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雁怔忡一下,伸手胡乱拨拉着散叶道垂将下来的道袖,终也忍不住,涛声大哭起来,他哭了一阵,抬着泪眼看向叶潇潇,却见她将泪抹净,一言不发,不由问道:“你怎么不哭啦?”
叶潇潇神色郑重,言中却也夹杂些许哭腔,道:“哭管什么用,还不如省下力气,给老道报仇。”
沈归雁站立起身,咬牙道:“咱们现在就去,抽冷子阴他们。”
叶潇潇摇摇头道:“你刚说过,他们人多,咱俩贸然下去,大仇不报算了,只怕咱们也得折进去。”
沈归雁一愣,呛道:“那就等到夜里再动手。”说罢,自顾到角落,抓了一捧碎石和着杂草撒在散叶道人身上,哭道:“不能让老头暴尸寒洞。”
叶潇潇也赶忙上去相助,时候不大,已垒成一座简陋坟冢,二人齐齐磕了三个头,沈归雁泪渍已然干涸,小声念叨:“牛鼻子老头,你跟我爹爹一样,都是被熟人所害,你们都是亲我爱我的人,即便只剩我一个,也一定不负你们所望,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丈夫。”
叶潇潇在沈归雁肩头按了一按,柔声道:“小酒鬼,还有我陪着你。”
沈归雁冲着她咧了咧嘴,却难看之极。二人就这么在坟前跪着,不时拜一拜,直到洞中乌漆墨黑,伸手不见,沈归雁猛地长身而起,对着坟头又施一礼,瞧了瞧天色,淡淡道:“叶丫头,我们走。”
叶潇潇复叩一首,也站起身来,随着沈归雁来到洞口,不禁皱眉道:“小酒鬼,这绝壁太陡,我带着你只怕下不去。”
沈归雁苦笑一声,左手忽揽住叶潇潇腰际,纵身一跃,跳下深崖,叶潇潇心胆俱裂,张了张口,想要说话,耳边却只有山崩海啸般的风声,咽喉里的声音便似洞庭湖中的水泡,瞬间消散不见。二人越落越疾,前方忽拦出一块兀岩石头,叶潇潇吓得眯上眸子,却见沈归雁脚下一撑,使出‘飞象局’冲字诀,横移数尺,堪堪让过石棱,右手在上面挂了一挂,坠速倏缓,之后每遇上阻石,沈归雁便举臂搭上一搭,如老猿攀枝,前后摆荡,不肖半刻,二人落在崖下。
叶潇潇一脸惊惧,赞叹道:“这流云步真是神奇,你没有内力,竟然也能带着我下来。”
沈归雁擦了擦头上毛汗,呼出一口气道:“下来就好,咱们先去找柳暗香那厮算账。”当下松开揽住叶潇潇的左臂,顺手牵起右手,当先一步,钻进竹林。
天已黑透,偌大翠微岛像是泼上墨汁一般,沈归雁拉着叶潇潇,神形俱急,叶潇潇不禁道:“小酒鬼,你慢些。”
沈归雁得了流云步神妙,不知不觉,有些炫技,听了她的话,脚下一慢,自言道:“是了,我这么焦急,不免露出破绽,柳暗香若是在这林中隐下伏兵,我们岂不像瓮里的王八,想抓便抓么。”
叶潇潇抿嘴笑道:“你才是王八,你是小王八。”
沈归雁受了提醒,也小心翼翼起来,凝神细听,留意周遭,如此一来,行进舒缓,两人在竹林里转了大半时辰,忽见前方火光摇曳,便是翠微岛的破旧渡口了。
二人躲在竹丛后边,见仍旧是八艘战艇,不增不减,心下稍安,转眼遥望,又二三十个紫衣卫士,一字排开,守在渡口周围。沈归雁神色一紧道:“这渡口守卫森严,要偷偷溜过去,并非易事。”
却听叶潇潇小声嗤笑道:“咱们若就这么过去,十个小酒鬼也被他们抓去了。”
沈归雁气恼道:“那怎么办?”
叶潇潇伸手一指右边竹林,道:“你不要忘了上次我是怎样躲过你跟侯伯伯白姑姑的。”
沈归雁恍然大悟,失笑道:“还是叶丫头灵光,咱们就从那边下去,你会浮水么?”
叶潇潇哼了一声道:“净小瞧你叶姊姊,不过下水之前,咱们还需明修栈道。”
沈归雁不解,叶潇潇眨了眨眼睛,道:“你去那边等我。”说罢一头扎进密林。
沈归雁不顾其他,慢慢向右边移去,他挪到岸边,但见西方火光冲天,映的天空一片血红,还待奇怪,不多一会,竹头攒动,叶潇潇钻将出来,咧嘴道:“怎么样?叶姊姊不赖吧?”
沈归雁恍然大悟,点头嘉许道:“不赖,你还有火折子呢?”
叶潇潇嘿嘿一笑,将手中物什晃了一晃,道:“姊姊闯荡江湖,什么没有?”
沈归雁不再多言,憋了一口气,当先滑进水里,叶潇潇随后而入,湖水冰凉,瞬间浸透衣衫,沈归雁打起精神,向着战船潜去。
二人来到头艘船下,露出头来,叶潇潇鬓发杂乱,遮在面上,沈归雁不由发笑,小声道:“你这样子,跟水鬼一样。”
叶潇潇就要发怒,却见沈归雁伸出指头晃了晃,便听船板上传来“咚咚咚”的声响,声音由远及近,一人喘着粗气道:“卢天镜那厮就会欺负人,听风便是雨,他们寥寥三人,还敢夜袭战舰不成?”另一人嘘了一声,小心道:“刘乙贤弟,你小点声吧,这话要让卢舵主爪牙听见了,你活还不活?”
那叫刘乙的尴尬笑笑,小声道:“我也就是跟你说说,李斯哥哥,你可别卖我。”
李斯嘿嘿一笑,又道:“我看这火八成便是那牛鼻子放的,今晚上惊醒些,别出了岔子。”
二人边说边走,渐渐远去,叶潇潇越听越惊,见到沈归雁一脸嘲意,似乎再说:“你暗度陈仓变成打草惊蛇啦。“当下哼了一声,拽着船锚爬到甲板之上。二人上得船来,听到周围脚步阵阵,却都是朝着船下去的,心下稍笃。
二人借着夜色阴影,四处躲避如惊弓之鸟,来到船头,忽见船舵一侧站着两个身影,沈归雁眼尖,趁着月色已然认出是卢天镜与木沉香两人。急忙屏气凌神,大气不出。
卢天镜瞧着远处火光渐歇,淡淡道:“转眼就是四天,咱们百十号人天天搜山,连块衣襟都没找到,木舵主,你说怪也不怪?”
木沉香嘿嘿一笑,道:“咱们抓了他们好几个人,那老道即最讲义气,断没有不来解救的道理,就说今晚这把火,绝非偶然。”
沈叶二人齐齐对望,眼中皆有惊惧神色。却听卢天镜道:“这有什么蹊跷,你莫不是说他们声东击西,明修暗道暗度陈仓么?这却笑话,那牛鼻子武功绝伦,有他在我倒也信,可你没听门主说么,那日门主一指点中那牛鼻子要害,就算没死,重伤还是有的,剩下两个小童,会不会武功还待考究,哪敢闯我船阵?”
木沉香眼中精光一闪,附和道:“卢舵主说的在理。”
卢天镜哼了一声,还待再说,一卫士匆忙来报,道:“门主宣两位舵主觐见。”
二人对视一眼,步履匆匆去了。
沈归雁长吁了一口气,见叶潇潇也是神色紧张,当下小声道:“敌人既已警觉,我看报仇之事,日后再说,咱们先把侯伯伯他们救出来。”
叶潇潇点一点头,道:“听你的。”
沈归雁再不多言,拉起叶潇潇回头,却倏的锣鼓喧天,有人大声喊道:“走犯啦,快抓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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