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金小钱不再盲目干活。趁左右无人之际,便偷偷将挂在一间房门上的铜锁解下,和摸来的糕点一并藏在怀中。整一日都在担心是否会被别人发现,发现了该怎么办,如何应答……若是他们顺藤摸瓜得知了自己是“郑大侠”派来的卧底,那该如何得了?就这么战战兢兢,担惊受怕了整一天,倒将往日都会有的疲劳与困顿抛在一边,不管不顾了。
傍晚时分,他回到小黑屋,看到女孩仍在那里,于是问道:“这个点儿你不都在外边么?”
“以后不……不会了。”女孩道。
“这个……”小钱望望房外,小声道:“给。”
“嗯,”女孩接过,“晚上我再……再教你。”
“晚上?”小钱皱眉,“可晚上天就黑了呀?”
“就是要摸黑。”
夜中,女孩与他凑在一块儿,手把手教他如何开锁,窍门在何处。“我看不见!”小钱急道。
“嘘——”女孩赶忙捂住他的嘴,“就……就是要让你看不见,这样才能……能练到家。”
“哦。”小钱点头,试着不再急躁,擦了把汗继续学下去。
天明之后,他已经可以闭着眼睛开锁,只是还不太熟练。“我怎样才能进那堂主的睡房?”他问。
“这就要看……看你的了。”
不一会儿,只见监工手拿皮鞭进来,看到平常这个时候仍在睡大觉的金小钱,今日却早早瞪着大眼看着自己,不由“嘿”了一声,笑道:“小鬼醒得还挺早。”
这一日,小钱周身困乏,浑身无力,只想好好躺下睡上一觉,睡个天昏地暗。可一有**和监工在侧监督,容不得自己一丝懈怠。二他自己心里也不能松懈,怎生想个办法溜进那堂主的睡房……
“干什么你?”那个三十来岁的男管一拍他的后脑勺,叫道:“今儿个你怎么心不在焉?”
“哦……”小钱笑道,“没事儿,只是有点累了。”
“这你就累了?”男管也笑了起来,“想当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呵呵!”他说着起身,用脚碰碰小钱的背道:“好好干,以后有你好处。”
“嗯。”小钱点头,装作更加卖力地擦地。他想了整整一天,还是想不出一计。“我连一点行动自由都没有,如何去偷那堂主的证据?”傍晚,愁眉苦脸的他回到小黑屋,看到女孩仍在那里。
“怎么样?”女孩问。
“我想了整整一天,还是想不出来。”他无奈道。
“你真笨!”女孩冲着他叫道,“真笨!笨!”她高声叫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以往隐藏起来的无数怨气,这时全都爆发出来,撒在了小钱身上。“你真笨!笨!笨!”
“我……”小钱以前还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只得无言以对。他低头想想,皱眉道:“我是笨……”
翌日,他照常干活,只是一向沉默的他今日更加沉默,不再多说一句话,像个小哑巴。就在傍晚**将他交给监工之际,他趁他们闲聊不住意,突然撒开腿跑将起来。先是跑到“**阁”,只往人多的地方钻。之后便不见踪影,任**和监工如何寻找,也是找他不到。“这小鬼,跑哪里去了?”
晚上,他趁众人吃晚饭之时,先钻出草垛子,溜出马棚,之后绕过后院,终于来到了堂主睡房前。“没锁?嘿,正好,省得我再开半天的门。”他轻手轻脚进了房门,来到里间,趴在床边寻找起女孩口中的铁盒子。床底阴暗,让他好找。正当他两眼一亮之际,突然听见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杂,不像一个人。他灵机一动,迅速钻到床底下,捂住口鼻,半天才出一口气。
“堂主,那小鬼这些天都挺老实的,可不知今儿个为何发了疯,一下子就跑没了影。我也找了半天,还没找到。”小钱听出来说话之人就是那个整日手握皮鞭的监工。
“嘿,估计是憋不住跑出去撒欢儿去了,一个小鬼能跑哪里?莫要慌张,叫上四金刚,在这附近好好找一找,不怕找不到。”说话之人正是堂主。
“是。”监工点头,退出门外。
“有些时日没见那个小结巴了吧?”堂主又道。
“嗯?”小钱心想,“他又是在和谁说话?难道发现我了?不会啊。可是……”
“是啊堂主,有三四天了吧。”这一声应答,打破了小钱的疑虑,原来房中还有一人。
“你一会儿去把她带来,哦,先让她好好清洗清洗,换一身漂亮衣服,别弄得像上次那乞丐摸样,让人倒胃口。”
“是。”
“哎?”小钱疑问又上眉头,“她不是说以后不再有机会进这堂主睡房了么?是骗我?还是……”
这时,只听又是几声脚步,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小钱头顶之处一阵声响,原是这堂主躺到了床上。于是紧捂口鼻,趴在床下一动不动,生怕弄出一丝声响。不一会儿,只听堂主打声哈欠,起身哼着小曲儿出了房门。
小钱听罢赶紧掏出女孩给他的簪子,来开床下的那个铁盒子。此时天色已黑,身在床底的他更是连锁口都看不出来在哪里。“怪不得她要在夜里教我。”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懂得了女孩用意。从铁盒中摸出两张纸后,便又重新锁上盒子,放到了原处。于是爬出床底,想出此睡房。可他一推房门,咯噔一下,竟然推它不开。“锁住了?”他心下大慌,一时手足无措。这房门是从外面锁的,他就算有闭目开锁的手段,也是徒然。只见他向后退出几步,双手按在茶桌上,左右瞅了瞅这间房屋,不经意间,目光扫过了两扇窗户。“哎!都说我笨,我当真是笨!这窗户又没有反锁,如何出不去?”于是来到窗边,很顺利地推开窗子,钻了出去。之后抬头看了看梨树枝头,嘴上一笑,便绕过后院,又回到那个小黑屋。
“这屋门怎么也没上锁?”他打开小黑屋屋门,走了进去,不见那女孩。“不管了!”当下打了个哈欠,躺在草席上呼呼大睡起来。
半夜,女孩被送了回来。送回女孩的那个男子不是监工,而是当铺的一名伙计。“嗯?你怎么在这儿?”那伙计冲他叫道。小钱装着睡觉,并不回应。“他睡着了。”女孩道。
“哎!”伙计踢踢小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小钱睁开眼睛,望向伙计手中灯笼。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伙计叫道。
“哦,”小钱打了个哈欠,“我一直就在这儿啊。”说完又倒头睡去。伙计不再问他,走出屋子上了锁。不一会儿,只见那监工领着一帮人闯了进来,不管小钱有没有睡,直接抓起他的后衣领,掂到院中,一顿鞭子好生招待。他站着不动,只是咬牙忍痛。
“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他娘的,让老子好找!”监工边打边骂,打得累了,丢去鞭子,揪起他又扔回小黑屋,指道:“给我老实点儿!”殴打期间,小钱一直面无表情,心中强忍着疼痛,直到众人走后,这才流起了泪。因为屋里还有那个女孩,他也只是默默流泪,并不哭出声来。纵然哭出声来,也是极小声的哽咽。
“疼……疼不?”女孩来到他身旁。
小钱向后靠靠,不让她近身。“你不是说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进那堂主的睡房了么?”他擦去眼泪问道。
“我……我,我没想到,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我就在他的床底下。”
“啊?”女孩惊讶,“这不……不可能。”
“不过那时你还没有到他房间里去。”小钱从怀里拿出两张纸,又道:“我在你说的那个铁盒子里面只找到了这两张纸,天黑我也看不见上面写的是什么。”
“给,给我,”女孩伸手,“我看看。”
“哦。”小钱将纸递给她,送到中半迟疑了一下,不料被她以极快的速度夺了去。
“那是什么?”小钱问,并没有怀疑刚才她的反常举动。
“没……没什么,以后这个东西我……我拿着。”
“为什么要让你拿着?”小钱皱眉,随即想起这些天来她常常向自己主动示好,一反刚开始不理不睬的姿态,顿时起了疑心,便起身向她走去问道:“为了这个,我白白遭了一顿打。给我,这是我的,我要拿着。”
“你走开!”女孩唰一声亮出了刀子,这是小钱给她的匕首。
“你……”小钱停步,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仔细想了一想,遂道:“你一直在利用我?”
“是又怎……怎样?”
“那两张纸到底是什么?”小钱叫道。
“这本……本来就是我的,关你何事?”女孩冷道。
“我真笨,”小钱拍拍自己的脑袋,“早就该想到了。”他退回到自己的角落,望着女孩所在的位置咬起牙来。
清晨,监工气势汹汹开了门,不管小钱醒了没醒,上去就是一顿鞭打。“你别……别打他。”一旁的女孩道。
“少假惺惺。”小钱看了她一眼,回头朝监工叫道:“要打便狠打,不狠不痛快!”
“嘿!还长脾气了你!”监工收起鞭子,倒也不打了,随即拉着他出了门,指道:“给我洗一洗,干活去。”
傍晚,小钱回到小黑屋,不见了那个女孩。“眼不见,心不烦,正好!”不一会儿,只见监工领着一帮人闯了进来。小钱见状赶紧退到角落,口中叫道:“我今天可没有乱跑!”
“嚷什么嚷?”监工叫道。他指挥手下翻腾着屋内的每一个物件,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你走开。”他将小钱推开,指道:“这边也找找。”说完将目光转到了小钱身上,指着他道:“你过来。”
“干什么?”小钱退后。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之后监工见他走来,便温和道:“你身上可藏有什么东西?”
“没,没啊。”小钱摇头。
“没有?”监工皱起了眉。
“就是没啊,不信你搜。”小钱挺上身来。
“把你的衣服给我脱了。”监工指道。
“脱就脱。”小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一会儿,就脱得一丝不挂,于是转了个身问道:“怎么样?”
监工没有搭理他,只是拿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除了一些灰尘,并没有抖出别的什么东西,只得道:“给我穿上。”
“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一名奴仆道,“只找到了这个……”
监工接过,见是一枚簪子,便随手扔去,招手道:“我道是什么东西?走!”
“既然东西不在他身上,那……”那名奴仆支吾着。
“对啊,你们要找的东西可不再我身上!”穿上衣服的小钱叫道。“既然不在我身上,那肯定在她身上。”不过这一句他没有叫出口,只是小声嘟囔着。
“对!”监工不知是听见了小钱的自言自语,还是心有所悟。“那肯定在那个丫头身上!”说罢便领着众人出了小黑屋。小钱见他们去势汹汹,心下甚是烦乱。既有侥幸,又有后怕。既对那女孩即将受到的惩罚感到解气,又对自己方才一时说破了口感到心有不安。若是她把自己卧底当铺的事情给抖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毕竟,那两张纸可是他从堂主睡房里偷出来的。“怎么办?怎么办?”他心中十分慌乱。
这一晚,女孩没有回来。第二天,还没有回来。第三天,第四天,小钱还是不见她的身影。第五天,第六天……这个小结巴像是从此在人间蒸发掉了一样。后来小钱得知,那天监工在小黑屋要找的东西是一张地契和一张房契,还知道监工在那女孩身上搜到了这两张文契。他问监工那女孩去了哪里,监工听罢只是坏笑,并不回答他的问话。之后见他追问得紧了,就敷衍道:“那丫头,早就见阎王了。”
“这本……本来就是我的。”他时常想起她这一句话。
“原来那地契和房契是她家的。”小钱心里想着,忍不住抬头看向那日监工随手丢到窗下的一枚簪子,小结巴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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