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鹏看看四周,山路寂寂空无一人,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狗鞑子,欺人太甚,这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少爷!”
“杀!”军爷今日走了亥时运,一出门便撞到太岁,损兵折将灰头土脸,气得发昏,眼睛都红了,如狼似虎抢到,施展看家功夫,连砍七八刀。但见乌芒急剧地交叉飞旋,电虹闪烁,风吼雷鸣,破风之声令人闻之心胆俱寒。
雷鹏心知宝刀厉害,不敢硬接,身形一晃,躲开正面,反扑军爷右侧,一棍挥出,力道如山。
高手拼命,不攻则已,攻则必中。
军爷舍长就短,以步战攻敌,身法步法皆不如武林朋友快捷,想得到要糟。
“啪!”一声,正中军爷右肩胛,有骨折声传出。
“啊……”军爷痛叫,宝刀落地人向前栽。
雷鹏飞起一脚将他踹翻,踩住他的胸口,恶狠狠叫:“狗鞑子,是你自己找死,别怨我心狠手辣!”脚下用力,肋骨下陷。
“啊……”军爷惨叫:“饶我……”
“从何而来?前往何处?讲!”
“末将……”
“放屁!你小子不过是爱新觉罗家的看家犬,还敢在本少爷面前妄自尊大,讲!”
“是是,在下鳌赤,曾任中卫绿营都司,月前升调长安都统。在下率亲兵前往长安上任,冲撞了阁下,罪该万死……”
满清的军事官制,有两个系统,一是八旗兵,一是绿营兵。
八旗兵是皇家嫡系部队,也是精锐部队,有的驻防京都,其机构有领侍卫府八旗骁骑营八旗前锋营八旗护卫营八旗步军营以及健锐营火器营虎枪营等等。
八旗兵满蒙汉军共二十四旗,每旗设都统一人,副都统二人,以下设参领付参领左领等。八旗兵还分驻全国各地,统之者为将军,都统副都统等。
绿营兵士为汉族人,为杂牌部队,驻防各省,驻于省者设提督(称军门),驻于道者设总兵(称镇),以下有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等军官。主要军官通常由满人担任,汉人要想掌握军权,必须战功卓著,否则,一辈子也只是个六七品的小头目。
雷鹏听得军爷还有同伴,吃了一惊,喝道:“亲兵何在?”
“都死了。”军爷滚出两滴眼泪:“在下途中遇到倭賊,贼人要抢我的马,被我斩杀一人,奈何贼人武功高强,在下不是对手,落荒而逃,随行军士估计已经全军尽没了……”
“你小子胡说八道!”雷鹏怒叱:“大路朝天,各走一端,少爷我自在赶路,不曾冒犯你,你他娘的不分青红皂白,诬指我是反贼余孽,要杀要砍。一定是你诬良为盗,诬陷好人,撞到了太岁,惹来杀身之祸,是也不是?”
大清的骄兵悍将诬良为盗,滥杀无辜,砍下人头邀功请赏的恶行屡见不鲜。譬如适才,这位爷便指雷鹏为反贼余孽与乱民,要摘取他的人头。据说一颗乱民的人头,可以得到二两银子的赏赐。
二两银子,在当时不是个小数目。
一位正一品官员的岁奉,仅为一百八十两,正四品知府官的岁奉,仅为一百零五两。
这位爷由都司升都统,为正四品武官,岁奉一百四十一两。
十余两银子,足可保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
官越大开销越大,百余两银子如何能够?所以,大清官兵出行,都要找几颗人头带回去以增加收入。
赏银通常由被杀反贼乱民被抄没的财产中支付。杀人越多,收入越高,乐此不疲。直到康熙中后期,这项陋规才被取缔。只是取缔了赏银,而“留发弗留头”,自始至终有效。
“千真万确!”军爷指天誓日:“在下曾在胶东半岛与倭賊作战,倭賊的倭刀刀身狭长,出手凌厉无匹,与中原兵器大相径庭一看便知,适才的倭賊使的正是倭刀。”
“倭賊有多少人?”雷鹏曾在霸王庄附近见过这种刀,信了几分。
“五个……”
“五个人便杀得数十名官兵丢盔卸甲,全军覆没?大清子孙越来越出息了。”雷鹏嘲笑道。
“在下惭愧!在下的亲兵,名为精兵,其实都是普通士兵,在倭賊高手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在下出其不意腰斩了一人,才逃脱了性命。”
“倭賊目下何在?”
“他们要抢在下的马匹宝刀,不会善罢甘休,估计半个时辰后便会赶到。尊驾武功高强,对付几条东洋野狗绰绰有余。阁下若能将其格杀,在下愿将宝马宝刀奉送。”军爷别有用心地道。
“你他娘的在驱狼吞虎。”雷鹏识破了他的险恶用心,不过,却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格杀这几个倭賊。
“绝无此事!”军爷又开始赌咒:“倭賊在我西北腹地出现,必有险恶目的。贼子不除,后患无穷……”
“去你娘的!你们这些狗鞑子,占我河山,奴役我人民,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少爷要将尔等斩尽杀绝,以报亡国之恨!”
“饶命啊……”军爷魂飞魄散地狂叫:“在下有重要军情在身,死不得啊……”
“什么军情?说!”
军爷本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追悔不已,闭上眼睛闭上了嘴,拒绝开口。
“你不讲,少爷我无所谓……”
“我有条件!”军爷脱口大叫。
“没有条件……”
“这条件对你毫无伤害。”军爷抢着叫。
“说来听听。”雷鹏心动。
军爷道:“阁下若自知不是倭賊对手,也不必与倭賊照面,马上骑上在下的宝马,前往就近的官府,将倭賊在此现身的消息告知官府……”
“他娘的,又在和我玩心计!”雷鹏愤慨地叫:“你他娘的是想哄着瞎狗儿去咬石狮子,要我自投罗网。你这王八蛋,居心何其险恶!”脚下用力。
“啊……”军爷上气不接下气地叫:“不不……且慢……”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阁下不必亲自前往官府,只消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官府便会知晓……”
“这主意不错,少爷我答应你,讲!”雷鹏脚下略松。
军爷急喘几口气,道:“在下升调长安都统,明是圣上眷顾奴才久居塞外,十分辛苦,赏奴才一个美差,在关中花花世界休养生息,实则……实则……”
“实则什么?讲!”
“唉!罢了!”军爷叹口气道:“朝廷得到密报,陕西提督王辅(臣)与平西王吴三桂暗中勾结,有图谋不轨之心。圣上传下密旨,命奴才就近暗中勘查,若有异动,立刻发兵剿灭,更要防范他与流贼余孽沆瀣一气。在下所言,句句事实,皆是军国大事,切勿泄露出去。”
“和尚所言果然不差。”雷鹏暗叫,问道:“密旨何在?”
“奴才已奉命火化。”
雷鹏暗暗赞叹,康熙小儿果然心思缜密,做事不留痕迹。有心放了这位军爷,但这厮飞扬跋扈,不知杀害了多少无辜百姓。如若放了他,官府必将在这一带大肆清剿,滥杀无辜。而且,军爷向他泄露了朝廷重中大机密,也不会善罢甘休。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念你杀倭有功,我可以赏你一个全尸。”
“饶命……”
雷鹏出手如风,点了他的死穴。捡起他的宝刀,失声赞道:“好刀!”
此刀长二尺二寸,阔五寸五分,通体乌黑如墨,刃口不甚锋利,似是不曾开口。信手一挥,乌光闪处,一颗碗口粗的山榆树应手而断,树冠却不倒下。推倒看去,只见茬口整齐光滑,像被木匠的刨子刨过一般,说什么也难以相信,是被一口腰刀一刀砍断的。
“好刀!”他爱不释手,正要掩埋尸体,忽闻一声马嘶。回首望去,坏了,宝马已经有主了。
雷鹏虎目中杀机一闪,继而笑了。
图谋不轨者是流浪汉,他牵住马缰,围着枣红马乱转,企图爬上马背。宝马又跳又咬,抵死不肯就范。
“乖孩子,听话……”流浪汉口中安抚,蓦地拔起丈余,闪电般落向鞍背。
枣红马蓦然转身,飞起后蹄向他踢来,奇快绝伦。
“救命啊……”流浪汉眼看一对铁蹄踢来,人在空中躲无可躲,魂飞魄散。
“不要伤他!”雷鹏急叫。
宝马通灵,两只前蹄骤然用力向前窜,带动流浪汉向前飞,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铁蹄穿胸之厄。
“噗通”一声,流浪汉跌落尘埃,灰头土脸,松开了缰绳。
宝马欢嘶一声,奔到雷鹏身边,在他衣袍上蹭来蹭去,十分亲热。
“好畜生,喜新厌旧,势利小人!”流浪汉爬将起来,抚着后股呲牙咧嘴。
雷鹏心中暗笑,抱拳道:“幸会幸会,阁下何方高人?有何见教?”
“见教个屁!你小子少给我装神弄鬼!”流浪汉怒气冲冲:“青天白日,你小子胆敢拦路抢劫,无法无天!见了面,分一半,这烂马老子不要了,将那口刀分给老子,老子便不声张。”
“这个……”雷鹏依依不舍。
“怎么?嘿嘿!也罢!老子换个条件,若能使老子满意,宝刀不要也罢!”
雷鹏新得二宝,一样也舍不得,闻言大喜,忙道:“兄台请讲,在下愿尽力而为。”
流浪汉挤眉弄眼嘻嘻笑,怪声怪气地说:“在下有位朋友落在一群狐狸精手中,你说他是祸是福是吉是凶?”
雷鹏哑然失笑,心知已经被他看破行藏,偏不露相,故作沉吟,说道:“这个……在下并非神仙,安能知道贵友的吉凶?”
“你不知道?”
“在下不知,在下正要出家修行,兄台若是愿意等待,待我修成正果,能掐会算之后,兄台再来垂问,也许会有结果。”
“臭小子,再修八千年你也与仙无缘,快揭下那张臭皮来,免得老子揍你!”流浪汉勃然大怒。
雷鹏知道瞒不过,陪着笑脸道:“流兄,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流浪汉余怒未消:“******,也不看看老子是谁,是成了精的老江湖,敢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哼!”
“流兄,请息怒……”
“谁怒来着,老子心情愉快,从未动怒!”
“是是,流兄不曾动怒,流兄大人大量,母猪肚子里能撑船,卤鸡肋骨上能跑马,酒葫芦上能睡眠……”
“哈哈哈……”流浪汉狂笑:“小混蛋,莫非偷吃了妖精香油,这般滑起舌来?”
雷鹏也放声大笑,笑毕道:“老混蛋,香油倒不曾偷吃,却在人家罗袖之下,滴溜溜转了三天三夜,转得头也晕了,舌也滑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