上的文字岳庄主只怕更不会如实相告了。
师徒三人依次坐了。岳松年却不再和他们说话,而是问起秋晓晓父亲秋西远来。原来,凌风谷主秋西远本打算亲自来贺的,谁知近期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实在抽不开身,只好让秋晓晓和得意弟子严昂代他向岳松年道贺。
任一鸣见他们几人聊得甚是投机,私下里问问师父魏子墨道:“师父,他不愿意帮忙吧?”
魏子墨苦笑一声,道:“我再想办法。”
任一鸣道:“您就别费心了,既是生来如此,也怪不得别人。”
魏子墨往往了外边,叹了口气。
任一鸣又和魏子墨低声说了些话。得知在门口迎客的人名叫岳炜,是岳家长子,当下任一鸣让师父和师兄在厅中盯着,他去门口找岳炜攀谈,这样便能看到每一个来客的模样,好找出李童,完成李夫人的临终之托。
他自我介绍了一番,又笑说道:“岳大哥,小弟初入江湖,无甚见识,想待在这儿跟你多识得些江湖朋友,开开眼界,不知可否?”
岳炜待他甚是亲切,道:“任兄弟,你只要不嫌累,尽管在这儿就是。到时我会把每个客人的名字来厉一一告诉你。”
任一鸣作揖谢道:“有劳岳大哥了!”
过了不久,客人陆续到来。起先只是一些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头的人,他们多是慕名而来,并不一定有请帖。又过了个把时辰,那些在江湖上颇有些身份地位的人也一个个到来,有佛汉拳第六代传人蔡真如,游龙帮帮主贺公南副帮主刘达先,“医剑双精”阮长桑,“刀里鞭”汤和,“玉面三杰”邓一杰裴二杰黄三杰等。几人之中,要数阮长桑名气最大,他剑法与医术俱佳,内功奇异,他是东州仅有的几个一品武英,在武英榜上排名26位,可以说已步入顶级高手之林,何况他的年纪刚刚四十初头,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任一鸣见他面容随和,没有半点架子,不由得暗暗敬佩。随后,“铁箍手”屈通带着弟子郭英,渤海帮帮主单天雷带着儿子单鸿飞也一并到来。郭单二人见到任一鸣难免有些惊讶。
眼看已到午时,看来看去竟然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年轻一辈中,人人都是来历清楚,并没有叫李童的人。任一鸣想他必定改名换性,可是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中,年轻的本没有几个,何况也没有像李夫人所说长得十分高大的。这让任一鸣十分着急。
秋晓晓走了出来,站在任一鸣面前四下看了看,皱眉道:“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任一鸣气道:“我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安分么?”
“当然。”秋晓晓转身对岳炜说道:“炜哥哥,他肚子里全是鬼主意,还是让他进去吧!”
岳炜笑道:“晓妹说笑了。任兄弟彬彬有礼,气质不凡,十足一个好兄弟哩。”
秋晓晓叹道:“任小混,又一个好人被人蒙骗了。”
任一鸣道:“胡说!你出来干么?”
秋晓晓捋着一绺头发,乖巧的道:“里面人太多,吵死了,出来走走。”
任一鸣道:“那好,一边玩去吧!我现在没空理你。”
秋晓晓一哼,“谁稀罕你理了。”
任一鸣道:“你快走开吧,否则让外人看来,就不是来喝满月酒了,倒成了新郎新娘在门口迎客的婚宴了!嘿嘿。”
秋晓晓瞪了他一眼,玉指直戳他云门穴,随即像一阵风一样闪开了。任一鸣身子吃痛,人却是一愣——他看到秋晓晓的脸上泛起一丝迷人的浅笑,瞅着她的靓影,他心里突然觉得甜滋滋的。
来客渐渐稀落了,任一鸣进去找师父。此时厅中拥满了人,招呼引见之声不绝于耳,喧闹非常。他在一个角落里见到了师父。
“师父,你看谁最可疑?”
魏子墨道:“只见到两个年龄相符又来历不太明确的,我让武儿去探了他们的口风,似乎不是。”
任一鸣正想着别的,问道:“师父,你说李家的灭门案真会是岳世伯干的么?”
魏子墨犹疑道:“很难说,不过眼前的局势对他十分不利,李童也已经认定是他所为了。”
任一鸣沉吟片刻,想了一个主意:“不说出李童,只说有人要行刺岳庄主怎样?庄里稍加防备,李童更没有得手的可能,况且,当着众多江湖人士的面,岳世伯也不能加害于他。”
魏子墨忖了忖,道:“倒是个办法。不过,岳松年已陪着几个有身份地位的客人进了内厅说话,我不便进去见他。你把此事告诉岳炜,让他在全庄上下都防备着些便是。”
任一鸣只好再出来,把李童欲行刺之事偷偷告诉了岳炜。岳炜听到之后不免大吃一惊,不住念叨“不可能是家父所为,不可能是家父所为,他定是弄错了。”又命人把岳灿叫出来代他迎客,他则去安排人手,严加防范,以免弄出乱子。
不多时,郑林与姚嫣然随着一位目光炯炯风神轩朗的剑客翩然而来,任一鸣猜想他定是“开天剑”毕歆了,气质果然非同一般。郑林看到岳灿与任一鸣同在门口,也不由得面露讶色。待毕歆刚迈进厅中,姚嫣然便回过头来向任一鸣做了个鬼脸,说不尽的可爱。
看了看日头,料想不能再有人来了,岳灿便命人去通知父亲,好及时开宴。任一鸣刚准备走开,忽见一个二十多岁的俊伟青年步履如飞,匆匆赶到。岳灿忙迎上去,说道:“原来是严昂师兄来了,快快里面请。”严昂一拱手,也没开口,便进了厅里。
任一鸣心道:“这人当真傲慢,单鸿飞和他一比,确是差远了。”
找到师父师兄,任一鸣又四下里看了看,正好瞧见岳炜带着一帮人走进来,又各自分散开,混进人群中去。岳炜看到任一鸣,近前说道:“任兄弟,多谢你的提醒。事情我已跟家父说了,结果被训斥了一通,家父说自己没有害人,还怕人家上门寻仇不成。不过我觉得,我还防备着些为是。”
任一鸣道:“如此甚好,不过若是那人硬要动手的话,还请岳大哥放他一马。”
岳炜点点头,“任兄弟放心。”
岳松年与阮长桑毕歆贺公南屈通单天雷等从内厅出来。众人登时停止交谈,目光齐刷刷的向这些武林名家投来。岳松年抱拳道:“岳某不才,承蒙江湖上朋友瞧得起,值孙儿满月之际,来此坐上一坐,当真令鄙庄蓬荜生辉,岳某实在感激不尽!时辰已到,还请各位朋友移步花厅用膳。”当下引着众人往花厅入席。魏子墨魏易武任一鸣三人,走在人群最后。
花厅之中已摆了二十几桌酒席,每桌边都站着两名侍女随时伺候。最头上两席中间,放了个雕漆弯腿香几,几上有副铜盆,用一条彩缎环绕,盆中盛有煎好的香汤,此盆便是洗儿所用之盆。
众人依次入坐。当下岳松年阮长桑毕歆单天雷屈通贺公南等坐在首桌。紧挨着的一桌,则是“刀里鞭”汤和“玉面三杰”佛汉拳蔡真如岳灿等。严昂秋晓晓岳灿郑林姚嫣然木蕊等居弟三桌。魏子墨师徒三人那桌在最后面的几桌之中。
在东张西望之际,一个声音传入任一鸣耳内:“好久没看到米青空了,他一向好凑热闹的。”却是旁桌几人正在谈论米青空。
其中一个身上背刀的汉子道:“我看他是一心要做官了,近来常与官家打交道。”
旁边一人带着嘲讽的口气道:“我前些日子还见过他。你猜怎地?他竟然把胡子全剃了。说是今后要重新来过,不做剑客了,要去官府中混饭吃。”
一人道:“连最得意的胡子都不要,还真是铁了心了!”
魏子墨也听到他们的谈话,笑道:“鸣儿,依我看,米青空应当感谢你才对。”
任一鸣却没答话,而是定睛望着几桌之外的秋晓晓。
她紧靠着严昂坐着。在严昂面前,秋晓晓已变成了一个天真乖巧的少女,她的眼神笑容都洋溢着温柔,与平常的样子大为不同。他又细细地看了看严昂。他个子很高,面容洁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两道浓浓的眉毛,总是微锁着,时刻透出冷静高傲凝重的神色。可当他和秋晓晓谈起话来或是看着秋晓晓时,他那种高傲与冷静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变成了一种爱护纵容的表情。任一鸣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魏易武打断了他的思绪,示意他往岳松年那边瞧瞧。任一鸣羞愧地笑了笑。
只见岳松年俯耳向“医剑双精”阮长桑说了两句,二人起身走近铜盆,阮长桑拿出一根银针放入盆中,片刻之后取出看了看,自信满满的向岳松年点点头,又走到厅边站着的一位家丁跟前,把那名家丁托盘中的金钗和银钱一一看了,便笑着和岳松年同回到座中。
任一鸣心想:“这岳世伯虽口口声声说不怕有人来寻仇,想是自持武功高强之故,对于孙子的安全他却是看得甚重,连待会要向水中撒的铜钱都验看了,真是滴水不漏。”
岳松年的举动众人全瞧在眼里,他虽没明说,众人心里也明白他是怕有人暗地里放毒,加害孙儿。加上除了头几桌外,每桌中又都有一名岳家壮汉入坐,江湖中人自然能瞧出门道,明白那是岳家安插的人,当下便有人议论道:“岳庄主是怕人报复了。”又有人道:“李家灭门之事真和庄主有干系?”
岳松年面向众人,摆摆手,平息众声,笑说道:“众位请勿多想,婴儿体弱,岳某请阮神医事先瞧瞧,为的是防止孙儿染病,和其他无涉,请众位宽心。”
不少人表示支持,可仍有不少人发出讥笑之声。
岳松年干笑两声,喊道:“洗儿仪式开始。”岳家大少奶奶便把婴儿抱上来,岳炜接过,唤来拿着托盘的家丁,拿起钗子在盆中搅了搅,便是洗儿会中的“搅盆”,然后把婴孩光着身上放到盆里。那婴儿睁着大眼,好奇地张望着,几乎透明的小手不往扭动,激起不少水花。众人看他样子可爱,都笑起来,气氛方才缓和。
当下,岳松年从托盘中拿起几个铜钱,投入水中,便是“添盆”。见婴儿在水中乱动,不时发出欢快地笑声,近前的几个江湖名士均是笑容满面,称赏不已。
众人也跟着庆贺,欢声笑语不绝,充斥厅间。
任一鸣道:“师父,十几年前,小武师兄也像这样光着屁股让满屋里的人都看了吧?”
魏子墨笑道:“那可是,虽然不如这般阵势,人也不少。”
见一旁站立的两个丫头掩口偷笑,魏易武脸一红,喝道:“一鸣,你就不能正经些。”
正说笑着,却听岳家少奶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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