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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依着云云的胆子,是断断不敢扰醒二小姐的,但想起认娘时那句今后要守她老人家终老的话,话虽是燕子说的,但自己也一起跪了,也就是认在心里了现在娘(王嫂)那么急,又加上姐姐(彩霞)脚上热伤未泯,也就顾不上二小姐的脾气了这样想着,云云顿时意气卯足,推开门亮声喊道:“小姐”或许是云云勇气带来的震撼,又或因趴在桌上睡觉着实不安稳,只一声叫唤,碧菡就醒了过来,非但醒了,而且一改往日秉性,既不发怒也不眯眼赖着,慢慢坐直身子,睁开眼睛看着门口站的丫头,极轻柔地问:“(什)么事?”
“老太太吩咐我来向二小姐取上春剩的薄荷花露”
这样稀罕的东西,碧菡虽然久未用过,却也自然未曾忘记,只是正经稀罕过的,不肯轻易予了人,便要问云云谁给烫到了?话要出口时却忽然担心起来,改问道:“老太太烫到了?”
“不是,是彩霞姐姐”
听见云云说到彩霞,碧菡迅即吹手指打住,目光同时滑向躺在床上的兰心,唯恐被她听见但就在她看向兰心时,已经被兰心听见了熟料兰心听见彩霞被烫,却并未像以往那样失常,许是梦未全醒,却又偏偏听见她清楚地说:“彩霞回来啦?”不等云云回答,又听她对碧菡说:“快去取了给她,烫伤还在身上,想必痛极了”素日府里众人多念着大小姐的好,云云听了方才的话,心里更是感激碧菡因担心姐姐复又悲伤,便处处警惕些,却不料听见彩霞回门的消息,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摸不着头脑的她只好听了姐姐的话,带云云回房去取薄荷花露
碧菡像是常用这花露似的,不用细找就径直取给了云云,她甚至不交待云云过后给她送回来,当初老太太见这药疗效显著,待她伤好时可是要收回屋里珍藏的,那时碧菡虽然有点小姐脾气,在父母和祖母眼中可还是知书达礼的女学生,绝想不到她会做出谋反暴动的事情来,因而她在爹爹面前撒一回娇,老太太面前嗲一声嫩,也就顺利留下了这宝贝而现在就这么交给云云,话也不曾多问一句,只要她快些离开,自己则立即返身去看护姐姐
兰心也似乎平静了许多当她再次听见那个能够让她疯狂的名字时,她只是淡淡地答应着,既不突然大悲发狂,又不像以前情如姐妹时那样相见欢喜碧菡焦急不安地折返进屋,却发现她依然平静地躺在床上,听见碧菡进来,便用手掌撑着床坐起来,问:“可知道在哪儿烫的?”碧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蒙住了,由于急于赶回来看护她,便只是匆匆打发了云云就走了,没想回来她还会询问,疏于准备,碧菡只好说:“想必是在正殿大厅里,方才我和强虎去厅里见过舅舅舅娘了,都在那儿;而后母亲命我们先回姐姐这边来,不料姐姐还没醒,强虎便回屋里温习功课,我怕扰着姐姐,看了一会姐姐案头上的《尔雅注疏》,居然就睡昏了”
兰心听说,扭头看了看并不清晰的妹妹,道:“早些时候我听见爆竹声了,想必那爆仗就是迎接舅舅舅母和彩霞的,约过了个半钟头,竟然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不过再醒来就听见楼对面有些声响,乱哄哄的一阵,我道是舅娘来看三少爷了,只怕是彩霞也一起的呢”
“恐怕就是在客房里烫着了,现在倒没听见什么动静,应该是用上薄荷花露了,姐姐不必担心,倒是起来去厅里见一见舅舅的好,也趁此下了床去院子里走动走动”
兰心略想一想碧菡的话,即刻就答应了,不久碧菡喊来燕子伺候洗漱,梳洗毕,姐妹俩就出了门往厅里去拜见
才走到楼梯口,姐妹俩就听见殿外小院内吵吵嚷嚷的声音,兰心耳朵灵敏些,听到吵闹便立足对碧菡说:“你听,这是王嫲嫲和舅娘争吵起来了”
“早些时候见面还都乐着呢,这是为何?”碧菡不得其解
“必定因为彩霞争执了,咱们先下去吧”兰心似有领会地笑了一下,随着满腹疑惑的碧菡扶栏下了楼
院子里,孙德艺的劝慰早就被两个女人的滚滚硝烟掩盖彩霞左劝一回,婆婆不理,右劝一遍,母亲不搭;急不可耐时竟然对着孙德艺抱怨一声“夫——人”,索性蹬到一边抹起了眼泪
碧菡扶兰心走出侧殿大门,就看见袁妻和王妻面对着面各占院子的一角王妻背对院门,一只手横腰叉着,一只手直直地指向袁妻,所有的力量都在那笔直的食指尖处汇聚,似乎不用开口,隔空就能点死她虽然只身为客,袁妻也毫不示弱,王妻一只手叉着腰,她就双手叉着,与此同时,昂着头伸出她那尖尖的下巴,两瓣嘴唇也被咬紧的门牙撑开成了一面椭圆形的盾牌,这样,即使没了能伸出去的具有绝对优势的手臂和手指,她也丝毫不会逊色
“云云摔破了药瓶子是该打,老太太打得她,夫人打得她,老娘要打要骂也使得,但轮不到你来管教”王妻哒哒哒地骂战,碧菡听到不觉得有道理,反倒联想起王鹿去世入葬的那段时日王妻胡搅蛮缠的情景,因此心里既不喜欢她,扶着姐姐避着她的唾沫到母亲身边来
孙德艺同碧菡一起护住兰心,母女二人只来得及对个眼,就听见袁妻紧接着王妻的话头,细声细气地说:“当然轮不到我管,人离乡贱,却没想下贱到连个丫头片子都不如了”袁尚民素来不中意母亲这阴阳怪气的骂调,却又不敢当面顶撞,只好在他母亲身旁拉一下她的袖筒,示意她收敛一点,不料,袁妻气不打一出来,转脸又骂到他的身上:“拉我干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娘被欺负,不指望你帮一把,反倒向着外人拆起自家的台来,我看是在人家住久了,忘了自己从哪个屄洞里掉出来的了!”
孙德艺起先没劝住她二人,碍着脸面本不欲再劝,但听见嫂子在晚辈们面前满口粗言秽语,心里极不痛快,忍不得说了句:“嫂嫂自重些,我家俩丫头虽比不得养在深闺里的,但也从不曾听过这样言语”
王妻初时听见袁妻教训彩霞就愤愤的,但顾着舅老爷脸面,一直压着怒火不便发作,得知彩霞烫到脚了便往侧殿赶过来偏偏袁妻又极心疼彩霞,见云云取药取了许久也不见踪影,便亲扶着彩霞往殿外走出来云云得到薄荷花露从碧菡房间里下楼时看见一行人搀扶着彩霞出了大门,便急匆匆地追上来,巧在门口被石阶绊倒,一瓶子花露没摔个大响声就撒没了众人回头看见,孙德艺忙令人拉她起来,袁妻本指着云云拿药来为儿媳涂的,折腾半天结果摔碎了,儿媳妇却还得继续痛着,气血上涌,便骂云云:“死丫头,轻狂得想要飞起来了”这一句责骂被刚进小院门的王妻听见,心里一想,自己亲女儿被她教训,干女儿又被她骂了,这张老脸怎么还在头上挂得住啊,于是驻足怒目,一腔愤怒浪打着浪掀起来但是话说了一句,她就后悔了,因为明天是少爷生日,老太太兴致正好,这两日是断断不得有纷争扰到她老人家的此时听风,知道夫人也不悦了,便欲借此熄了火,好不闹到老太太那里去便就着夫人的话梢息怒对袁妻说:“纵是我恼了舅夫人,也莫把表少爷拉进来批评不是!”
“孙家的丫头我骂不得,袁家的我自己生的儿子也骂不得了?我就晓得,站了别人一脚土,死活都要任人宰割了”
孙德艺一听更恼火了,严词道:“若要依着嫂子这样道理,如今这院子里也只有雪丫头菡丫头能宰割得人了,想必我也站不得久,只好去向老太太讨个话来,你二位若不肯同去,好歹就在这里将是非断清楚了”说完就径直往门口走去王妻早就担心闹到老夫人那里,本想让个礼息事宁人,却不料对手真是个田埂上的霸王——不依不饶,惹恼了夫人,仗着先夫的情分尚且遮掩得过去,可要乱了老夫人的兴头,追究起来,只怕自己这张老脸就抹黑了
“母亲莫急”兰心柔声一出,颤得指尖丝绢微微摇动孙德艺听见女儿唤她,自觉失了态,便立在院门口不肯回头兰心待母亲停下,继续说道:“明日强虎生辰,老太太早春就在计算着如何给他庆生,若不是父亲调离,这一年内在老太太心里也就这一件大事了母亲若是让老太太晓得小院里在吵嚷,一则恐老太太不悦,合家上下都得担惊受怕;二则老太太盛怒之下,必然追究的若是平常,只怕也不会多加责罚,但这样日子,老人家总是祈求顺利的,若追究起来,必然是要从重责罚舅娘自然无碍,只是可怜了王嫲嫲,而今王伯不在了,家里家下事情又多,王嫲嫲不晓得为此赌了多少气,要再被老太太严厉呵斥了一顿,传开了叫她如何在府里立足呢?”
孙德艺听了渐渐转回身来,只是没待她开口,王妻就拭泪哽咽说:“好姑娘,果然不枉嫲嫲疼爱你一场,只为姑娘今日一席话,来生我愿意再伺候姑娘一辈子”
“你把耳朵张大了听听,人家姑娘是怎么帮着家里下人的,我算是白养大你了!”袁妻听完兰心王妻的一番对话,揪住袁尚民耳朵骂道
“舅娘错怪孩儿了,孩儿不是帮着谁,偏着谁,孩儿只是怕母亲将事情捅到老太太耳朵里,毁了老太太这大半年的念想舅娘若觉着王嫲嫲有对不住舅娘的,理该她向舅娘赔不是;舅娘若觉着孩儿有顶撞到舅娘的地方,就请舅娘责罚但求舅娘容忍两日,待强虎生日过了,老太太欢喜盼望的如了愿,再责罚孩儿不迟”
“您可听见了,我求您安生几日,改日回家了跟隔壁仇老太过过嘴瘾”袁尚民挣脱母亲,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抱怨母亲
“一个巴掌拍不响,敲锣打鼓拉二胡闹了半天,收场了就全怪在我一个人头上啦!我明白了,这一行我就是来扮个丑的,早晓得我就不来了,跑那么远躲着强盗土匪过来,就为了见见你这个畜生,没想起了争执,你倒怪起老娘来!菩萨,我造了什么孽,养三个崽送走了两个,两个孝顺的都提着脑袋去送死,偏偏留个孽障在我身边”话到一半,袁妻就哭了,说没了却仍不歇声,哭哭啼啼地要向菩萨问清楚她种的孽因
“婆婆,你看看你——”彩霞一听袁妻哭闹得更欢就急了,她一急就喜欢跺脚,一跺脚感觉到一阵热辣辣的痛,才想起来自己脚被烫伤因此话也没说完,腿一软就要蹬下,拉着云云胳膊才勉强撑着王妻看见,急忙去抱住女儿,一把抬起她的脚来,看见早已起了胀胀的一大块水泡
此时众人都顾不得袁妻,一窝蜂围拢到彩霞母女周围袁妻一看自己落得个清冷,一面又担心儿媳妇的伤势,略想一想,觉得还是先看看儿媳伤势如何才能放心,便擦了泪,从人群外面钻进来
她挤进来正巧在碧菡身旁,菡丫头起先讨厌王嫲嫲一些,后来听着舅娘更可恶,连母亲都要气走了,便在心底彻底地颠覆了这场骂战的正义形象被人碰到时,回头看见是她,碧菡便牵一牵衣服避开她袁妻未曾感受到这一点小小的憎恨,仍用力地挤到了彩霞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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