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东南方向哪个村在放电影?”一凡心里嘀咕道,一想到“电影”,心里陡然涌起一阵兴奋,将方才压在心头的那份愧疚顿时冲却了大半。对于小孩子而言,忧愁烦恼通常是过后便忘,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悲伤或是快乐,他们往往只在心头一带而过,不着丝毫痕迹。
一凡抬头望了望天空,此刻月亮尚未行至中天,时辰尚早,心道:“这么早回去也睡不着觉,不如叫如兵一起去看电影,顺便也安慰安慰他。”主意既定,便即转身向着如兵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经过肖勇家门口时,见纳凉的人早已散尽,条凳凉扁也都搬回了家中,场地上空空如也。想起方才的一幕,一凡轻叹口气,脚不停步,踏着月色,在乡间小道上踽踽独行。
走了一会儿,依稀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个黑影立在路中央。
“是人是鬼?”一凡心中一怔,立时收住脚步,脊梁骨上寒毛直竖。
“是哪一个?”他终于壮起胆来问了一句。
“是我,如兵。”黑影答道。
一凡诧异道:“你怎地没有奔回家去?站在这里干嘛?”
“心里闷,不想回家。”如兵话音中带着沮丧。
“你不要紧吧?”一凡关心地问道。
“没事!”如兵答道。
“东南边那个村好像在放电影,好像还是武打的片子,一起去看看吧。”一凡试探性地问如兵。
“不想去,心里烦。”如兵答道。
一凡想了想,说道:“要么,我陪你到翻身桥上坐坐说说话儿。”
如兵不置可否,一凡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两个人漫步向着村东南角江望河上的“翻身桥”走去。
一路上,如兵不住咒骂着村礼,一凡便不停地安慰着他,说道:“肖勇今晚可被你害苦了,白白挨了一顿打。你可要找机会补偿补偿他,不然他可恨死你了。”
如兵摸了摸火烫肿痛的半边脸,想起钟亭拿鞋底在肖勇屁股上抽的那几下,听声音着实不轻,估计肖勇屁股上的伤怕是比自己严重一倍都不止,听一凡说到“补偿”,才想起今晚确实害苦了肖勇,如此一来,便又加倍恨起了村礼,心想,若不是村礼小题大作,钟亭也不至于发火打肖勇。按捺不住心头那份恨意,便又开始骂将起村礼来。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二人走到了桥跟前。
桥面静悄悄的,江望河的水静静地从桥下淌过。
二人走到桥顶,凭栏而依。这桥虽说有些破旧,但却是水泥建的,桥面平整,与村里头那些简易木桥自不可同日而语。
“你说这桥的名字咋这么奇怪?为啥叫‘翻身桥’呢?”一凡想把如兵从咒骂村礼的话题上引开。
“哪晓得什么饭生饭熟的。”如兵不耐烦地说道。
一凡哈哈一乐,心道:“饿了吧,亏你居然想到这么个‘饭生’。”说道:“对!对!一定是造桥的人请那个给桥起名字人吃饭,造桥的人就让他起个名字,正好那人吃的饭没有煮熟,随口就说了句“饭生”!造桥的人就以为是给桥起的名字。要是他吃的是肉饭,怕这桥就叫‘肉饭桥’了。”
“要是他正好也在骂人家光棍儿,说不定这桥就叫‘光棍儿桥’”如兵还不忘咒骂村礼,不过这一句“光棍儿桥”说出口,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笑。
笑声过后,二人一阵沉默,静静望着远处江望河的河面,河面上倒映着稀疏的星光,还有流萤点点,悠悠然贴近水面飞舞飘动。
一凡忽然想起爷爷跟他讲的村礼父亲的故事,于是便对如兵道:“你知道吗?听我爷爷讲,村礼他爸妈当过汉奸,后来被解放军枪毙了。”
“怪不得!原来他是坏人的儿子!狗汉奸!”如兵觉得颇为解恨。
一凡道:“这话你可要小心讲,被他听到了估计又要打你。还有,据说成林他爷爷也当过汉奸,跟村礼爸妈一起被枪毙掉的。”
如兵奇道:“有这种事儿?”
就在这时,二人发觉脚下有异响,低头一看,差点没把魂吓丢掉,一个黑影手扒着桥沿悬挂在二人正下方,二人站了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发觉。
那黑影口中呼声连连,蓦地翻身上了桥面。
一凡如兵二人见状,吓得撒腿就跑,没跑出两步,竟被那黑影追上,一手一个提了回来。
一凡如兵二人不知他是人是鬼,知道不敌,吓得连叫救命。
那黑影沉着嗓子吼道:“再叫就杀了你们!”二人于是闭上嘴不敢出声。
黑影将二人挟到桥顶,强迫二人就地坐下,双手叉腰站立,恶狠狠地对二人道:“我监视你们好久了,说!谁是汉奸!抓出来枪毙掉!”
一凡如兵二人不知他为何要监视自己,月色下,壮起胆子仔细向那黑影脸上望去,见此人带着个黑框眼镜,嘴唇上还留着个八字须,如兵立时便认了出来,怯懦地问道:“你!你!是大翔吧?”
黑影颇为恼火,喝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是哪个派你们来监视我的?”
“果真是大翔。”二人长吁口气,心想:“是人就好,只要不是鬼就没什么可怕的。”二人在学校常听老师讲“世上没有鬼”,但他们听多了老人们讲的所谓真实的鬼故事后便不敢确信老师的话了。
如兵显然认识大翔,一凡没见过大翔的面,但听说过他的故事。
大翔是个精神病人,家住在江望河东,他的家就在翻身桥坡下不远处。一凡等小孩从小就听同村人编顺口遛说道:“河东有个大翔,大学死考不上!”大翔因高考屡屡落第,精神受了刺激,落得个精神病。听大人们讲,大翔其实挺有才华的,平时在班上都是第一名,有知情人说他考不上大学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那个作梗的人据说是他们学校的校长。校长原本看中了他,派人到他家说亲,想把自己女儿嫁给他。他看不上校长的女儿,并且自命清高,认为自己迟早有一天会“鲤鱼跃龙门”,到时候,比校长女儿好百倍的姑娘随便挑。校长知道他的想法后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于是便利用在教育系统的便利,在高考报志愿投档政审等节骨眼上暗动手脚,一次又一次破灭了大翔的“跃龙门”梦。大翔先后复读过五次,屡试不第,精神上终是承受不了这份打击。
一凡如兵均想不通大翔为什么会鬼魅般悬在桥底下偷听二人说话,精神病人的想法当真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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