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德的额头上肿起两个大包,他神情迷离地端着银盆站在一旁,似乎头被打两下之后醉得更厉害了。而他的哥哥正满脸紧张的看着坐在标本上的格里夫,手里毛巾蘸着热水不断擦拭着后者右臂。
“没事的,我没感觉到有任何不对劲。”
“等您感觉到不对劲就晚了!发现这种古怪的东西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啊?”杰帕得仔细观察着格里夫胳膊上的血管,但却也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
事情的发展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格里夫起初还十分惊慌失措,但是静候一会儿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和手指切口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也没有两眼一黑立刻躺倒并无声无息死掉,这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很快他便从这所谓“天下无解毒”的恐吓中缓过神来,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状况来。
首先让他冷静不下来的便是这把剑的来历,放在巨鳐标本的腹中很明显是不想让人接触到,根据两位管家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也对这把剑的经历不甚了解。
但这东西既然是父亲留下来的,就应该和父亲当年的冒险经历有关。而父亲的传奇经历自己都清楚得很,这把剑又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呢?
“这把剑上的毒是不是因为时间太久而失效了啊?”
“如果毒素是用普通的纹路凹槽附着,肯定早就挥发掉了。而这上面的刻纹口气这么大,想必不是用这种粗糙简陋的工艺……”杰帕得说着,同时将剑从地上拔起来,“这剑刃的材质我也从未见过,但韧性和锋利程度似乎都比一般的钢材要好出几个档次,应该是复合结构。”
格里夫从杰帕得手里接过剑,将它平放在膝盖上仔细的观察着。半晌之后,他一拍脑门茅塞顿开般的叫道:“杰帕得,我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材质的了!我早就该想到的!”
“少爷您发现什么了?”
“这把剑铸成之后仅仅刺杀了我屁股底下这只巨鳐,你知不知道这些海中霸主巨鳐的软肋是什么?”格里夫用手背轻抚剑身纹路,瞄了一眼标本那钉在地上的尖尾并说道。
杰帕得点了点头立刻回答到:“巨鳐的弱点就是它自己本身,也只有它自己本身。这是我以前在灰港国当领主顾问的时候从那些烂醉老水手嘴里听来的,也就是说这巨鳐……只能被它的自己尾针和上面分泌的强力毒素给杀死。”
“嗯,这东西的剑刃应该就是用一种特殊高韧性钢铁和巨鳐尾针上的毒腺角质层打造而成的,至于毒素……”格里夫说到这里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道,“你还记得隔壁费玛太太那条病怏怏的狗么?”
“她前几天还要我帮她的宠物实施安乐死呢。”
“你去把那可怜的家伙抱过来吧,我可能要用它试试这剑上是否还有剩余的毒素存留。这个问题可是关乎我切身安全的。”格里夫说着,一下就把标本肚子里找到的剑刺在了标本的鳍上。
“好的,杰罗德你别发愣了,去隔壁把费玛夫人那条老狗抱过来,如果它主人问要干嘛就说是少爷要用仁慈的手段给它实施安乐死。叫她半小时后来领尸体。”
杰罗德将装满热水的银盆放在地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用热水在脸上抹了两把。大概恢复一半清醒神智之后,他终于点头做出回应,然后便步履蹒跚地走向武器库出口。
主从二人看着杰罗德那丝毫不可靠的背影,不禁一阵唏嘘。看来无论是多么优秀的人,只要沉迷于酒精之中也会做出一些愚蠢无理的事情来。
……
王子辗转到了书房门前,和门口静候的王盾荷尔斯泰点头示意,深呼吸两次将领结重新绑正后敲门两下,推门说道:“父王,儿臣有些话想对您说。”
“嗯?汉斯,等一会儿再说。朕给你引荐一下,这位便是灰港国的莫蒂瓦大公,海岸守护者。”国王似乎并不对王子的突然到访感到意外,反而语气隆重的说道。
桑留·莫蒂瓦大公坐在萨隆王书房门旁的椅子上,此刻看王子进门也站立起来,点头倾躯略行一礼并说道:“您就是汉斯·萨隆,签云王子?鄙人久闻大名,今日有幸一见果然气概不凡,如传闻中所说是个当国王的好苗子啊。”
“过奖了,您和我父王正在商讨外交事宜么?”汉斯边说边打量着这位莫蒂瓦大公,心里暗暗对眼前这位高权重的大贵族做出一番评价。
年过六十眼神却仍然如苍鹰般犀利有神,身体因年龄而显得略微佝偻却仍然能从一些细节上看出其年轻时的矫健勇武,头顶半秃,想必是因为领地中的麻烦事太多了。
这种人如果成为敌手,正是最不好对付的那一种。
“汉斯,大公他此行是为了要告诉朕一个坏消息。”
“看来是个很重要的坏消息。”王子伸手为大公让出一张椅子,自己则立在书桌一旁父亲身边,准备听莫蒂瓦大公带来的消息。
莫蒂瓦大公也不客气点点头坐在椅子上,郑重的说道:“鄙人这次前来完全是女王陛下的意思。她要我警告贵国,你们西端人民多年前的那些仇敌现在已经完全重整旗鼓,有能力有野心再制造一次所谓黑影复苏。”
“您说的是……拜影教那些混账?”
大公缓缓说道:“对,半个月前我们的卫兵在一场酒馆斗殴中捉住了他们其中的一个领头人,后来他们觉得这家伙的来历不凡。因为是在我的领地管辖范围内,于是他们便将这消息上报给了我。”
“经过整整十天的连续严刑拷打,他终于说出自己身上邪教纹身和古怪术法的来历。我认为他不像是在说谎,于是便把这消息上报给了女王,如果此人真的句句属实,那么拜影教并没有在当年被贵国彻底的压制,而是通过某种形式潜伏了起来。”
“不可能,当年的拜影教虽说势力猖獗,甚至连圣城奥尔都敢于挑衅……但他们的覆灭也是朕亲眼见证的,那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国王的手一敲书桌发出声闷响,似乎并不相信莫蒂瓦大公所言。
“起初女王陛下也是不相信,后来我们按图索骥捣毁了两个拜影教窝点之后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大公说着,将自己颤抖的手抓住,“拜影教的确是回来了,而且比以前更加强大,现在他们的势力恐怕分布于整片大陆。”
国王与王子闻言沉默不语,他们都切身体验或者听说过拜影教这个宗教组织的丧心病狂之处,本以为就算没有被消灭的话他们的势力也已经岌岌可危,没想到这个组织却早已暗地里涅槃重生了。
“您己经将消息告诉给派拉蒙和格兰特了?”
“两位公爵还不知道,哥特宰相他倒是和我问过这件事了。刚才您所听到的备战钟也是他下命令敲得。”大公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份用蜜蜡包好的小份包裹放在桌面上,“这是女王陛下托我带给您的,里面是一些外交文件。”
“那个嗜酒的家伙根本就是个十足十的叛徒,他还透露了一些很让人……惊讶的东西,以此来换取自己的性命。这似乎是一份异常详细的暴动计划,如果这计划成功实施的话,菲尔多城里面的一半以上居民都会被清晨无端燃起的大火烧死在梦乡之中。”
“继续,朕在听。”
“他们总共动员了上千人,大概会在不到半个月后的一个早上开始这场行动。其他的细节我们也暂时不是很清楚,还请贵国多多留意吧。”莫蒂瓦大公语毕站起身来,向国王点头示意表示自己要告辞了。
萨隆王目视王盾护送大公离开,心里有了一套主意。王子看着自己父亲的侧颜,发现后者的表情一如往常一般波澜不惊,仿佛拜影教的危机并不紧急,但国王的双手紧紧地交叉在一起,眼神有些发愣的注视着墙上的壁画。
画中,一人持剑伫立。
不过这幅画的主题和拜影教危机并无关系。
……
“小家伙,别害怕。”
“呃,少爷,这条狗已经有十六岁了……换算成人类的话恐怕要比我都大……”杰帕得十分尴尬的笑着,在他看来即使是在狗面前也要保持睿智的风度和礼仪。
“咳咳,不说那么多了。把它生命中最后一盘牛奶给我吧。”格里夫说着伸手从杰罗德手里抢过那一浅盘加了糖的温牛奶,“就当是让它做参照物的报酬吧。”
又聋又瞎的老寿星看到了牛奶便撑着身体从地面上立起,伸出舌头去舔面前的这盘牛奶。而格里夫静静地在一旁等候着,同时手里已经握好了那把毒剑。
两位管家负手默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格里夫等那条狗将牛奶舔净,便用手里的毒剑轻轻在它的肩膀上划了一下。同样的,剑刃并没有受到多少阻力就划破了狗的皮肤。格里夫收起剑,还未来得及观察伤口,那狗的脑袋却突然一颤,径直扑在盘子里不再动了。
而切口处的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铁青色。格里夫眉头一皱,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原来这“天下无解”并不是指这毒的奇诡,而是指它电光火石般的发作速度。
但自己……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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