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叶道人面若淡金,几句话下来,已然满头毛汗,沈归雁急道:“你快歇一歇,别再说话啦。”
散叶道人勉力挤出一丝笑意,道:“你与我那云秋小徒年纪相仿,怎奈他生性软懦,成不了大事,现下又被柳暗香擒住,只怕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
沈归雁呆愣一阵,散叶道人又道:“叶丫头,你过来。”
叶潇潇闻言凑将过来,一双妙目湿哒哒的,散叶道人微微叹气道:“想不到柳暗香绝情寡义,非但不念往日情谊,连亲生女儿也不得相认。”他发了两声咳嗽,又道:“我与你爹情同手足,那时将《鬼谷算经》给我,也是无法可想,老道我现在身有重伤,治不治得也不得而知,我便将这本经书传给你,也算老道不负殿主所托。”
叶潇潇紧咬银牙,摆头不止,哭道:“都是我娘的错。”
散叶道人又咳嗽几声,艰难道:“你娘心中何曾不是苦的,我早想到有此一天,来到翠微岛三年的时候,便将那本经书熟记烧了,我本想着慢慢教给云秋背诵,这小子愚笨,几年下来,半篇也不曾熟读,我等不了啦,柳暗香迟早会搜到这里,你俩一起来记,能记多少,全看天意。”
沈归雁眼见此景,与当日爹爹临死之前甚是相似,也不由哭道:“老头,我不要你死,你需要什么草药,我现在采来给你。”
散叶道人猛然摇头道:“老子现在还死不了,你俩老老实实听我话,不可轻易出去,况且这洞穴藏在山腰,以你三脚猫的功夫,也下不去。”
沈归雁茫然四顾,低头不语,叶潇潇突然咬着牙道:“我记!”
散叶道人微微点头,道:“这才像话,归雁,你也要记。”
沈归雁还不做声,叶潇潇狠狠捅了捅他,小声道:“你别再惹老头生气啦。”
沈归雁想了想,点点头,正襟危坐,散叶道人似乎十分满意,打起精神道:“我让你们背《鬼谷算经》,自然要先讲一讲鬼谷子是何人了,值在战国,群国乱战,万物凋零,也出了几位后无来者的奇人,当先一人便是苏秦,凭其三寸不烂之舌,合纵六国,配六国相印,统其共同抗秦,显赫一时。又有张仪凭其谋略游说,将六国合纵土蹦瓦解,为秦国立下不朽功绩。只需这二人,便将当时神州搅得乌烟瘴气,追其宗缘,他俩俱是一个道人的门人,这道人俗名王诩,道号鬼谷子,关乎这人传闻,数不胜数,都是小说家言说,你俩只需知道,咱们这魁杓殿,与他干系重大。”
散叶道人一口气讲了这么多,有些气喘,定了定神,又道:“魁杓殿建在西汉,那时鬼谷子已进耄耋之年,渐觉体力不支,精气不再,想到自己一身所学,涉猎杂多,却无一人能乘其精髓,心头大憾,俯案数月,写下一本巨著,便是这《鬼谷算经》,他手里攥着这本经书,瞧着一众弟子,无一人是心中所想,不禁摇头,就这样过了几天,天忽降瑞雪,他本想开门走走,却见门前有一束发少年,挥着扫帚乱舞,招式惊奇,竟也有几分力道,不免疑虑,便问这小童是谁,那少年见到鬼谷子,也不害怕,说是师傅差人给师祖扫雪,那时鬼谷子座下弟子太多,至于这少年师傅是哪个,他也记不得了,他见少年手上功夫不弱,随手指点,不想少年悟性甚高,一通百通,鬼谷子心头大畅,又问他谋略之法,少年也说的头头是道,是以之后,鬼谷子便常常约会少年,将所学尽数传授,时日长了,私下便以爷孙相称,过了两年,鬼谷子终乱病缠身,弥留之际,将这本《鬼谷算经》传与这少年,只与他说了一句话,便是‘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听到这里,沈归雁不禁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散叶道人微笑道:“这话意思便是天下若知道美之所以为美,就知道何为丑陋。如知道善之所为善,便也知道什么是恶了。”
沈归雁点头道:“说的不差,如若都知道善恶,这世上也就没有纷争。”
散叶道人没想到沈归雁有这悟性,点头赞许道:“你小子也算机灵,鬼谷子坐化之后,众门徒也作鸟兽散,只余这少年为其守孝三年,他便是咱魁杓殿第一人。”
叶潇潇也点头道:“这人真了不起,我听爹爹说过,魁杓殿是一位年轻人所创,也是我们叶家的老祖宗。名雄自翳修。”
散叶道人猛地咳嗽起来,拿手捂嘴,丝丝黑血自指缝里渗出来,叶潇潇连忙道:“老头你不要说了,我去给你乘些水喝。”
散叶道人伸手将她拦住,摇头道:“老子还顶得住,这故事说完,该你们背诵啦。”
叶潇潇见他心神俱重,不再还口,散叶道人接着道:“《鬼谷算经》有叫做《捭阖策》,乃我殿立世根本,叶家祖先,深知此书有换代造世之能,勒令后代不可研读,是以即便是殿主,也未曾瞧过,我此番自行来记,又教给云秋你们二人背诵,已冒犯天下之不韪,旨在防患未然,权宜之计,你等如全篇记住,万不可以此作孽。切记切记。”
他见二人情深意切,狠狠点头,不免赞许,又道:“此经书内力修法无所不包,纵横之道涉猎几全,共有十四篇,分为内健捭阖反应抵戏飞箝忤合揣篇摩篇权篇谋篇决篇符言转丸却乱,洋洋洒洒五千余字,你俩可要打起精神来。”
沈叶二人纷纷点头,散叶道人也不藏私,开口朗读,沈归雁听得迷迷糊糊,转眼去看叶潇潇,也是柳眉紧蹙,当下也不管什么意思,死记硬背下来。
二人虽文不知意,好在俱为伶俐,也都使力,进境也是不慢,只是散叶道人身有病患,没有长力,是以断断续续,直到月光打在洞口上,在洞中映出一座拱门,散叶道人才长叹一口气,道:“一遍作毕,你俩记住了几成?”
沈归雁支支吾吾,叶潇潇却道:“三成不到。”
散叶道人点头道:“已经不赖啦,云秋半年也记不住三成。”
沈归雁自认记不了三成,打了个哈哈道:“老头,你饿了没,我给你弄些吃的。”
散叶道人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强挣起身子,道:“让你一说,老子肚子咕咕直叫,那边有我早备好的干粮,你去拿来吧。”
沈归雁细目观瞧,见有三个大缸摆在角落,走进一看,摇头道:“这是什么?”
叶潇潇也走过去,扫了一眼,笑道:“这一缸是风干的饽饽,中间的是竹笋泡的咸菜,还有一缸么,便是你啦。”
沈归雁仔细瞧了瞧,只觉得这东西黑峻峻的,不由奇道:“怎么会是我?”
叶潇潇哈哈笑道:“自然是你这蠢猪制成的腊肉啦。”
沈归雁自白天便没见她笑过,只觉得这一笑当真好看,破天荒的没骂人,摸着头笑嘻嘻道:“腊肉么,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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