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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3章 纳凉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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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圆月悄悄从夹河两排杉林中间升起,在水波荡漾的河面洒下一团碎金。

    树梢儿摆动,扇起好凉爽一阵晚风,惊得枝头蝉儿“吱——”地一声,不知钻进了哪丛树叶的怀抱。

    远方隐约传来了家人呼唤的声音。

    “到了回家的时候啰!”

    小伙伴们合力将船泊到了水边,陆续跳上岸,撒腿便往家跑去。

    一凡牵起船缆跳上岸,小心地将缆绳在岸边一棵树桩上绑定,这才发足追了上去。

    大伙儿跑到村边叉路口,便要挥手作别。

    一凡忽然想起中午出来时家里停电,便透过路口肖勇家厨房的窗户迅速往里一瞥,瞥见灶台上点着一盏洋油灯(按:即火油灯,一种很简易的灯,将一个小矮玻璃瓶肚里灌些火油,用一个铁皮盖盖住瓶口,盖子中间打个孔安个空心铁嘴,铁嘴里穿一道绵芯长长作为灯芯)。

    “还没有来电?这该死的胡林儿!”一凡暗暗骂了句。

    那时,农村停电是经常性的,小孩子们却总爱归咎于村里的电工,认为是电工不肯送电,因此,每每停电,电工胡林儿就会被他们背地里骂一通。

    其实,除一凡外,对于另外几个孩子而言,有没有电差别不大。因为,在他们眼里,所谓的电也就是十几瓦白炽灯里射出来的一道光而已,那不过是一道昏黄昏黄的光,比洋油灯亮不了多少。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讨厌停电,因为停电会让他们少掉一份乐趣,这份乐趣是一凡带给他们的。

    一凡家中的电不像别的小伙伴家的那么单调,至少它有形有声,这些形与声是他家那台老旧电视机所赋予的。尽管那仅是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还是个二手旧货,但仍然是个希罕物,因为,在那个时代电视是奢侈品,十里八乡难得有家庭买得起一台。

    第二天,一凡通常会向小伙伴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昨晚看的电视情节,他讲起故事来总能让小伙伴们听得津津有味,甚至逗得他们一个劲地开怀大笑。但若是上一天晚上停电了,这些小伙伴们就期待不到次日的这份乐趣了。

    今天晚上这电胡林儿多半是不送了。

    “晚上到肖勇门口搭个凉扁乘凉可好?”料想看不成电视的一凡提议道。

    “嘀刮!”大伙儿齐刷刷表示赞同,显然精力旺盛的他们一天下来依旧玩兴未尽。(按:“嘀刮”是大家自创的口头禅,有爽棒极了的意思。)

    夜幕完全降临了,金轮变成了银镜,高悬在南天,洒下一路皎洁。

    小伙伴们吃完晚饭,洗过澡,陆续来到了肖勇家门前的场地上。熊孩子们个个打着赤膊,穿个裤头儿,如同一群瘦猴儿聚在场子中间。

    肖勇父亲钟亭早早地便在门口摆了三四张条凳,那是供左邻右舍的过来纳凉坐的。他家的这个场地是个聚会点,在晴好的夏天夜晚,经常会座无虚席。邻居们摇着蒲扇,或坐或站,谈天说地,纵古论今,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直到困了,陆续散去,一觉睡至天明。多少个夏夜,被这么快乐地打发。

    通常,大人们坐在条凳上纳凉聊天,小伙伴们在不远处空旷处追逐打闹,间或听到有趣的,则会过来挤到条凳上坐会儿。

    今晚,小伙伴们在一凡的提议下想换种纳凉形式——“凉扁夜话”,但这种形式需要“凉扁”这么个道具。

    肖勇家堂屋里倒是放着一张凉扁,但没有经过大人允许,孩子们自不敢贸然取出来。于是,大家授意肖勇出面征求他父亲的意见。肖勇众愿难辞,只好向父亲说了,哪知他父亲竟爽快地答应了。也许,大人有时也不愿扫孩子们的兴吧。

    小伙伴们喜出望外,两三个便七手八脚地搬出阔长的凉扁,另外两个则将条凳摆好,将凉扁稳稳地承在上面。

    刚一放妥,如兵便迫不及待地爬伏上去。

    “快下来!太脏!先用水冲一下。”肖勇父亲钟亭大声喝止,吓得如兵慌不迭地一骨碌从凉扁上翻身下来,险些跌坐在地上。众伙伴见状大笑,心道:“活该!谁让你想抢占好位置的。”

    如兵用手搓了搓肚皮上的灰,叹了口气:“我以为是干净的呢,唉!澡白洗了!”

    “没什么的,到我家水缸里舀点水出来重洗一下不就得了!”肖勇说道。

    “说得也是!”如兵说着便将裤头脱下朝场边篱笆上一扔,光着屁股向着肖勇家厨房的水缸冲去,那情势倒像要跳进水缸中洗澡一般。肖勇连连惊呼:“别弄脏了水缸里的水!”众伙伴又是一阵哄笑。此时,恰逢钟亭从厨房里提了一桶水出来准备洗凉扁,二人一下撞了个正着,钟亭手里的铜水舀子撞掉到地上,被如兵慌乱中踩了一脚,水舀的铜柄断为两截。

    “你这伢儿!唉——”钟亭将水舀子和断柄捡了起来,拿在手上不住地叹气。这个水舀子已用了几十年了,眼看是坏得修不成了。

    “唉——你这个伢儿!你这个伢儿!”钟亭口中念叨着,怔立了半晌,内心一阵喉急(按:“喉急”一词是一凡家乡的方言,指因损失了财或物而焦燥,实在找到到别的什么词汇能够替代这个词语的)。

    如兵知道惹祸了,双手捂着**愣愣地站着,慌得已是不知所措。众伙伴一时噤若寒蝉。

    钟亭知道吓着了孩子们,只好安慰如兵:“没得事!没得事!不就是舀子柄断了吧。”伸手作势欲摸如兵的**:“让我看看你下面这个舀子柄还在吧?”如兵“嗤——”地笑出声来,众伙伴这才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接下来,如兵又是帮提水,又是拿抹布,光着个屁股忙前忙后,勤劳得像是换了个人。大伙儿都清楚,他那是在“赎罪”呢。

    肖勇站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他猜测父亲会不会将火发到自己身上,在他看来,父亲绝不会就此作罢,上次家里来亲戚,他不小心打坏一个碗,父亲当着亲戚的面也是满口的无所谓,直到晚上亲戚散了,父亲还是找机会拿鞋底抽了自己几下。

    钟亭一向很少打肖勇,当然,如果肖勇犯的是“毁坏财物”这种错误自是另当别论。钟亭惜财如命,用肖勇的话讲:“我爸爸向来是‘个钱个肉丁儿’。”没得办法,贫困家庭只有紧巴过日子,惜财如命只因钱来得辛酸。

    肖勇家的底子相当薄,这根源于他爷爷的富农出身。由于成份问题,肖勇父亲幼时禁止求学,少时禁止学艺。在任何时代,一个人既没有文化又没有手艺,要想活下去只有一种途径——卖苦力。在那个劳动力极其廉价的时代,苦力活儿挣的当真是血汗钱。

    肖勇心里有些忐忑起来,他小脑袋里盘算着如何躲过这一“劫”。

    一向细腻的一凡察觉到肖勇的情绪变化,他有些抱怨这次的“凉扁夜话”提议了。

    待得如兵擦干净了凉扁身子,穿上了裤头,邻居们也都陆续向这边汇齐了。

    一凡道:“凉扁擦好了,哪个先上?”

    “当然是让主家先上啦!”如兵迅速接口道,说完“嘻嘻”一笑,显得颇为不自在。伙伴们倒是第一次听他嘴里说出这么谦虚的话,甚觉新鲜。

    “好吧!主家!那你就先上吧!”一凡使劲推了肖勇一把,肖勇一声不语,慢条斯理地爬了上去。众伙伴相继爬了上去,背靠着背挤坐在一起。

    没有了条凳,过来纳凉的邻居们只有在场子上遛弯儿,并不时用蒲扇拍打蚊虫的同时也驱赶着一天来的烦恼。

    光棍汉村礼看到几个毛孩子聚坐在一起,又编起水鬼的故事来吓唬他们:“今天又去舟杉河洗澡了?前天夜里,我到舟杉河边上去,日么么的!看到一个河落鬼,嚇杀我了!”(按:“河落鬼”,指溺亡者变的水鬼。)

    武进道:“嚇杀你啦?你不还活着吗?”

    一凡道:“你夜里去舟杉河干嘛,那个河落鬼就是你吧?”

    众伙伴知道村礼一向说话不靠谱,一个个嬉皮笑脸地跟他逗乐玩儿。

    村礼被众屁孩逗得没着,伸出鸡爪子般的手作势欲摸孩子们的**。孩子们惊得从凉扁上一哄而下,村礼顿时抢占上去。

    众伙伴冲出几步,回头一看,见村礼坐在凉扁中间得意地摇着破蒲扇,连呼上当。于是,大伙儿又都向着凉扁这边包抄过来,想把他赶下扁去。

    众邻居乐呵呵地看着村礼跟孩子们戏闹,场子上顿时热闹了许多。肖勇起初因为心里有些忐忑,站在一旁观看,不敢参与。后来,见众同伴逗弄村礼极是过瘾,心里头实在按捺不住那份孩童心性,偷偷一瞥坐在厨房门口的父亲,见父亲不时也发出一两下笑声,心头的那份忐忑便消了大半,忍不住便加入了同伴们的“战团”。如兵似乎早已忘了刚才“惹祸”一节,在场子中窜上跳下,举止丝毫不去收敛,尽显顽劣本性。

    孩子们逗弄村礼半天,村礼依旧坐占凉扁中央稳如磐石。一旁观“战”的邻居便有好事者说道:“看你们这一群伢儿哪个能把他弄下来,哪个就最有本事!”

    “弄下来有没有奖?”武进问道。

    “有!”“有!”“有!”

    纳凉的邻居们纷纷表态,有人说“请吃糖”,有人说“请吃糖糍粑”。

    孩子们“干劲”立时暴增,分从凉扁四周向村礼发起了“狂风暴雨”般的“袭击”。“四面楚歌”的村礼将破蒲扇扔在一旁,伸出双掌在身周不停地挥击,阻止这群熊孩子近身,同时不住笑骂:“来来!先吃吃我这两个糖糍粑,保证吃起来脆嘣嘣的!”围观的邻居见村礼被孩子们捉弄得手忙脚乱,个个乐得合不拢嘴,好事者甚至为孩子们加油助威。

    孩子们接二连三地向村礼发动了数十次“袭击”,均被村礼“击溃”。孩子们有些不耐烦起来,一凡便和肖勇武进二人商量着智取。看到村礼脱在地上的拖鞋,一凡顿时有了主意,低声向肖勇武进二人嘱咐了几句,二人立即会意,照计而行。于是,一凡武进二人先是从东南两侧同时向村礼发动“袭击”,引得村礼转过身去。接着,肖勇趁机冲到村礼身后,弯腰将村礼的拖鞋从地上捡起就跑,跑出十来步后,即回转身来将拖鞋高举在手上向村礼喊道:“哈哈!你的鞋在我手上了,我要把它扔到舟杉河里去,有种的下来追呀。”

    “臭背轿儿!你敢扔敲断你的手!快把鞋送回去!”站在一旁的肖勇母亲急忙大声喝止,生怕肖勇真的便把村礼的鞋子扔到舟杉河里,那可是要赔的。(按:那时候长辈稍温和地骂男孩子便谓之“背轿儿”,有调皮捣蛋鬼的意味,轿子本是用来抬的,若是背,岂不胡来。)

    肖勇一下子愣立当场,好不容易抢来的“战利品”,哪有这么容易便送回去的?可是,不送回去又担心捱父母的打,毕竟方才坏掉水舀子的事,父亲还没有发作。

    村礼见肖勇吓愣住了,笑道:“你要是把我的鞋子扔没了,我今晚就赖在你家不走。”

    一凡原本跟肖勇商量好的,让他抢到鞋子后假装把鞋子扔到河里,骗村礼下来追。哪知,演得好好的,肖勇竟然“愣场”了,正无从计较处,忽见如兵向着肖勇飞奔了过去,一把抢过肖勇手上的拖鞋,一手一只,口中说了句:“还你!”扬手将拖鞋使劲向坐在凉扁中间的村礼掷去。

    村礼猝不及防,加之月色下看不太清,被其中一只正中鼻梁,两眼立时金星直冒,一股无名怒火顿时袭上心头,破口便对着如兵大骂道:“你个绝光光儿!要死啊!”。

    如兵听他骂声中带有恶意,口不饶人,回骂道:“你才是绝光光儿,找不到老婆,断子绝孙的绝光光儿!”(按:农村骂人所谓的“绝光光儿”,是谓娶不到老婆,打光棍儿。)

    村礼家贫如洗,五十多岁了还是个光棍儿,对诸如“绝光光儿”“光棍儿”之类词语一向甚为敏感。作为成人,对黄口小儿骂人的话本是不值得计较的。但这一次如兵的骂辞却深深的触到村礼的痛处,加之刚才那一拖鞋也着实打得不轻,于是村礼恼羞成怒了,他倏忽从凉扁上翻身而下,光着脚虎狼神似地冲到如兵跟前,抡起右手照如兵左颊上狠狠一次耳光,但听得“啪!”的一声,那响声如雷贯耳,将全场人立时震得呆了。如兵捂着脸颊,呆若木鸡地站着。

    一场人均万分尴尬,一时手足无措。

    过得片刻,钟亭缓过神来,赶紧走到如兵身旁,拉拉如兵的手,急切地问道:“没得事吧?没得事吧?”语气中满含担心,生怕如兵有什么闪失。众邻居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如兵放开了捂住左颊的手,月色下看得分明,左颊上明显一记巴掌印,已开始肿了起来。

    众邻居便一言我一语的责怪起村礼来,村礼一言不发,走到凉扁边上拾起鞋子,头也不回地向家走去。

    钟亭侧身看了看愣在一旁的肖勇,怒火上涌,大骂:“都是你个臭背轿儿惹的祸,你不抢他鞋子哪来的事!”边骂边脱下脚上的拖鞋,用鞋底在肖勇屁股上结结实实抽了十数下,憋了一晚上的气终于暴发了出来。肖勇哭喊着,被众邻居从钟亭手上拖开。

    小伙伴们识趣地陆续回家去了,一凡低着头带着内疚向家门口走去。一阵风吹来,传来忽高忽低打斗的声音,循着声音向着东南方天际望去,那边似乎有光亮。;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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