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郑安拿着手巾迎上来:“公子,你回来了,擦擦脸吧。”
一脚迈进帐子,正好看见一名少年,坐在他的虎皮垫子上饮茶,一开始他以为是郑安,嘴里说着:“越来越不像话了。”自己解开外袍。
郑纶回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这段时间里,他重新审问了徐二,和沈彦真说的一模一样,吴队长亲自喂他喝粥,没有时间栽赃,所以虞福的嫌疑更大。两名武士也把在营帐里发生的事禀告给他,这个小小火头兵越来越让他刮目相看。
郑安信以为真,小声说:“哦,原来你们用的是苦肉计呀。”带着沈彦真进营帐梳洗。
沈彦真解下锁链,脚脖子顿感轻松,顺手把右手指间的细针插回袖子上,这枚针是她在火头军营房里发现,暗暗收下的。站起身,看着郑安微微一笑:“所以少将军命人把我带来,一会儿我们还有要事商谈。”沈彦真故意压低声音说。
郑安的眼睛都看直了,嘴巴张圆,指着沈彦真,一张伶俐的嘴巴变结巴:“你,你……”
“你不信?你们公子表面给我戴上脚镣,其实没上锁。”沈彦真弯下腰,左手捏着锁链,右手搭在锁孔上,略微晃了晃,两只手一扯,锁链啪一声,打开了。
郑安撇起嘴巴,一副‘你以为我很好骗’的模样。
沈彦真一点没生气,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儿,她不信她摆不平,故意叹一口气,说:“小哥,我是被冤枉的,你们公子知道这事,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只好委屈我。”
郑安很以为然地点点头,但是很快摇头,转回脸看沈彦真,冷哼了三声,骂道:“你一个不要脸的奸细,哪里有脸可洗!我们公子为什么还不杀你?”
沈彦真低下头看,郑安穿着一双棉布鞋,洗得干干净净,他的话虽难听,却是事实,抱歉地说道:“我也不想这么脏,要不你给我一盆水,我洗洗脸?”
郑安手托着下巴,看着沈彦真啧啧地说:“你看你这么脏,你说你好意思进我们公子的帐子吗?我的鞋底儿都比你的脸干净呢。”
两名武士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接手他们的差事,告辞离去。
郑安斜着眼睛瞅沈彦真,太脏,太臭,还一脸鼻涕,脚上带着锁链,哗哗楞楞地,离老远他就听见了,撇着嘴巴道:“我知道了,你们走吧。”
二人带着沈彦真,一路走到郑纶的营帐门口,营帐的门从里面推开,走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两名武士朝少年一抱拳:“郑小哥,少将军吩咐小人带她过来。”
两个人同时点头,就这么办!
两名武士面面相觑,可不是嘛,少将军没说把她带到哪去,他们干嘛这么死心眼?再说他们也见识过她的本事,褚先生都说留她一命,她十有**是死不成的。不如把她带到少将军的营帐去,少将军手下有亲随,估计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此时,香炉里的香已燃尽,两名武士停住脚步,沈彦真笑着说:“两位哥哥,少将军要你们把我带下去,没有说明带去哪里,这里又冷又饿,你们不是也歇不好吗?”
二人押着沈彦真按原路返回,沈彦真眼珠直转,要是把她押回原处,等不上三个小时她就得冻死,即使不冻死,等那些士兵吃饱了,也不会放过她,谁让她顶着一个奸细的名头呢。
两名武士领命,上来拿住沈彦真的胳膊,手握得有点虚,也只有他们知道沈彦真同褚安良说的那番话,一点不掺假。在火头兵的营帐里,他们亲眼见识到沈彦真正骨和包扎的手法。
“把她带下去。”郑纶冷冷地命令,转身离去。
郑纶心情复杂,一方面他不希望沈彦真不明不白死去,另一方面,在最后关头,她求的是褚安良,而不是自己。
沈彦真的眉心没有舒展,她判断得是没错,但褚安良仍有杀她之心,所以犹豫的结果是暂留她一命,可他为什么非要杀她不可?
就在这时,远处的人道:“暂留你一命。”
褚安良的脚步没有停顿,越走越远,沈彦真扭着头,一瞬不瞬注视着,直到褚安良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士兵中传来嘲笑声,没有人相信沈彦真的话。沈彦真垂下眼睑,难道她想错了?
沈彦真眼看着褚安良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宽大的袖边拂过她的手背,她心中一动,叫道:“褚先生,我擅长接骨,还会处理各种伤口,给我三个时辰,如果我不能证实自己的话,再砍我的头不迟!”
这时,褚安良向郑纶一拱手:“少将军,大都督尚在昏迷,恕我先行。”说完迈步,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自发地让开一条路,足够褚安良通行。
沈彦真紧抿着唇,所谓咸肉,不会是特制的解药吧?若是那样,褚安良明知道蘑菇有毒,却不肯点破,暗中解毒,是在麻痹敌人,为了取得更大的胜利?这没有错,可他不该搭上不相干人的性命。
士兵们欢呼声起来,肉是真真正正的稀罕物,褚先生果然牛气,大手笔!
“是!”赵乾领命,他是大都督的亲卫。
“菜无荤腥,赵侍卫长,给每人发一份咸肉,带几个人去我那里取。”褚安良又说道。
虞福趁机爬起来,跟吴队长去热汤热馒头,郑纶的眉头紧锁,这两个人有投毒的嫌疑,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他也须仔细核实,褚安良就这样放过了,即使他是岳元祉的朋友,他也不同意!
“是,小人马上去热!”吴队长热泪盈眶,终于可以起来活动活动,太特么冷了!
褚安良转过身,视线落在木桶上,说道:“汤饭已凉,吴队长——”
沈彦真的眉头皱得更深,自褚安良登场后,她的眉毛就没舒展过。他看自己的目光,虚无缥缈,就像她根本不存在,是因为他心虚?还是此刻他已经把她当成一个死人?估计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是,末将马上去改!”一名健壮的武将上前领命。
褚安良摇摇头:“名册上不是,许副将——”
“是!我叫沈彦真,那些蘑菇有毒!”沈彦真仰起脸说道。褚安良虽然没有郑纶高,但是她也不及他的肩。此人目光深藏,一看就城府极深,如果刚才不是不懂装懂,就是故意说谎,不管出于哪种原因,都足以要了自己的小命。
褚安良挑了挑眉毛,走到沈彦真面前,慢悠悠问道:“你叫沈彦真?”
沙场上唏嘘声一片,除了他们大都督,谁敢在褚先生面前大呼小叫,不对,就是大都督也不会的。
吴队长吓得直哆嗦,完了,沈小猴子疯了!要不咋给大都督下毒?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沈彦真太阳穴直跳,大喝一声:“够了!我不是什么猴子,我有名有姓,我叫沈彦真!你们两个给老子记住!”
“因为沈小猴子是奸细,奸细的话怎么能信,那蘑菇她肯定动了手脚,大人明鉴啊!”虞福磕头哀告。
吴队长耳根子软,也跟着附和:“虞福说的是,数沈小猴子采的最多,当时没听他说蘑菇有毒。”
沈彦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虞福打断,他像想起什么,忽然说道:“对了,禀告两位大人,采蘑菇那天,沈小猴子也去了,他采了不少。”
“请你慎言,我不是奸细,真正的奸细——”
褚安良瞟了一眼沈彦真,勾着唇说:“奸细的话也信?”
“不是,是这名火头兵仔细检查过,撕开蘑菇后菇柄变色,所以说有毒。”郑纶耐心解释,褚安良的身份特殊,表面是军医,其实是岳元祉请来的军师。
褚安良正拿出一块帕子,仔细地擦拭手指,闻言,疏眉一挑,斜睨着郑纶:“你不信我?”
“无毒?”郑纶重复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惋惜,不知为什么,他希望沈彦真说的是真的,“先生再看看,这关系到将士们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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