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夏日正午,太阳光毫无保留地挥洒着热力,而在茶棚中歇息的十多个武林人士却并不觉得闷热。在这茶棚后面,便是一条小河,岸边的绿柳,给河面投下了凉凉的阴影,凉风从水面上不时吹来,让人觉得十分清凉惬意。一条鱼儿飞快的跃出水面,“噗”的一声消失不见了,似乎也很享受这上面的阴凉似的。
最靠近河水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三人:一个风神轩朗的剑客,一个翩翩少年和一个貌美少女。三人正是毕歆师徒。
在东岳山庄,姚嫣然本想与任一鸣一同离开,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出来。她虽然只是刚刚认识任一鸣,然而见他性格爽直,又感觉容易亲近,是打心底里喜欢与他相处。后来单天雷邀她师父毕歆一同去他府上吃酒,她只好跟着师父提前走了。晚上也没有回万豪楼,第二日便启程,往东州城而来。毕歆的朋友甚多,一路上走走停停,如今已是六月初二,东州论武已近在眼前,这才来到东州城郊外。
其他茶客中有人识得毕歆,不免投来仰慕的目光。郑林一瞥,把腰板挺得笔直。
边上一张桌子的一伙人又谈论起东岳山庄之事。
一个大胡子道:“听说冀州谷家杨言要攻打东岳山庄,誓为李世兴报仇。”
另一个壮汉道:“谷家和陶郡李家非亲非故,他们报个鸟仇?”
大胡子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为坤元玉璧吧。”
对面的一个刀疤脸汉子道:“管他奶奶的,‘谷氏三雄’武功也好不到哪儿去,是个送死的主。”
先前的壮汉道:“你们说,岳家的洗儿大会秋西远为甚不去?有他在肯定更热闹了。”
那大胡子四下看看,低声道:“刘兄说话可要小心些!凌风谷势力强大,还是少议论为是。”
那姓刘的壮汉冷笑道:“我还怕他不成?身为凌风谷的谷主,竟然在武英榜中排名80多位,他也不觉得羞。”
大胡子忙道:“刘兄此言差矣。你以为秋谷主这‘凌风魔君’的名号是白叫的么?他虽然只有三品武英在武英榜排名83位,但那可是他二十年前的实力,须知,那时他才刚刚24岁!范夷吾是他的师弟,如今都在武英榜排名第23位跻一品武英之列,你想想他得多厉害吧!”
刘姓壮汉微微一惊,问道:“他这些年排位为何一直没变?”
大胡子道:“这几次的武林大会他一直谢绝参与。本来武英堂规定,三次以上不参与论武着,便要在武英榜除名,可念他是七大门派之一的掌门,他的排名就没有动。”
那刀疤脸道:“刘兄,你别不把秋谷主当回事,他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不好。‘凌风魔君’不单是说他的武功高强几近于魔,还因他的脾气十分暴躁的缘故。千万别落到他的手里!”
那桌子上还有一个独臂汉子,他一直没有言语,突然道:“秋谷主的武功或许能进入‘十贤’了。”
刘姓壮汉不由不惊,说话的口气也软了,道:“实在是没想到……”
姚嫣然正跟毕歆使性子,从坐下来便没说一句话,倒是吃了很多花生。她渴了口茶,故意把杯子重重一放,终于要发话了,一张口便埋怨毕歆道:“师父,昨日你不是就说要为然儿打听一鸣哥哥的消息么?怎么把事给忘了?害得然儿一整天都没心思吃饭。你说该怎么补救吧?”
郑林道:“师妹,你怎么怪起师父来了?”
毕歆摇头笑道:“我哪忘了?只是没打探到消息而已。”
姚嫣然道:“骗人!还有打探不到的消息?”
毕歆道:“魏子墨在江湖上名头不响,识得他的人没几个,自然不好找。”
郑林道:“那小子也要参与东州论武,你还怕见他不到?”
姚嫣然道:“人家现在就想见见一鸣哥哥。”
毕歆对这个徒儿向来无法,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姚嫣然顿了许久,又道:“师兄,你说一鸣哥哥是不是喜欢秋姑娘呀?”
郑林不悦道:“他也配……”话未说完,便愣在那里。
姚嫣然心中诧异,看师兄的目光似乎被什么给吸引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循着郑林的目光瞧去,果见一位年轻女子走将过来,曼妙轻盈,飘逸若仙。她看起来约有二十二三岁年纪,一袭白衣,高雅纯洁,宛若仙女落尘。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把白净的脸蛋衬托的越发雪白光亮;水汪汪的大眼中透出一种聪明柔和娴雅的神情,嘴角漾着几乎不可察觉的微笑。
她的到来,使在座众人眼前一亮。
那女子左右看了看,对众人微微一笑,然后走到姚嫣然身旁,语气和婉道:“我能坐这儿么?”声音清脆动听。
毕歆觉得这姑娘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略一迟疑,方道:“姑娘请便。”
姚嫣然问那女子:“这位姐姐真美呀!我叫姚嫣然,姐姐叫什么?这要去哪?”
那女子的表情很容易亲近,笑道:“我要去东州城,姓沈。”她只说出自己的姓,似乎不愿道出真名。
郑林见师父表情微变,暗中纳闷,又怕姚嫣然问这问那,惹那女子着恼,忙道:“我师妹向来话多,请姑娘见谅。”
沈姑娘笑容随和,“不妨事。”
姚嫣然见她身上并未佩戴兵器,想她不会武功,便问道:“沈姐姐怎么独自一人呢?”
沈姑娘道:“习惯了!”
姚嫣然瞪大眼睛,笑问道:“姐姐这等美貌,不怕遇到采花贼么?”
沈姑娘微笑道:“说来便来了。”
话音未落,便见十几个汉子拥过来,他们一色的青袍,表情冷漠。瞥了一眼沈姑娘,挨着毕歆师徒的那张桌子坐了,一下子占了三个桌子,大有把他们包围之势。
毕歆见十几个汉子虎视眈眈地盯着沈姑娘,心中已明白了**分,却只装作没看见,自顾自的品着茶。
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坐在身边,郑林早就有些自鸣得意,说道:“看来是有人想找沈姑娘的麻烦了。”他故意提高了声音,说与那些汉子们听,“不过姑娘放心,有我们在,量谁不也敢胡作非为。”
沈姑娘道:“多谢公子!”她似乎有心奚落那些汉子,叹道:“各位英雄,抱歉得很,看来你们只能失望而归了。”全然没把那十几个人放在眼里。
那些汉子中一人起身喝道:“我等还怕谁不成。”话音未落,已执剑向沈姓女子攻来。
郑林道:“十几个大男人对一个姑娘出手也不知道羞。”忽地起身,出剑封他去路,片刻之间已与他拆了数招。起先毕歆本想阻止弟子,见他已经出手,只好摇了摇头,在一旁观战。另有两个汉子见已方不是那少年的对手,也加入了战局,郑林以一敌三,仍是不落下风。
原先茶棚中的那些人见几人打得激烈,对郑林的武功大为佩服。然见那三个汉子的武功却也不弱,实非等闲之辈,不由得替那沈姓美女捏了把汗:如若没有遇到毕歆师徒,她一个弱女子,怎能对付得了十几个人!
三个汉子渐渐不支。其他汉子见势不妙,正欲出手相助,却见毕歆横眉立目,当即心中一凛,一个汉子没有理会,仍是箭步上前,刚走了两步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毕歆用一粒花生射中了他的膝盖。那粒花生直入肉中,可见他的内力之深。
这边,郑林虚恍一招,一个汉子把莫不定,被他飞起一脚踢入河中,溅起了偌大的水花。接着他长驱直入,刺中了另一个汉子的肋部,又一个转身,一掌把最后那个汉子击倒。
有些人当即大声叫好。
姚嫣然道:“沈姐姐,我师兄很厉害吧?”
沈姑娘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那些汉子知道是遇到了高人,为首的一人道:“今日算你运气,咱们日后再行计较。”说着一帮人去了。
“林儿,你实在鲁莽,沈姑娘又何须你出手?”郑林刚一坐定,毕歆便道。
姚嫣然抢道:“沈姐姐有难,师兄出手相助,正是男儿行径,师父就别怪师兄了。”
毕歆看看她,微微一笑,向沈姑娘道:“两个顽徒,让姑娘见笑了!”
沈姑娘知他识出了自己的身份,然见他却不道破,心存感激,笑道:“能遇‘开天剑’毕前辈,是小女子的福气,前辈何必自责。”
郑林听师父口气,似乎这沈姑娘大有来头,脸一红,羞愧道:“适才献丑了,请沈姑娘多多包涵。”
沈姑娘微一颔首,算作回答。
姚嫣然道:“沈姐姐,我们也要去东州城,何不与我们一道,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沈姑娘道:“就不打扰了。”
这时,一个客商打扮的中年人领着两个伙计,进来喝茶。店主人一见那客商,颇有些吃惊,问道:“这不是何员外么?您怎么亲自跑起货来了?”
那何员外重重地叹了口气,诉苦道:“老李呀!你有所不知,何某偌大的家业都被人骗光了!”
店主老李同情道:“知道是谁干的么?”
何员外道:“是个和尚,法名无好。”
店主老李道:“原来是他。你之前难道没听过他的名号?怎么还会上当。他在东州城可是出了名的。”
何员外道:“没听过。你认识他?”
店主老李道:“说起他来,可有很多故事哩!他本名叫李无好,光听名字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打小就是一个泼皮,横行乡里,做过很多坏事。人却有些小聪明。早年间,由于常被抓进衙门受杖刑,他就在自己的背上纹了个天王,那天王是佛里的护法神,待到衙役再要打他时,一看他背上的天王,全都慌了。他又说,打我就等于打了天王,你们尽管打呀!众衙役谁还敢动他?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衙役敢打他了。”
店主与何员外的谈话毕歆师徒与沈姑娘均听在耳里,姚嫣然止不住笑道:“师父,那人倒很聪明。只是不知他碰到——”
郑林怪道:“师妹你安静一会儿。”
只听那何员外道:“难道就没有个青天大老爷治得了他?”
店主老李道:“还真有这么一位。后来有位县太爷是个年轻人,不管他这一套,事先把几个衙役的头一蒙,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通。”
何员外拍手叫好道:“好,打死他才好哩!”
店主老李却道:“李无好可没这么容易被制服。他被痛打了一顿,却因此捞了一大笔银子。”
“哦?”何员外不信。
店主老李道:“被打之后,他便拖着受伤的身子,挨家挨户的向人讨钱,说是要给乡民们一个积功德的机会,然后把血肉模糊的后背亮出来,说,他需要银子重修背上的天王。”
“这混账东西!什么都干得出来。”何员外骂道。
“还有更绝的哩。用这个办法,他讨到了一大笔银子,因此萌生了当和尚的念头。于是就把头发剃了,自称‘无好和尚’,从那以后,做起坏事来更是变本加厉。只要听说哪儿建寺庙,他必会赶过去,然后收买工匠,让工匠比着他的样子做佛像。还别说,李无好人虽坏,却生了个富态相,方面大耳,十分面善。建好佛像之后,他便挂了串念珠,到各地游历,专找有钱人家,说自己是活佛在世,需筹钱建庙。怕那些人不信,他说自己从来不用吃东西,照样活得好好的,便让人把他关起来,十多天之后再出来。谁知等日子到了,他照样生龙活虎,人皆称奇。又有人见了以他的模样做的佛像,便确信他是活佛在世,他因而布施到了大笔大笔的银子。”
何员外道:“他真不用吃东西?”
店主老李道:“全是骗人的。后来被人揭发,这才知道,问题就出在他那串念珠身上,那是用牛肉干做的,饿的时候吃上一粒就行了。”
何员外大骂道:“混帐东西!”
店主老李道:“在东州城没有几个不知道他的,自打他假和尚的身份被揭发后,这几年就没再见过他了。没想到如今他又出现,员外你还被他骗了。”
何员外道:“全因为我那孽子,这才中了他的计。”
店主老李放低声音道:“前几日,我还见他来着,就在这儿。”
何员外道:“当真?”
店主老李道:“自然不会错了。这么多年了,他仍是一身出家人打扮,专干骗人的勾当,狗改了不吃屎。当时,我这茶棚中有一个去城中卖牛的老农,李无好见他那牛生得壮实,贼心又起,噗通一声,跪到牛的面前,头紧贴着牛头,放声大哭,说这牛是他爹转世,如今终于见着他了。奇的是,那牛眨巴眨巴眼睛,竟然也流起泪来。”
何员外大为惊异。当下也有不少汉子听到二人的谈话,也觉得奇怪,不由转过脸瞧店主老李。
店主老李接着道:“他恳求卖牛老农把牛卖给他,让他们父子重逢。那老农卖牛是为了给家中生病的老妇治病,是个虔诚之人,他见此奇事,以为佛祖显灵,正是他积功德的时候,便说,既然能成全大师,让你们父子相逢,俺高兴还来不及,怎能要大师的钱。当下,便把牛送给了李无好。李无好连连说道,施主是慈悲中人,令妇的病定会好起来,尽管好心吧。老农一听,对他还千恩万谢呢!”
何员外重重一拍桌子,道:“这王八羔子,连人家的救命钱也骗!”
众人听到李无好干了如此多坏事,心中均感气愤。姚嫣然却道:“这大和尚当真聪明,有趣的紧。”
郑林道:“师妹,说话注意分寸!”
何员外往这边一瞧,见是几个江湖人士,便又回过头去,向店主老李道:“你既认得他,怎么还让他胡作非为?”
“我哪敢!那牛都流泪了,实在邪门。”店主老李自个儿笑了,露出一排黄牙,道:“不过,那天合该李无好倒霉!”
他道:“他刚把牛牵到手就杀出一位少年英侠。那少年拉住他,喊道,哎呀大师,你脑门有只蜜蜂。说着就凑到李无好脑门上帮他驱赶。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蜜蜂,少年碰了一下他的脑门,奇怪道,大师你这头上怎么有股生姜味啊?他不小心揉了一下眼睛,紧接着就流泪了。他抱怨道,大师你这头皮还真不能碰,我的手都染上姜了!又用手碰了碰牛眼,那牛也跟着流泪了。这下我才恍然大悟,想起李无好之前跟我要过一块生姜来着,他一定是趁人不注意抹到了头皮上,给牛跪下时他的头皮碰到了牛的眼睛,牛才流泪的。骗局被揭穿后,李无好却很平静,他看了看天,故弄玄虚地闭上眼顿了一会,好像心神领会一般,悲声说道,我已得到佛祖的指示,原来小施主才是我爹的有缘人,既然这样我爹就交给施主照顾了,便把牛交给少年。他试图遛走,却被少年一把抓住。少年说,既然是你爹爹,你就给他当回孝子吧!他跟那老农说,老伯,我们也要进城,你就和我们同路吧,这之前我先借你的牛用用。少年为老农挽回了损失,很高兴,自然答应了。少年侠士当下便把李无好浑身上下脱得只剩下个裤头,绑到地上,在他身上堆放了些细草料,让牛就着他的身上吃了起来。那牛真是饿了,吃得十分彻底,吃到最后,用舌头把他身上舔了个干净。李无好被绑住,动也不能动,难受的呼爹喊娘。”
何员外大笑道:“这少年英侠做了件好事。”
“这还不算完哩。”店主老李笑道:“当时正值午时,那少年英侠好像并不急于赶路,等牛吃完后,他对李无好说,你已做了回孝子,也该让你爹带你去玩了。他把李无好仰面反绑到牛身上,再赶牛进河,让牛驮着不能动弹的李无好在河中洗澡。他就站岸边一棵树上,扔着石子在水里赶牛,河水有深有浅,李无好时而露出头来,时而没进水里,呛得他直蹬腿,溅起漫天水花,好像一条大鱼在河面上遨游,当真好看。”
听到此处,茶棚中暴发出一阵哄笑。
姚嫣然道:“师父,咱们要是行的快些,不就能看到好戏了么!”
何员外迫切问道:“没把他淹死?”
店主老李道:“那少年毕竟心软,把他折腾差不多了,便要把他放了。我一看不好,就偷偷跟他说了李无好的种种恶行,那少年想了想,决定把他交给官府。你说见官就见官呗!那少年真是爱折腾,却不让李无好乖乖走路,而是把他赤着背,头朝后,脸正对着牛屁股绑到牛身上,与老农一同进城。还说,这下可方便你吹牛了!这哪是让他去吹牛,我看是挨抽还差不多——那牛不吃痒,走起路来不时地往上甩尾巴,直接就抽到李无好背上,当真把他折磨的够呛!”
听到此处,那位沈姓女子撇了撇嘴。姚嫣然拍拍手,欢快道:“真好玩。这少年英侠比一鸣哥哥还爱闹!”
众人均想:“确实是个胡闹的少年,不过让人觉得很痛快。”
何员外欣然道:“真是大快人心。他是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待这种大骗子,就得这么干。”
店主老李道:“员外不妨去一趟府衙,说不定你损失还能找回来。”
何员外道:“我这就去。”又道:“你可知那位少年英侠的名字?”
店主老李道:“不知道。”
何员外失望道:“为何不问问他?“
店主道:“那位少侠似乎不愿留名。可是……”他想了想,道:“他好像有个江湖名号。”
“哦?”
“只听与他同行的一位貌美少女称他为‘人**’。”
“人**?人**?”那何员外反复念道,“好奇怪的名号!”
众人也是不解,从来没听过江湖上谁还有这么个称呼。
姚嫣然突然格格一笑,说道:“什么人**鬼**的呀!那定是秋姐姐在叫他‘任小混’,他真名叫任一鸣!”
郑林嘀咕道:“怎么又是这小子!”
沈姑娘眼睛一亮,道:“妹妹认识任一鸣?”
姚嫣然笑道:“嗯。沈姐姐见了鸣哥哥,也一定喜欢。”
沈姑娘笑了笑,道:“看来咱们结伴去东州城倒是个好的提议,我确实想见见他。不过……”
她顿了顿,又道:“我是要找任一鸣这个淫贼算账!”
“淫贼?”姚嫣然惊诧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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