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是什么事吗?”夏阳见穆怀安笑得有点儿不怀好意,心里不由得“扑腾”一跳。
“什么事你不用知道,总之是件很危险的事!”穆怀安淡淡说道。
“有多危险,会危及生命吗?”夏阳看穆怀安的神态就知道要不妙了。
“不错,的确有可能会危及生命。”
“那我若是说不去会如何?”
穆怀安却笑着问道:“你难道不想先听听去了会有什么好处吗?”说着他轻轻呷了一口茶,笑看着夏阳。
“既然家主都这么说,我也只好先听听好处了。”夏阳已经察觉到危险了。
“嗯,很好。”穆怀安放下茶杯,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用一种极具威严的语气说道,“那我就告诉你:你若是肯去,我便让你祖父从此衣食无忧,荣华不尽。”
“按你的意思,若是我不去就表示我祖父便会衣食有忧荣华可尽,甚至说还会有性命之忧吧?”
“不错不错,”穆怀安含笑点头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真是孺子可教也!”
“呵呵,”夏阳当时就讽刺道:“你们穆家真是权势滔天,恐怕连王法都可不顾,天理都能藐视吧!”
“没错,”穆怀安以一种很轻松而认真的语气说道,“在这永定城里,我就是王法,我就是天理,我要谁生只需一句话,我要谁死也只是一句话!”
“你们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报应要是有用,还要你说的王法和天理做什么?”穆怀安已经很不耐烦了,“就拿你来说,即便你将来能够称王称霸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我穆府一个扫地的杂役?在这永定城中,每天求着我穆家办事的人比你扫过的灰还要多,我想要你们祖孙怎么样,不过是动动嘴唇而已!好了,何必再说废话呢?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快做出选择吧!”
夏阳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很清楚,仅凭他祖孙二人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和穆家反抗。要是他不同意,祖孙二人都要死;要是他同意,并且穆家守信用,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去死。在两个人都要死和两个人有可能会死之间,自然是选择后者。可是,他虽不畏死,但想到是因为这种小人而死,他就恨得握拳透掌,咬牙欲碎,极度不甘。
“选好没?”穆怀安又催问道。
夏阳早已做出了选择,他惨淡一笑,而后抬起头,挺直身体,坦然地对向穆怀安的目光,反问道:“我有不同意的权利吗?”
“很好,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穆怀安虽然面带微笑,但心里却为夏阳的坦然而惊讶。他上下扫视着夏阳,想要弄个明白。“他若是不死,将来必成大器啊!”穆怀安不禁想道。
“既然我已经做出选择,也希望你们穆家能够坚守诚信。想必你们诺大一个家族,还不至于为难一个老人吧?”
“哈哈,”穆怀安笑道,“我穆家说过的话还不至于抵赖。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祖父的!同时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你还有什么愿望就和我说说吧,或许你往常不敢想象的事,今天都能实现呢!”
“我还敢有什么愿望?”夏阳讥笑一句,随后又想起了年迈的祖父,显得有一些低落,“我只想在临走前再和祖父一叙。”
“真是有情有义,可歌可泣啊!”穆怀安也不知是赞赏还是奚落,“连我都不免对你生起爱才之心,若非情势所逼,我都想收你做义子了。不过你见祖父可以,但你要清楚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
“用不着你提点,以我的智力还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清楚!”夏阳冷冷道。
穆怀安干笑几声,也觉得无话可说了,便朝曹诚吩咐道:“带他下去吧,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老爷放心,小人肯定会把事情办好!”曹诚把胸膛拍得砰砰响,心里想着这回能够再次大显身手,更是欣喜。转眼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便小心问道:“老爷,夫人那里……”
“你不说我倒还险些忘了,要是让穆榆生见到她还真是麻烦。”穆怀安恍然大悟道,“这样吧,你找个理由,让夫人明天回娘家省亲去。”
“小的明白。”曹诚答应后,再转过身对夏阳喝道:“小子,还不快走,想留下来蹭饭吃啊!”
夏阳懒得理他,脚一迈便远远走开了。
曹诚匆忙追过去,边追边叫道:“臭小子,你跑什么跑!”
快到后院时,夏阳回过头,目光对着曹诚冷冷一扫,微怒道:“狗奴才,我去和祖父告别是你主子亲准的,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想要抗主犯上吗?”
“放屁!”曹诚一边双手撑膝盖,呼呼地喘着大气,一边怒道:“方才是老爷拦着,现在他不在,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王八蛋!”说着伸手就要来打夏阳。
夏阳不仅不退,反而迎上前,把脸凑过去,嘴上挑衅道:“有本事你就打,打坏了我,看你怎么向主人交待!”心底却仔细提防着,要是曹诚真敢动手,他就抢先把人推倒,踹他几脚再说。
“可恶!”曹诚想起大事,终究还是忍着气把举起的拳头收了回去,内心却愈加不快。但转眼他就阴险地笑道:“小子,你不必猖狂,我现在是不能打你,但等到明天你就会知道什么叫没白在世上走一遭了。”
夏阳却根本不屑与他争论,转身就向后院走去。穆府前院是上人起居办案的所在,后院则是下人生活做工的地方。他就是要回到后院的居所,向祖父告别。
曹诚这次倒没跟上去找不自在,要是再被小毛孩子侮辱一次,他这穆府响当当的智囊先生也无颜见人了。但他仍远远地大声命令道:“一个时辰,我只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我在浴泉苑等你,到时你敢不来……哼哼!”同时,他还不放心,生怕夏阳祖孙背地里逃了,又在暗中安排侍卫监守四周,谨防意外。
夏阳权当没有听见,他边走边想,考虑该如何向祖父开口,解释自己将要离开的事情。穆怀安要他去做的事,他还不清楚是什么,但在和穆怀安交流中,他已知那是危及生命之事。想到明天过后,自己可能就要和祖父天人永隔了,不禁悲从中来,双泪欲下,步伐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这时红日在天,春风送暖,树冠中莺鸟啼欢,花坛里百花绽放,穆府中四处劳作的仆从都开心地说:“这个春天真是暖和啊!”而他却要强忍着伤心泪,装作很愉快地样子,向几个和他打招呼的人一一回应着。
终于,夏阳来到与祖父所居的瓦房前,他放下万千心绪,理了理衣裳鬓发,打起精神,面带笑容地走进家门。
屋内坐有一名老人,头发虽见灰白,面色倒还红润,身上的蓝布长衫裰有数块补丁,泛着浅浅油光。他手执一杆紫竹老烟枪,半倚在杉木桌上,双目便微微眯起,显得极为享受,每吸一口烟气后虽要咳嗽几声,但也听得出中气十足。
夏阳进门后,叫了一声“爷爷”,又嗔怪道:“我不在家,您又抽烟了。”
夏家福收起烟枪,爽朗笑道:“爷爷年纪大了,烟也抽习惯了,一天不抽个几筒,心里就不踏实。”
“有什么不踏实的,多忍忍以后就习惯了。”看到祖父如此开怀,夏阳也暂时忘却了哀愁,和祖父说笑起来。
“哈哈,你这小把戏。”夏家福乐道,“爷爷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忍什么忍?能多快活一天是一天哪!”他见夏阳又要说他,急忙岔开话问道:“刚才姓曹的小子叫你去做什么啊?”
“他……”夏阳想着将要发生的事,低了低头,不敢直视祖父的眼睛。
“他不会是欺负你了吧?”夏家福见夏阳神色不对,脸色也是一变,“你和我说说他到底怎么了?他虽是穆府的管家,但我还不至于怕他!”
“不是他,”夏阳急忙答道,“是我……”
“你怎么了?”夏家福有些不懂了,随后他又想到什么,打趣道:“不会是看上谁家闺女了吧?哈哈,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嘛,何必吞吞吐吐像个小姑娘家家的呢!”
“不……不是的,是我想出去看看。”夏阳强忍着泪水,总算开始讲述他之前想好的谎言了。
“出去看看?看什么?”夏家福好奇道。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了开头,后面的话就更容易说下去了。
“是吗?怎么忽然想出去了呢?”
“是……是穆少爷。少爷他突发奇想,想出去闯荡,他觉得我挺不错的,便让曹管家来问问我,看我愿不愿意一起去。我觉得总总待在府中,对学识资历的长进不大,所以就答应了。”
“哦,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吗?”
“他还好啦,就是平时轻狂了点,心地倒还是可以的。”
“那什么时候动身呢?”
“待会就动身。”
“待会就动身?也不必这么赶吧?”
“爷爷,您也知道,贵族公子大多率性而为,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他待会就要走,我既然答应了,总不好爽约。”
“那你去吧。”夏家福略一沉吟,还是答应了。随后又认真说道:“要是在外面过得不如意,就早点回来,爷爷不会怪你不争气的。”
“嗯!”夏阳转身走向房间,勉强微笑道,“我先去收拾行囊了。”
躲进房间后,他静坐在床边,打量着这间居住过十余年小屋,深深地看向每一个角落,但想到这是穆家的房子,他便露出极其嫌恶的神态,不再多看一眼。
匆忙弄好行囊后,他走出房门,看见祖父又在抽旱烟,而且抽吸得很快,咳嗽得也很频繁很严重。他那饱经风霜的脸庞在烟雾中也显得更加模糊,看不出是怎样的神情。
这一次,夏阳没有劝阻祖父,他放下行囊,猛地走上前去,一把抱住祖父,深情地喊了一声“爷爷”,同时两眼瞪得大大的,努力使眼泪不流出来。
夏家福却拍了拍夏阳的肩膀,笑道:“男孩子就该要有男子气概,没什么好难过的。走吧,我送你过去。”
“不用,不用您送,”怎么能让祖父相送呢,不然不是要被发现吗?夏阳连忙说道,“你要是去送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当众落泪的,那样可就丢人了。”
“那好,我就不送你了。”夏家福也不勉强。
夏阳郑重地向祖父叩了三个头,轻声道:“爷爷,我走了,再见吧!”
说完,夏阳头也不回地向外奔去。虽然离一个时辰还有一段时间,但他却不敢再多作停留,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落下泪来,这样他祖父肯定也会跟着很难受。刚才祖父虽未表露出太多的不舍,但他知道,祖父的悲伤并不比他少。他也不敢回头去看,生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大哭起来。可眼泪这东西是说忍就能忍住的吗?还没跑出后院,他就泪水直流了。他明白,这一走恐怕就成永别了。
于是,他低着头,跑得更快了……
夏家福凝视着夏阳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慈爱而伤感的笑容,又看向地上那几滴浅浅的泪渍,很是怜惜。直到夏阳消失在视野外,他才冷冷地望向穆府前院,蓦然一笑,显得很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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