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雁定睛一看,那画舫雕梁画柱,左描商女绝唱,右画织女牛郎,舫尾红桨击水,船首琼浆玉露,静湖之上,徒增几分畅意。
那船头有一人,隔着纱幔,瞧不甚清,只觉身形婀娜,柔若无骨。
侯重扔下船桨,长声道:“玉门主,数月不见,还是这般享受啊。”
声音爽朗,船中人一愣,拿手挑起轻幔,伸头观望。
沈归雁细瞧那人,没来由的起了一身鸡皮,那人十分俊俏,却男女不辨,明明是一身男装,又柔媚天成一般。
那人见是侯重,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是侯白两位门主,怎会在这里?”
侯重拂去身上浮尘,道:“一言难尽,先让我们上船歇一歇。”
说罢拉起沈归雁,轻飘数尺,落在画舫上,百里娘与叶潇潇也追踪而至。
上得画舫,那人又瞧着叶潇潇,笑道:“小丫头,咱俩也有几月没见了吧。”又看到沈归雁,不由问道:“这又是谁?”
叶潇潇咧嘴一笑,侯重一拍沈归雁肩头道:“归雁,这便是我魁杓殿开阳门门主玉如意,快来拜就。”
沈归雁脱口而出道:“这人是男是女?”
此言一出,舫中人接捂嘴调笑,玉如意一副正经,道:“水无常形,人有百态。但听我声音,还辨不出么?”
沈归雁听他声音,虽婉转弄人,却有些许浑厚音色,点头道:“那就是男的。”
“什么男的女的,老子听有人上船来啦!”声音浑厚有力,便听咚咚咚几声巨响,船身晃动,从船身中步来一人。
这人身量极大,足有九尺,浑身似铁铸一样,站在画舫上,仍需弓着头颅,抬眼见到侯重,喜上心头,大笑道:“原来是侯重……还有白四娘……还有叶丫头…..还有一个小屁孩。”
白四娘皱眉道:“什么小屁孩,人家有名有姓,叫做沈归雁。”
沈归雁听他叫自己作小屁孩,也有不喜,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头大蠢牛!”
那人瞪着牛眼,不信般道:“沈归雁?你认得我么?”
沈归雁莞尔道:“你真叫大蠢牛?”
那人摸了摸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大伙儿背地里便这么叫我。”
侯重对着沈归雁,拍手道:“你可不能叫他大蠢牛,那是摇光门门主牛千力。”转眼又看向玉如意,笑骂道:“我还待说,这船上只你一个,又怎么控船而行,原来是得了不要钱的苦力。”
牛千力晃了晃脑袋,忽然道:“我想起来啦,该你去摆浆了,说好一人五十里,可不能耍赖。”
众人哈哈大笑,玉如意面色一正,问道:“侯白二门主,是去寻找少主,怎么会来到这里?”
侯重叹气道:“此事事关重大,我需去殿中与店主禀明,再作打算。”
白四娘也道:“咱们还得日夜兼程,让殿主着人来救那老牛鼻子。”
沈叶二人忽然默不作声,沈归雁沉声道:“那老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众人皆大惊失色,侯重似不相信,又看向叶潇潇,见后者也不反驳,大怒道:“这等大事,怎么现在才说?”
沈归雁勾起心中悲痛,泪珠打转,半晌才道:“老道中了柳暗香一记千瞬指,撑了三天,便重伤不治了。”
玉如意忽然道:“那日操练,殿主点人,发现卓义不在,急让我和牛门主去翠微岛,看有没有异常,还道我殿中至宝便在散叶身上,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带回殿中,我还正想不明白,变出了此等大事。”他猛地眼中精光闪烁,紧盯沈归雁道:“那老牛鼻子临死时,有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你?”
沈归雁甫要开口,叶潇潇忽然抢先道:“老道闭气时候,我也在场,没有交给我们什么。”
玉如意还有疑惑,又待再说,白四娘道:“咱们这边说破大天也没用,还是速回魁杓殿,让殿主定夺才是。”
玉如意点点头,转头对牛千力道:“咱们摇桨力气比不上你,就再劳烦牛老弟一遭吧。”
牛千力冷哼一声,转身下到船底,画舫掉了个头,急速回去。
日头高挂,画舫来到那段险境,玉如意搬开桌上物什,露出一个机关,拿手扳动,船身左右伸出数尺木板,浑若插翅,画舫在激流之中渐趋稳固,沈归雁看得心下称奇,对魁杓殿也不由期待起来。
众人在江上一路北上,漂泊数日,又向西转入一条支流,两岸高山夹成,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一副江北春色。
这一日,侯重站立船头,双目生翠,笑道:“牛门主摆桨数日,终于回来啦。”
沈归雁闻言探出头来,问道:“咱们到魁杓殿了么?”
侯重点点头,抬眼一看,剑眉舒缓,笑道:“你看,那俩老头在前头迎着呢。”
沈归雁忙打眼去看,却见数丈之外,便是河流尽头,两岸各有一株参天巨树,往上看去,树头各自端坐两位老者,一个宽袍大袖,另一个一身长衫,二人如佛坐禅,闭目不言。
等船靠岸,侯重一马当先,跳下船头,朗声道:“两位门主,怎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宽袍老者眯眼看了众人,当先道:“我哪里知道你们回来,我与万老头比斗,看谁先掉下来,你们不用管我,自回殿里便是。”
白四娘笑道:“你们俩人,年纪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岁了,怎么还想个小孩子一样儿?”
长衫老者仍是不答话,那宽袍老者道:“你们又不比,便不要啰嗦。”
侯重望一望天色,问道:“你们比了多久?”
宽袍老者冷哼一声,长衫老者道:“七天。”
侯重心知再比七天也不得结果,忙道:“现在有要紧事要跟众门主商量,牛门主,你把这两棵树掀了,咱们一同回殿。”
牛千力行将上前,却听那宽袍老者道:“便是掀翻了这树,我们仍坐在树上,算不得输。”长衫老者也道:“正是。”
侯重没好气,忽心生一计,一揽沈归雁道:“这着大袍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袁正老头,他家茶叶不少,咱们趁着这空儿,去偷些怎么样?”
沈归雁见他神色,心下了然,一挺脖子,摆手笑道:“如此甚好。”
袁正一听之下,大惊失色,再不管比斗,飘身而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稳稳落在地上。
长衫老者见袁正下树,也滑下枝头,淡淡道:“别忘了赌注。”
袁正一努鼻头,骂道:“不就是一块雾山小团龙么,我要是放任侯小子去偷,便是十块也填不饱他。”
长衫老者面无神色,转身而去,袁正气的顿脚跺足,将火气一股脑撒给侯重,斥道:“侯小子一来,我便要倒霉。”
侯重忙给侯重赔不是,笑道:“是真有要事,如有相欺,以六安瓜片赔你。”
袁正冷哼道:“又不是稀罕东西。”
侯重一拽袁正大袖,道:“快些走吧。”
袁正一着不慎,险些让他扯一个跌,口中又骂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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