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一样的灾变结束了。
建筑崩塌,风格规整的迦南街道满目疮痍。
教廷的圣骑士团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怖打击,退出了废墟一样的迦南在城外重整阵势,相信用不了多久,圣骑士们还会再次入城。
无所谓了。
现如今即使敌人就在眼前,诺亚们也没有与之厮杀的热情。
究竟有多少诺亚族人死在巨大触手和因其而生的地震灾害之中呢?
还活着的诺亚也没有去统计死伤人数的心情。
只要还能移动,无论身上是否带伤,四散逃命的诺亚此刻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垮塌的巴别塔废墟上,不需要有人指挥,他们全都在默不作声地翻动着沉重的石块,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曾经狂傲的诺亚一族此时就像一群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红宝石般的眼眸犹如失去了一切生机丧失了全部希望一样黯淡无光,只有还在不断涌出的泪水才能让人意识到他们的心灵其实并没有完全枯萎。
看着族人们发了疯一样在碎石堆上搜寻的举动,阿赫蒂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参与其中。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若冰山,双眼也不像她的同胞那样毫无神采,只有泪水仿佛不受她的控制一样,不断地从眼角滑落。
这是诺亚本能在为血脉的根源陨落而恸哭,近似于生.理.反应,与她的意志无关。
阿赫蒂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灵支柱已经随着巴别塔一同倒塌,心脏仿佛被开了一个空洞,与她——阿赫蒂这名个体紧密相连的那一部分已经随着这个空洞永远消逝,心灵的缺失让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悲痛欲绝,惶恐不安。她想像那些同族一样,抱着愚昧的幻想,在废墟中翻找白神还存在的蛛丝马迹好填补心灵所缺失的那部分。但她不会那么做。她的心灵,她的血脉,她的本能全都明确无误地传递着白神已经陨落的信息,那么她所能做的唯有接受这个现实,而不是弱者一样不敢面对,一味逃避。
她,阿赫蒂·诺亚,绝不是会被轻易击垮的弱者,无论是自己的心灵还是这个世界,她都要做一个拥有绝对支配权的强者!
“真是太难看了……”
无论是眼前这些随着信仰一同崩溃的同族,还是像个凡物似的垂死挣扎毁掉迦南的白神,都一样难看得令她作呕。
平静地流着泪,阿赫蒂站在令皮肤刺痛的灼烈阳光下,冷眼旁观。
“您不和族人一起‘救援’废墟之下的白神吗,母亲大人?”
不符眼下凝重氛围的爽朗声音在背后响起,阿赫蒂回过头,看到了撑着守夜人黑伞的迪奥。
在伞下的阴影中,迪奥眯着眼,笑得像狐狸一样。从眼皮下滚落的泪水让他面具一样的笑脸违和感更加强烈。
“迪奥,你是在侮辱我吗?”
“嘭”地一下撑起迪奥递过来的阳伞,心中的缺失感降低了阿赫蒂对自己儿子的忍耐度。即使不愿屈服于自己的软弱情绪,但她难免还是受到一些影响。犹如实质的杀意从她的眼神与话语中泄露出来。
“不敢。”
迪奥微微欠身,示弱的姿态显得毫无诚意。大概阿赫蒂的杀意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他总是这种如同挑衅一样的态度吧。
冷哼一声,阿赫蒂抑制着蠢蠢欲动的杀戮冲动。失去了与生俱来和白神血脉相连的那种感觉,被她所摒弃的迷惘恐惧悲伤与绝望衍化成几乎令血液沸腾的饥.渴感。阿赫蒂难以分辨这股饥.渴究竟来自食欲性.欲,还是诺亚更为熟悉的破坏欲,她只是觉得自己就像是四五天没有补充过水分一样,异常的口干舌燥。
“有水吗?”
“水?我现在帮您去取吧。”
瞄了一眼迪奥那张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的笑脸,阿赫蒂停顿了一下,改变了主意:“不,还是算了。”
“好吧,如果您需要,随时可以再吩咐我。”眼皮微微睁开,迪奥打量着自己的母亲,意味深长的回着话。
“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教廷骑士团情况怎么样,还有死亡人数统计出来了吗?”暂时弄不清楚身心出了什么状况,阿赫蒂也不想在迪奥面前过多暴露出自己的异常,她询问着先前交给对方的任务,转换话题。
“那些圣骑士已经退出城外集结了,城里还留下不少没有收敛的尸体,他们应该伤亡不轻。不过看城外严阵以待的样子,他们大概以为那些触手是我们搞出来的防御手段。”想到圣骑士战战兢兢的样子,迪奥脸上笑意更浓。“恐怕在出征前,没人告诉过他们有可能在这片土地遇见何等的存在呢。”
“他们不会误会太久的。而且以那群圣骑士的狂热,即使明知前方就是地狱,他们也会跳进来。要是现在和圣骑士对上,眼前这些遗失了诺亚荣耀的家伙就跟待宰羔羊一样。”对废墟上的同胞们,阿赫蒂怒其不争。“我们的损失呢,能统计出具体死亡人数吗?”
“很困难,应该说靠父亲大人和我们这几个勉强抵御住白神陨落影响的人,根本无法在眼下迦南城这种受灾环境中找到全部遇难同胞的尸体,而且被那种体积的触手击中连能否留下尸体都很难说。所以,我们在排除眼前废墟上这些人数后,只能给您一个找到尸体数103具,‘失踪’556人的答案。”如今的情况,失踪也就意味着凶多吉少。
“一下子就损失了接近五分之一的人数吗。”阿赫蒂叹了口气,当然不是对生命消逝的哀悼,在她的情感系统当中,打一开始就不存在这种机能。她只是单纯地将供她支配的族人看做数字,并为这个数字的减少而感到惋惜而已。
“毫无价值地损失这么多人,太浪费了。”这就是阿赫蒂的真实想法。
“哈哈,不过那些触手还真厉害啊,那就是白神的真实面貌吗?”听了母亲的冷血发言,迪奥面不改色。“可是白神为什么会突然发狂陨落呢,会跟我那可爱的妹妹有关吗?”
“或许吧。”
提起伊斯特,这个最有可能导致白神陨落的罪魁祸首,阿赫蒂竟然露出赞赏的笑容,虽然还在不停涌出的泪水让她的笑容有些恐怖:“如果真是那孩子的原因,我可是对她刮目相看呢。能在与神的交锋中达成同归于尽的战果,这才是诺亚所该具有的觉悟——只为杀戮而生,即使对手是赋予我们血脉的父神,也要拼死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血肉。”
“是吗,不过,我倒是觉得她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而已。”
某种意义上,迪奥的话更接近真相。
“无论怎样都好,至少她的牺牲斩断了将我们一族束缚在这里的最后一根锁链。”即使身体与灵魂都在为白神的陨落而悲鸣,但阿赫蒂超脱于这两者之外的执念却对此欢喜异常——那是对白神的所谓信仰根本无法慰藉的深邃欲.望。
两千多名幸存的诺亚已经将巴别塔的废墟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发现几滩粘在碎石上的古怪粘液之外,他们一无所获。最后的幻想被击碎,诺亚们瘫坐在地上,几个心理更脆弱一些的甚至开始失声痛哭。
“9575年前,白神埃索玛和祂的后代,最初的诺亚两兄妹乘坐方舟逃难到这片土地,近万年的封闭生活不只是让诺亚一族开枝散叶,也让我们忘记了支配世界的野心以及当初被凡人击败的耻辱。如果能看到眼前这些和被圈养的家畜没什么两样的子孙后代,那两兄妹会不会觉得当初死在战场上,死在实现野心的路上比较好一点呢?”
看着令整个罗曼大陆闻风丧胆的诺亚们如今没出息的样子,阿赫蒂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在她的头顶高空,万里无云的湛蓝天幕突然电闪雷鸣。狂暴犹如蛟龙一般的电弧闪烁着将空间分解,露出了其后深邃而浓稠的黑暗。而在这如同将天空剜去一块的黑洞之中,目测直径超过千米,造型犹如长着八枚尖锐花瓣的花朵形碟状物,带着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磅礴气势,缓缓从黑洞中驶出。
“哦哦,这就是方舟吗?父亲大人他们能把这东西启动起来还真是厉害呢。”眯着眼睛,迪奥望着天空中悬浮着的深紫色金属造物感叹道。“靠这东西,我们很容易就能击败敌人吧。”
“方舟只是古代的运输船,别对它的武力有所期待。”虽然这样说着,但高空中方舟那充满压迫性的姿态还是令阿赫蒂感到振奋,“不过依照流传下来的文献所说,方舟内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对于如今我们一族倒是最好的避难所。”
空间仿佛被上下分扯开,一道四四方方的漆黑洞口凭空出现在阿赫蒂的身侧。
没有对诡异出现的洞口感到惊讶,读过记录方舟文献的阿赫蒂很清楚这艘上古运输船具有制造虫洞,也就是空间隧道的能力。
望着即使方舟出现也依然士气低落的族人,望着经营了近万年如今化为一片废墟的城市,望着蓝天,望着令她生厌的太阳,站在漆黑的虫洞之前,阿赫蒂噙满泪水的红色双眸中燃烧着名为野心的火焰。
“虽然不愿承认,但现在的我们的确已经不配再做这个世界的对手。所以暂时就让这个世界继续在平淡祥和之中安眠,让那些凡人继续做着自以为世界之王的美梦吧。在痛苦的蛰伏之后,当我们诺亚下一次回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之后,我要让那些凡人连同一万年前给予我们一族的耻辱一起偿还!”
身形没入虫洞的黑暗之中,阿赫蒂冰冷的声音还在其中回荡着。
“让我们的同胞登船吧,告诉他们,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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