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暑假好像特别难熬，南芹坐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下用两只小手托着腮，对面有家文具店，卷帘门放下一小半，南芹的视角望过去可以看见女老板趴在玻璃货柜上打盹，小小的电风扇放在旁边吹。老板一定是故意的，每个客人进门都要矮下身子，如果进来的不是客人是小偷，拿了东西就跑一定会头撞在凹凸不平的门幅上，咣——如果是南芹的身高就不会，不过好孩子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当然南芹并不是一个人出来，她本来已经在家里睡了一觉，这天蒋云不上班，中午的时候还在床边给她们打扇子，可是醒来之后又让南芹觉得妈妈太讨厌了，打开电视说她声音太大，换了条裙子说她臭美，什么嘛。于是她带着怨气拉小南一起离家。
想到这，小姑娘把脖子稍稍往右仰，小男孩正在一辆三轮车前等着什么。三轮车上有个大盆，还有一个大铁桶，有盖的，其他是些瓶瓶罐罐，站在三轮车另一侧的老爷爷熟稔的耍着把戏，最后出来两杯装在一次性塑料杯里的半透明凉粉，已经搅散了。
从老爷爷手里接过来，小南小心地走到姐姐身边，递了一杯给她。南芹略微皱着鼻子：“你好慢哦。”随后小口小口地汲着手中有着果冻口感的凉粉。
不慢一点会洒出来的，不过小南并没有出言反驳，他也开始品尝起手里的特色消暑饮品，软软的，仔细回想不久前吃过的薄荷糖，嗯……这个也是薄荷味的，小南确认过自己的想法，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钱当然已经给过了，是小南付的，毕竟南芹今天特地穿了一条白色棉布裙子，在家里照镜子的时候她个人觉得很满意呢，可惜没有口袋，所以钱都在小南那里。
可能事情就是这样吧，女孩子应该把自己打理的漂漂亮亮的，等着男孩子来好好照顾她，可是妈妈好像也要上班的，南芹开始仔细回忆起印象里父母的生活……一定是爸爸欺负妈妈，所以妈妈才要每天做早饭做晚饭洗衣服拖地板。这时候在家里刚泡了杯茶，坐在躺椅上准备看书的蒋云毫无准备地打了个喷嚏——是时候收衣服了？
“小南，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女孩子。”南芹刻意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是堪堪过耳的妹妹头使得一切表情都毫无威慑力，弯曲的眉毛也只是可爱的弧线。
小南不明所以，到现在他印象里被称为女孩子的概念就只有南芹一个啊。
同一棵树荫下等待生意的老爷爷看着两个孩子笑意盎然，南芹不够淑女地仰着脖子，往嘴里倾倒最后一口凉粉，边嚼边看天色，之后向老爷爷说声“阿公再见”便又挟着小南。
“走啦，我们去学校玩。”两人向西跑去。
温度没那么热了，偶尔一道微风过去，道路两旁的行道树树叶沙沙作响，顺着树顶往上，是澄澈的天空，在未经世事的瞳孔中，没有对流层没有平流层没有尘埃水滴大气分子，总是一片干净。
虽然是暑假，但是看门老头也还照常留校，门卫室旁边的小门开着，老头似乎是有些发困，坐在一把竹椅上低着头，南芹先是小心地把头探出一角，又挥了挥手，老头并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牵着小南光明正大又不出一声地踩进学校，小心是有必要的，被逮住训一顿就不好玩了。
踩上教学楼前的台阶就能感觉到明显的不同，往常撑满躁动期儿童的校园此时褪去喧嚣，显现出一种分外压人的庄严氛围，不过南芹可不管这些，空旷的校园对她来说只是个特别一点的游乐场，而且还没有管理员，只能认着她尽情发挥。小南跟在姐姐旁边好奇地观察这个陌生的地方，窗几明亮，因为学生放假前统一打扫过，出入口很多，因为学校本来就是需要便于临时疏散人流场所。
南芹拉着弟弟熟门熟路的上楼，又拐了一个弯。
“小南你看，这就是我的教室，怎么样，很漂亮吧？”确实很亮，因为在教学楼西南角，直射的阳光透过窗棱，在排布整齐的桌面上留下斑驳的映像，天花板上更是有片如水光晕，像是悬在半空的池塘。
可惜除此之外，与这栋教学楼里任何一间教室都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桌子，一样的椅子，一样的黑板，一样的电灯布置，甚至书报栏也是学校统一制作，事实上连南芹自己都觉得，直到她这样与众不同的学生进驻之后，这间教室才焕发了不同的气质。
小南不知道怎么回答，明明这些大房间，都是一样地平庸，一样地没有生气，一样地扼杀想象力，嗯……总之在片刻之后，他诚实的眼睛里透出歉意——是因为他的眼光比不上姐姐吗？
小姐姐不开心地皱着鼻头，转身下楼，小南自觉地跟上去。
……
不论是小女人还是小女孩，都喜欢听人哄，听不到就不开心，只不过小女孩可能转眼就会忘记，但小女人却可能一直记在心里。
南芹此刻已经忘记那点小情绪，投入到另一种快乐里，白色的裙裾随着风力一动一摆，身体的重心不断位移。
“推，推……再推远一点，哈哈哈——”看着姐姐坐在秋千上兴奋的样子，小南像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真是没有办法，如果是妈妈在这肯定会说她胡闹了。
这个角落里其实有两副秋千，但是南芹却更乐于享受被人推上去的感觉，虽然小南明明推得也并不高就是了。不过即使不太乐意，小南还是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随着每次南芹从后面摇下来的时候在她背后推一把，而当秋千扬起时姐姐烂漫的笑声也让小小的男孩收获一丝满足。
“停停，停——”南芹又一次发出指令。
秋千已经不是很新，随着摆幅每次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直到秋千座缓缓停下，穿着白色鞋子的脚触回地面，握着两条钢索的手指放下来，扯着肩膀上裙子的带子不断抖动，细小的锁骨颜色细腻，微微有汗——有点热呢，回过头看弟弟，虽然在她身后推了那么久，可他根本没怎么出汗。
“姐姐，你的裙子脏了，妈妈会说你的。”小南毫不避讳地伸出一根食指，往南芹的胸侧点点。
南芹低头看向肩膀，真的诶，右边裙子上刚刚手指抓过的地方有黄色污渍的痕迹，再看看手，两手都是刚才抓铁索留下的锈迹，这样子回家所得到的待遇就不是特别开心了，特别是想起妈妈暴躁起来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先洗一洗。
在校园里的角落找到水龙头，小女孩先把双手洗净，再试着把裙子扯过来点，偏着头对着龙头搓洗，水流已经调得很小，经历了一天阳光曝晒，水温有点温暖，偶尔淋到肌肤上，竟然让人觉得舒服，南芹嘴角挂上一丝笑意，小女生还没有到穿小背心的年龄，这时候露出了一些躯体，也只是不掺杂质的纯真，小男孩老实地蹲在一旁，等待姐姐完成补救工作，偌大的校园里，十分宁静。
好了——
自己检查过裙子，又让小南绕着她前后查看有没有疏忽的地方，南芹得意地捏捏裙子，只是多出一点褶皱和湿迹，走回家的时候自然就能干了。水龙头下细小的水流还没关，南芹看着不自觉地抿抿嘴唇——好孩子是不喝生水的，不过她又想到一个地方。
“小南，你是不是有点渴，姐姐带你去喝水。”小南好像有点跟不上姐姐的思路，但没等他回答，南芹就再次拉他出发。
因为教师宿舍比家里近多了，南芹想要碰碰运气，而被沈小仙女选中的目标是，小叶老师。
进了教室宿舍，楼道里黑黑的，原本负责清洁的人假期休工，在结束工作之前，把楼道对外的窗户全关掉了，这主要是为了防台风，而楼道灯也全关了……这是为了节约开支。
南芹带着小南嘚嘚嘚地奔上二楼，小叶老师的宿舍她之前来过，说起来有点丢人，上学期学校组织过一次活动，是各个班级的小合唱，班主任有把她的名字报上去了，加上另外几个同学，三年级小合唱的指导老师是小叶老师，那天下午参加合唱的同学都去音乐教室参加排练，南芹本来是不愿意参加的，练习时候不用心，听小叶老师讲解注意点她又不认真，最后被叶可留下来，跟着她去宿舍进行一对一单独辅导。
最后却是挺开心的，小叶老师夸南芹领悟力强，有一定音乐天赋，还说她是三年级一班长相最可爱的同学，南芹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她有这么些优点，都不急着回家，那天小叶老师的晚饭是重新热过的中午剩下的蒸饺，南芹还蹭了几个吃呢，直到后来回家，被等待得心焦的妈妈狠狠教育了一番。嗯……因为小叶老师是音乐老师，第一次留堂，甚至忘了通知家长这回事。
南芹和小南在门前站定，南芹郑重其事地敲了门，临到头来有点紧张，都记不起自己是敲了两下还是三下，她今天可是穿了一条特别漂亮的裙子，小叶老师应该会欢迎她吧。
寂静的走道，因为不通风而积累起来的一些灰尘混杂在空气里，让敏感的呼吸器官轻微不适，时间的流逝仿佛是更加清晰，几秒钟的等待过后，开门的是一位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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