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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出去后,兰心立即红了眼睛,委屈地说:“奶奶和娘要多来看看我”
孙老太太也十分痛惜地说:“新媳妇总是有些委屈受的,好歹和你婆婆多说些话,免得自己受苦”
孙德艺也暗暗觉得这刘夫人并非善类,一听老太太如此说,便心痛得哭了孙老夫人立即阻止她:“不多给女儿说些欢乐话儿,反倒招惹起她来了”孙德艺听见,立即收住声,坐到兰心身边,默默地将她抱在怀里孙老太太也拭了拭眼睛,却将孙德艺母女的悲伤看得更清楚了,终于也忍不住,紧紧将她母女俩个抱住三个人悲戚成一团,却都不敢放声哭出来,碧菡见此情景,也心生伤感,但她并没有在这一团糟的悲伤上面再加上一份,而是轻轻地拉了一下祖母的衣衫,然后为她擦了眼泪孙老太太因此欣慰了许多,才制止了将会继续的悲伤
在刘府饮宴毕,刘世雄又派了两辆车子将孙老太太一大家子人送回英王府里,斯特林医生因为顺路,也搭了一程,车上他用蹩脚的中国话告诉孙老夫人:“礼拜天就可以给您的孙女做手术了”
孙老太太不明白礼拜的含义,但通过医生的表情她能明白,兰心的眼睛很快就可以复原孙老太太一番感激的话尚未说完,斯特林医生的住所就到了,老太太仍要说时,碧菡干净利落地打断她:“奶奶,医生都到家了,英国人道别说‘拜拜’,来,你跟着我说”
“拜拜!”
“拜拜!”孙老太太跟着说道
“By!”斯特林·凯琳站在车门外向老太太摇着手说
老太太一看,竟然乐了,指着凯琳对碧菡说:“这洋人摇摇手告别,果然是简单得很”
“他们见面可不简单呢,见面要行吻手礼的”关上车门后,碧菡回答孙老太太
“吻手礼?”孙老太太惊讶地问
“亲手背而已——弟弟也晓得的,”说着,碧菡又喊坐在前排坐上的强虎,“弟弟,你告诉奶奶”
“外国绅士见到女士要吻她的手背,表示礼貌”孙强虎回头说
“这是什么礼貌?这分明是流氓嘛!”孙老太太气愤地说
见祖母不解,姐弟俩便不再敢啃声,此时车上只有一个开车的警卫和他们祖孙三人,碧菡不想陷入尴尬,便又一笑,给祖母说了个洋人的笑话,老太太一听便乐了,到家时已经忘记了英国人是如何耍流氓的,反而记住了笑话里那个愚蠢的外国老太婆欢喜地到家后,祖孙三代人与袁正德父子同说了会话儿,然后各自回房里去睡,因燕子随了兰心搬去刘府,孙德艺便将自己的一个丫头叫去服侍碧菡,自己只向王妻要了些夜里必用物什,便拿回房里去睡了
很快兰心做手术的日子就到了,孙德艺和碧菡都往医院里去守候着,孙老太太和强虎在等在家里,刘汉便往返在孙府与医院之间,传递这手术的消息
医院里刘剑寸步不离的陪在兰心身边,门前两名警卫严密守候着,刘汉为孙德艺送来老太太求来的上上签时被挡在了外面
“我是你们少夫人娘家的,你们让我进去吧”刘汉很少使用这种祈求的口吻说话,但那两名警卫似乎并不因为他很少求人就买了他的帐
“两位差爷,你们让我进去,不然你通传一声,你们长官认得我的”
两名守卫仍然不理他,刘汉急得没法,对他来说,孙老太太交代的事情,也是他的军令他在心里打算,冲也要冲进去
“我可告诉你们,再不放我进去,我可就不客气了!”刘汉平常对孙府府门上的家丁说这话时最有效果的了,但这两名守卫不是孙府的家丁,他们听见这话时,只做出了拿枪口对准他的反应
“住手!”一名警官从后面走来,刘汉回头看见,这人他认识,就是巡捕房的高探长,来过孙府里几次
“刘兄弟,老太太有话吩咐啊?”高探长走过来拍着刘汉的肩膀说
“老太太求得个上上签,命我给夫人捎来念给小姐听听”刘汉满头大汗地回答,其中一大半,并不是一路奔跑激出来的汗
“你随我进来”高探长带着刘汉一起,那守卫立即打开门放了他们进去
“我早说你们长官认得我吧!”刘汉一边对那名举枪瞄准他的守卫手,一边紧不跟着高探长走进了兰心做手术准备的病房
“刘兄,得知嫂夫人今日手术,小弟特来看望”高探长一进门便抱拳道
“劳驾了,请坐”刘剑并不放开兰心的手,只在病床边答应着高探长
燕子连忙搬了一把椅子给高探长坐下,高探长也并不客气,坐下去后才发觉孙德艺碧菡都围在兰心病床前站着,自己也觉得尴尬才又不自在地起身站到一边
“夫人,老夫人为小姐求得一支上上签,特地让我送来,请夫人念给小姐听听”刘汉这才缓声开口说
“你拿来,”孙德艺接过签条,看了一下又对刘汉说,“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小姐手术准备都做好了,斯特林医生来检查过,说小姐现在的状况很适合动手术,手术一定会很成功的”
“诶,我这就去!”刘汉领了命,一抹汗就转身出了门
孙德艺把签交给刘剑,刘剑念给兰心听了,而后仍然捏紧她的手,对她微微一笑,说:“很快就会好的”
兰心此时极安静,脸上的又恢复了出嫁前的素净,连给刘剑的笑容也显得极安静孙德艺在病床另一边捏着她的另外一只手,她也把头转向母亲,同样用微笑让她也平静下来
刘汉跑到孙府门口的时候,兰心病房的门也被打开,当刘汉高声喊着“老夫人,老夫人”时,斯特林医生走进来坚定地说:“可以手术了!”老太太急切地起身,急于知道刘汉带来怎样的消息时,兰心被护士们推进了手术间,刘剑孙德艺碧菡和燕子都被拦在了外面,接下来只能在手术间门口静静地等候;老太太这边却听见刘汉微喘着气说:“成功的——夫人说——医生说会成功的”
“阿弥陀佛——”孙老太太似乎听见了手术已经成功的消息,使唤刘汉再去医院后,自己又跪在菩萨跟前默默念诵
孙强虎也跟着跪在祖母后方,直到午后刘汉杀猪似地兴奋喊着“成功了,小姐手术成功了!”祖孙俩跪在原地都未曾纹丝动过一下一听见兰心手术成功的消息,孙强虎立即睁开眼,却见孙老太太早已支撑不住,晕倒在地上刘汉跑进来看见也惊呆了,再也喊不出来,半顷才醒悟过来,大喊:“王嫂子,王嫂子——你死哪去了?丫头呢?都死哪去了?老太太出事了,你们都死哪去了?”一喊着,所有丫头婆子都聚拢到正殿大厅后面的佛堂里来,王妻见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此时家中主人只有孙强虎一个在家,但他却极冷静,吩咐道:“去请胡大夫,你们都出去!”刘汉得了令又赶紧跑到胡大夫家里去请他,这胡大夫倒也清闲,喝着茶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可去看看洋医生,今日胡某有疾,不宜乱开方子”
“大夫,快去看看吧,老夫人都人事不知了,你且不急着开方子,先救醒了她!”
“你回去吧,这样病况,想必那洋医生有招的,你快去找他!”胡大夫一摆手,仍然不肯此时他心里耿耿于怀的,并不是孙家老太太的境况,而是回忆起那日洋医生和他同在孙府里碰到,孙希桥一家都热情四射地迎接着他,反倒将他这个出入孙府数年的老交情冷落到了一旁,一赌气默默离开后,孙府里人竟然一次也不曾请他去出诊,倒是从他家门前经过时,又见过那洋人几次,这很明显,“他们这是嫌我医术不精,反信了洋医生了!”又想起前个月一个孙府里人来请过他,说家里一个丫头给烫伤了,“笑话!难道我胡为慵只配给丫头下人看病!烫伤了才急急地找来,这才知道洋医生有下不了手的病啦,但大丈夫怎可自取其辱!”因此也推辞不去不想那孙府里的人好不识趣,至今都不曾派个人来登门说一两句好话
“胡大夫,我求你快去看看吧,咱们老爷夫人都不在家,小少爷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啊,我求您,快去看看吧”这是今天,刘汉第二次求人,按往年的经历计算,他一年也就求人一两次,而今天,他就把今年这两次一并用掉了
同样,这一次诚恳请求并没有效果,胡大夫依然只是摆手让他去请洋医生刘汉心下盘算了一会,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扛起胡大夫就走那胡大夫手里还捧着茶杯,被刘汉扛到肩上时还设法保持这茶杯的平衡,生怕茶水溢出来,看来这是一杯好茶
“诶——诶诶,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胡大夫慌忙喊着
“见到我们老太太,我就放你下来”
“你——你这是掳人!”
“请你去救我们老太太”
“你放下我,还有没有王法!”
刘汉不再回答他,任凭胡大夫怎样喊救他都不理出了门,胡大夫周围的邻居们见到了都十分诧异,但却并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胡大夫奋力喊着,但一直折腾到孙府大门口,被刘汉扔进孙家院子里,他才得以从刘汉肩膀上落下一进门,刘汉便冲门上的伙伴喊:“老太太怎么样了?”
“老太太醒了,少爷用焦油救醒了老太太”伙计回答着,脸上仍然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醒了?少爷在哪?”
“少爷在老太太房里陪着老太太呢?咱们平常都小看少爷了,年纪小小的,没想到······”
刘汉不等那伙计说完,拎起胡大夫就往后殿孙老太太住的房间里大步走去
“老太太怎么样啦?”刘汉闯进门就问
此时孙老太太正靠在床上休息,孙强虎正一边劝她闭目休息一会儿但老太太不听,仍然笑着要和他说话忽然房门被打开,只刘汉急冲冲地抓着一个人进来孙老太太一看便笑了,笑过一阵才说:“怎么这样对待胡大夫呢?快给胡大夫上茶”
“不必了”胡为慵从刘汉腋下挣扎开,整了整衣衫便端出随身的茶杯喝了一口
“虎儿,快请刘大夫坐下”孙老太太见胡大夫不悦,一想先前刘汉闯进来的样子,心里就已经有了数,随即就命孙强虎招待他
“胡大夫请坐”孙强虎起身让座,自己则从老太太身边避开
胡大夫此时硬气了许多,“哼”了一声才走过刘汉面前,坐到孙老太太床边的椅子上
“老夫人如此德高望重,今日竟然命人强行掳胡某至此,老夫人有何吩咐啊?”
“胡老爷错怪老身了”孙老太太笑道,此时丫头们正进来为胡大夫上茶,姓胡的却不肯接,手里只紧紧捧着自家带来的茶杯,老太太看见,便示意丫鬟退下,接着说:“强虎,你替胡老爷续杯水”
孙强虎领了命,从丫鬟端的托盘里拿起茶壶替胡大夫续了水,孙老太太这才继续说:“老身今日因挂念孙女儿做手术,在菩萨跟前为她请愿,不想末了听见有人喊‘手术成功了’一时间心里乐的,一睁眼,眼一黑便晕了过去;好在我孙儿用了个焦油熏醋的法子,才将老太婆从那鬼门关前救了回来”
“老夫人万幸”胡大夫接过孙家少爷亲自为他续的茶,情绪才缓和些
“可不是幸运么?这家里没个主事的人在,若不是虎儿镇定些,不晓得乱成什么样子呢!胡老爷你是我府上常年走动的,不是不晓得我这家里的状况,一日日地清淡凄凉了,若不是万幸,出了个这好小子,我老太婆只怕早就没了生的希望了”
“如此,老夫人更需保重些,您的恩德荫蔽,这合家大小才有所依靠”
“是呀,胡大夫说得是,老太太您健康万福,夫人和少爷小姐才放心不是?”刘汉站在一旁,憨笑着说
“呵呵呵呵——只晓得你劲儿大,如今也学人说软话了怎么还站着,跑了一天了,快坐下歇歇”孙老太太赞赏着刘汉,又让丫鬟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才对胡大夫说:“咱们家这刘汉啊,蛮人一个,想必方才一定开罪胡老爷了,还请胡老爷原谅”
“老夫人哪里话,胡某怎会如此见外,家中有如此忠厚之人,胡某替老夫人和孙老爷高兴得很呢!”胡大夫放下茶杯,抱拳对孙老太太说
孙老太太听了大笑起来,刘汉见老夫人和胡大夫都乐了,想想也觉得开心,坐在窗下桌边的一把椅子上,也跟着呵呵地笑
“胡老爷,且替我祖母看看脉吧”老太太歇下来,坐在床边的孙强虎立即提醒胡大夫
“嗯”胡大夫答应了一声,表情立即凝固,向孙老夫人请了脉,认真地诊起来而后断出老太太并无多大毛病,不过是心中焦虑,又在这寒冷天气里长久跪着,劳累了些,嘱咐一番后,胡大夫又与孙老太太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孙老太太留他吃过午饭再走,胡大夫便推说早已吃过了,孙老太太笑道:“今日因惦记着孙女儿手术,我这一家子竟都错过了午饭的时辰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胡老爷,改日专门请胡老爷到舍下坐坐”胡大夫连连应诺,一边早已退到门口了,孙老太太便让孙强虎代她送了胡老爷,又令刘汉拉车将胡老爷送到府上胡大夫谢过,叮嘱老太太多加调养,不宜操劳,便告辞走了孙强虎送出府门,见刘汉已经准备好车子,胡大夫上了车,他便抬起车把子,慢慢跑起来,拉得十分轻巧的样子孙强虎目送了一程,才又回老太太房里吩咐开饭孙老太太见孙儿事事都处得条理清晰,心里暗暗高兴,因此午饭时候,边说边笑,竟然比平常还多吃了半碗
刘汉送完胡大夫回来,要去禀告老夫人的时候,被王嫂子拦住,她告诉刘汉:“少爷吩咐过了,谁都别扰着老夫人休息少爷还交代,你回来了赶紧吃饭,吃饭了给大小姐送些清粥去”
“那夫人和二小姐呢?”刘汉愕然问她
“那刘府里肯定会送饭去的,你按少爷吩咐的办就是了”刘汉问的问题,王妻在听孙强虎交代这些事的时候也问过他,孙强虎答她:“刘家自然有人会送去,饭菜多了不好带的,不必刘汉白白辛苦了”
“诶,那我吃了赶紧送去”刘汉转身进了厨房,不久,他就又出现在兰心的病房门口这一次,没有人拦他,不是因为那两个守卫熟悉了他,而是这时候换了个人——是个瘸子他也不认识刘汉,但如果刘汉知道他腿上的枪伤是高探长打的,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笑脸对他
“哥们,幸苦了,我来给我家小姐送点吃的”
“你也送来了?我们姨太太也送了来,还在里面呢”
“哦——那我赶紧进去了,您幸苦”刘汉客客气气地对他说,然后开了门拎着饭盒进去
“夫人,小姐,姑爷,亲家太太,”刘汉一进门,先将所有人都叫了一遍,然后才接着说,“夫人,少爷让我给大小姐送些清粥来”
“嗯,”孙德艺应了一声,随后疑思道,“少爷吩咐的?老太太呢?”
“老太太——呃——老太太”刘汉含糊着,也去跑得累了,竟然忘记了
“老太太怎么了?”碧菡也焦急地问
“老太太没怎么,没怎么的,只是少爷吩咐说,等大小姐醒了,别让她吃腻的东西”
“哦——”孙德艺和碧菡都舒了口气
“你放那,小姐还没醒呢”孙德艺说
“少爷也没让你给我和夫人带吃的?”碧菡诘问他
“没见着少爷,王嫂子说姑爷家会有人送的,这不亲家太太送来过了吗?”
兰心手术后仍然未醒,大家都焦急守候着,刘汉这么一说,反把大家都逗乐了
“岳母姨娘你们都去吃点吧”刘剑没有笑,他依然守在原来的位置,捏着兰心的手,和大家说着话
“你也吃一些”姨太太心疼地对刘剑说
“你们都吃吧,我等她醒来”
“有你如此疼爱,她可是要享福了”姨太太夸赞着刘剑,话里面却又带着万分的羡慕
“兰心嫁给你,真是她的福气”孙德艺也红着眼睛说
“如果他娘也能这样待我姐姐,那才是真的有福呢,就算不如姐夫这样,能有姨娘一样好也就够啦!”碧菡满腹的话憋不住
“住嘴,怎像个长舌妇一样说是道非的?”孙德艺骂道
“本来就是,娘,现在不说,今后我姐姐还怎么过日子?”
“你说什么?我娘怎么了?”刘剑全不知情,疑惑地问
“没什么,你别听她嚼舌根了”孙德艺解释说
“碧菡,你告诉我!”
“你娘待我姐姐不好!”碧菡拉高声音,将勇气全都带了出来
“姐姐告诉我,她在你们家受欺负了外人不知道,还以为她多有福气,你娶了她,难道你也不知道?还是你们母子俩个一唱一和,合起伙——”
“住嘴!”孙德艺厉声骂碧菡,碧菡便埋下头,负气坐到一边去了
“吃饭”一阵寂静之后,孙德艺又说
随后病房里一阵沉寂,碧菡听了母亲命令,打开饭盒捡了一份饭菜摆在桌上吃起来,嘴里牙齿却恨得痒痒的,咀嚼的时候也十分用力孙德艺并无胃口,那姨娘本是在刘府里简单吃了些,心里惦记着兰心才亲自送了饭菜来刘剑只不肯吃,一定要等到兰心醒来,见岳母发怒了,也不再追究此事,又曲膝在兰心跟前,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刘汉和燕子站在墙边,刘汉示意燕子先去吃饭,燕子不敢,两人虽只是制造了一点点动静,却仍然被孙德艺察觉到了,只听她说:“燕子,你和二小姐一块吃吧”
“快去”刘汉小声说
“燕子等小姐醒了再吃”
“你先吃吧,小姐醒过来有你忙活的了,趁早吃些”
“是”燕子答应一声,就走到碧菡对面,也捡了一份饭菜吃起来
“你坐下,坐这”碧菡虽然心里恨恨的,却并不想前些年一样胡乱将愤怒转移到别人身上
燕子惴惴不安地坐到碧菡对面的椅子上,孙德艺一眼瞥见,不禁笑出来,忽又立即收住笑容,头也不回就对碧菡说:“说句好话儿都冲得很,向你姐姐多学着些”
碧菡听见母亲这话是说她的,便吞了嘴里的饭,欲开口分辩却听见刘家的姨娘说:“这女儿家呀,惹人怜爱的有两种,一种是温柔贤淑的,还有一种呢,是爽朗伶俐的,夫人这一对女儿,恰是占齐了这两种,可是大福气呀,为何还要为难她改了呢”
“听见没有,姨娘都说了,生了我,您可有福呢!”碧菡本要怒气争辩,听了姨娘的话,便又笑了,忍住后一本正经地对她母亲说
孙德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也不要太追究她了,但心想还是要教训她一句,免得助长了她的气焰,日后更没法压制了才要开口时,忽听燕子笑得满口饭菜都喷了出来
燕子一看就吓坏了,放下碗筷急急地站起来说:“对不起,二小姐,对不起,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你怕什么,你都笑了说明这话更对了”碧菡并不大怒,被那满口乱喷的饭菜袭击得楞住后,放下筷子不紧不慢,不温不火地说
孙德艺暗暗惊讶碧菡的变化,燕子慌忙站起来时,眼前还浮现出去年碧菡训斥丫头的场景,而今她却如此沉着,非但不追究,而且丝毫不乱分寸,孙德艺便不再说她,改口对燕子说:“你收拾一下,和二小姐再换另外的吃吧,我不吃了,你们可以取了去”
燕子慌得都要哭了,心里害怕着却见小姐和夫人这般反映,心头一热,便真的哭了出来
“好好的哭什么?我又没骂你!”碧菡本不计较,但见燕子一哭出来,反倒见不得了
“小姐,小姐和夫人都对燕子这么好,燕子心里感激才哭的”燕子抽泣着说
碧菡一听,也就不再骂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竟然自己动手收拾起来燕子擦泪时看见小姐亲自收拾着,便立即抹干净脸,抢着收拾了干净
燕子将脏的饭菜出去倒干净后,又拿着空罐子回来,一进门见所有人都聚到到病床边上,燕子愣了一下,忙在桌边放下瓦碗,跑上前一看,果然是兰心醒了过来
虽然眼睛都被纱布缠绕着,兰心却似乎能分辨出身边的每一个人,只听她说:“噢——原来姨娘也来看我了”
姨太太也十分激动的样子,忍着哭势说:“嗯,你好了,剑儿和你娘就都放心了,姨娘心里也踏实了”
“娘,府里属姨娘最疼爱孩儿了,娘替我谢谢姨娘吧”兰心将她被母亲握着的那只手拉到胸前,脸也转向她母亲,温柔地说
“你放心,娘一定会好好感谢你姨娘的”孙德艺说完,与姨太太对望了一眼,复又转回头来问兰心:“现在饿吗?你弟弟特意叫人煮了清粥来给你喝”
兰心听见后,极平静地问:“你在吗?”
“我在”不容岳母和姨娘疑惑,刘剑应声回答,同时手中又捏得更重了
兰心听见他的回答,便说:“你喂我”
刘剑便扶起他,自己也慢慢站直蹲得僵硬了的腿,从刘汉手里接过清粥,一勺一勺舀匀,十分注意地喂兰心吃下
孙德艺看着他夫妇俩的样子,与姨太太对眼一笑,纷纷都避到门外去了此后刘剑日日守候在此,夜里都寸步不离,孙德艺劝他,他也不肯听,后孙老太太和他父亲母亲也都来看望过兰心,也劝他回去休息,但他仍然不肯,约半个月的时间里,日日夜夜与兰心紧密相伴直到兰心纱布被揭开,眼睛恢复得雪亮,被接回刘府里静养,他才继续回到警察厅中当值
这段时间,孙刘两府人所有事情也都以照顾兰心静养为中心刘世雄每日出门前必来问候兰心,他的姨太太也带着随她的那个瘸腿警卫常常来陪兰心聊天;孙德艺和碧菡则日日都往刘府里去探望,孙老太太和孙强虎也隔三差五地坐了刘家的车子过来;袁正德父子在兰心婚宴过后本已回乡下的,回去后将兰心眼睛复明有望的消息一说,彩霞就憋不住天天盼望来看小姐,袁正德心想转眼媳妇也要生产了,不如就在省城里买一间房,一家人住在省城里去待产,今后孩子出生时,可在省城医院里接受正规看护,孩子长大些,可在省城里接受教育,于是一鼓作气,举家搬往省城里来
到了省城里,在孙府里借宿了几日,袁正德便找到一所合适的房子,搬了进去孙老太太挽留道:“舅老爷何必破费,我这家里偌大的房间空着,何不就此住下?”
孙德艺却并不作声,袁正德也反复推辞,孙老太太见拗不过,且又在心里懂得他的想法,也就不再多劝,任由他搬了出去后几日,袁正德办了一桌迁居喜酒,请了妹妹一家赴宴,孙老太太便命人打了一块匾,另包了二十大洋送了过去兰心在家中静养了好些时日,想出门走走,这一日应舅舅邀请,也和丈夫一起包了贺礼送来袁正德乐得高兴,就在厅中为围坐的众人唱了几段他的拿手曲目,娱乐一番
孙老太太听得最入神了,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嘴里呵着气跟着舅老爷清唱起来孙德艺等被老太太的声音吸引,看了她一眼,也都面带喜色跟着呵起来,此时袁妻亲自在下厨,厅中碧菡强虎袁尚民彩霞和兰心夫妇也都欢乐起来,但却都不会唱,只是彼此间乐乐地对上一眼,心里欢愉得很彩霞坐在兰心下一位,乐乐地一回头,正好和兰心眼神相碰,彩霞见她眼睛雪亮如初,心内暗自欢喜,但却怕兰心依然惦记袁尚水,也不敢将笑容全都绽放开,兰心能重新看见彩霞,却也高兴,脸上欢乐自然,看彩霞却有心思,便伸手捏住她的手,同时一眼纯洁看着她,彩霞会意,也翻过手背,与兰心牢牢握住,两人的欢乐瞬间传染,一屋子人,脸上都喜气洋洋,一面听舅老爷演唱,一面都扭头摇晃,其乐融融
“又唱,又唱,你就晓得唱!”袁妻虽然生在乡下,但从小长在富足人家,即使嫁了袁正德,也从未亲自操劳炊米之事,可而今不同了,袁正德变卖了家中田地,自然也请不了那么多帮佣,只带着一两个小丫鬟进了城,可如今丫头都还小,置办十几个人的酒席,她们尚且无能为力,虽然有彩霞母亲帮忙,但人家好歹是客,亲家母都下厨了,自己也挂不住脸在厅里坐着;无奈袁妻也只得系上围裙,同在厨房里忙碌着可是越做心里越燥,事事都不顺心,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弄出了一桌子酒菜,正要出来传饭时,却见袁正德无所事事,正在厅中唱戏,顿时心里就激荡不平了,“老娘在厨房里累死累活的忙着,你倒好,清闲得没事在这里唱戏!”袁妻索性解下围裙,绞成一把重重地甩在地上,然后一扭屁股,赌气回房里去了
袁正德和袁尚民都尴尬得很,孙家众人正不知所以,孙老太太却忽然劝袁正德:“她说得对呢,舅老爷也得体谅着些,从小儿惯养大的,过了大半生要下厨去生火烧饭,少不得有些牢骚”
“尚民,进去劝劝你母亲”孙德艺望了侄儿一眼,他就立即明白了,一点头马上就进房里去劝慰母亲
“你站住,别管她,去厨房里吩咐开饭”袁正德一是丢了脸,也蛮横起来
“舅老爷还是让表公子劝劝去吧,菡丫头,随你母亲去厨房里端上饭菜来”孙老太太继续坐着说,眼见说完了,忽然又补充道:“强虎你也去厨房里看一看”
孙德艺听了母亲的话,立即带着碧菡进了厨房,兰心见母亲和妹妹都去了,也起身要去
“小姐——”彩霞拉住她,兰心停下来后,她接着说:“老太太快请夫人和二小姐出来吧,我进去弄就行了”
“你有身孕在,坐着,都是自家人儿,无妨”
“你坐着吧,尚民你去帮你姑母和妹妹”袁正德气冲散开来,人立即平静了下来
“老太太说得对啊,咱们从小儿到大,都还不晓得厨房里是什么样子呢?不如今日就借舅舅家里厨房用用,也好让我们姐妹多学个本领”众人不说话时,兰心开口了孙老太太听见并不回头,但心里的乐嘴角却没有关住它
“弟弟也随我来吗?”兰心伸出手问孙强虎,他便立即牵着跟了上去刘剑见妻子进去了,便劝袁正德:“舅老爷,还是快请老太太入座吧”
袁正德这才如梦初醒,立即请孙老太太入座,彩霞也站起身,对孙老太太和她公公说了一声:“我进去劝婆婆”说完,进房里安慰袁妻去了孙老太太笑着对袁正德说:“这媳妇儿孝顺,舅老爷有福了”
袁正德谢过夸奖,也在孙老太太次座坐下孙德艺母女进了厨房时,王妻反倒像是忘却了身在女儿家里,只一眼见了孙德艺,便问:“夫人今日为何亲自来呀?老太太要什么,使唤人告诉我,我给送去就是”说完猛地停住,又看了孙德艺一眼,却见她身后碧菡也跟着,还没再开口,兰心和强虎也都跟了进来,便诧异地问:“亲家母呢?怎么小姐少爷们都到这儿来,这怎么使得?”
“王嫲嫲,老太太吩咐您教我们姐弟几个厨房里的规矩呢,您可不能推着留着的哦!”碧菡打趣道
“小姐取笑我呢?我哪里有能耐敢教小姐的?”王妻看看夫人有看看她们姐弟三个,难堪地笑着回答
“王嫂子别计较,菡丫头和你闹着玩的”孙德艺解释说,见王妻仍然不安,便骂碧菡:“丫头片子,怎就不能端庄些,快些帮忙去”
“好嘞”碧菡笑着回答一声,赶紧钻过母亲和王嫲嫲挤成的一条缝隙,端起那案板上摆放的菜盘子,就往厅中送去
“这可使不得,小姐——”王妻急急地说,要从碧菡手里接下来,却又怕碰着她,打翻了菜,唯恐她被烫到碧菡仿佛捧着件珍宝似的,弓着背避开王妻就跑了出去王妻着急得跟出厨房,跑进了大厅,嘴里仍然在说:“小姐,使不得,当心烫着了”她说这话时,碧菡早把菜端上了桌,又折返身回去了孙老太太看见王妻焦急的样子,便说:“你放心吧,她不会给你捣乱的”
“老夫人,你说这——”王妻正说着,孙德艺兰心也都各自端了菜上桌来了,王妻一着急,便双手摆下,嘟哝着:“这叫什么事呀!”可孙老太太只管笑着,她也无可奈何,只得转身进厨房里去门口碰见孙强虎也搬了一缸汤水,眼睛死死盯着缸里,脚上一步一步稳稳走着,才又大叫:“这可如何得了——老夫人,你看这,快让少爷停下吧”
“你忙你的,别看着他们母子姐弟几个”
王妻听见,只有紧紧盯着孙强虎把缸碗放到桌上,才放了心,一边摇着头,一边用围裙擦擦手,百思不得其解地出了大厅进厨房去很快一张空桌子就被她们母女几个摆满了菜盘子,接着都入了座,袁正德便引大家举杯敬孙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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