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平元十六年,丝丝小雨造访了宁城,这个位于帝国边境毫不起眼的小城。
苏大佑站在军帐中,眺望着远处朦胧略显漆黑的山影,沉默不语。他蹙着眉,浓烈深黑的眉毛仿佛砍刀一样架在额头上,任谁都能知晓他此刻的心情极为不爽。
“呵呵”
他的笑声极为怪异,“老子是帝国的军人!半生戎马,征战沙场,多少次差点马革裹尸,抛头颅洒热血都不足以形容我对帝国的忠心!”
他身边的下属互相一望眼,便知自己这位将军“老毛病”又犯了,于是连忙奉承:“那是!将军之心日月可鉴!绝对的忠心啊!”
众人七嘴八舌,军帐中马屁一片。
苏大佑宽阔的脸上泛起笑容,但随即又是一沉,“那你们说说此事怎么个弄法?”
军帐中立即一片死寂,众人大眼瞪小眼,仿佛还听到了几十里外荒山中乌鸦的叫声,好不尴尬。
苏大佑沉着脸,想到自己在这鸟不拉屎的小边城居然还能遇见这种大人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特别是还要去救驾,指不定还要搭上小命,就算能捡回来一条小命也要成为别人的出气筒,死相不要太难看,不禁又是一番黯然神伤。
就在这个沉闷的节骨眼上,一位校尉站了出来,“将军!就我们这两三百号人,在这雨天急速跋涉十里之后根本就没什么战力了!何况对方还有修行者,去再多人有什么卵用?这不是让我们拿命去填么?!”
苏大佑一听,立即就觉得此人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有种知音相逢的喜感,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的。他沉声喝道:“来人!马校尉胡言乱语,目无遵纪,押下去暴打二十大板!”
“啊!不要啊!将军我错了!我不应该说实话啊!将军,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打了二十大板,我一会儿就不能活着回来了啊!”
苏大佑听着惨叫,心道老子这是为你好,一会儿你就不用去救驾了,平白捡回一条小命,多好!
场中也有几人想清了其中关键,眼睛一亮,就要说点什么。苏大佑两眼一瞪,不等他们说话,便开口道:“废话就不要说了!想想怎么救驾才是重点!”
这时,场中又一人站了出来,苏大佑一看,不禁打起精神。
这是一名参校,也是一位老人,在宁城风风雨雨几十年,历经诸多战事,可以说相当有智慧,众人也都十分尊敬他,称他为阮老。
阮老对着苏大佑敬了一礼,道:“将军,此次冒雨救驾实在是个难点。跋涉十里还好说,一咬牙就跑过去了。但对方的修行者却是我们的致命点,一把飞剑就能把我等数百人的项上头颅砍个干净。而且对方所谓的‘马贼’,不就是燕国的士兵么?说不定还是精锐!我等这样跑过去实在没有什么胜算啊!”
听到阮老这样一说,众人立即感觉前途黑暗,生命惨淡,脖子发凉,身子大半截已经入了鬼门关。
苏大佑闻言眉头皱得更紧,问道:“果真没有解决的办法?”
阮老哈哈一笑,“有!要知道,我们是去救人,不是去杀人!为什么一定要和对面硬拼?只要救了关键人等立即就跑,再施以阻碍,怎会没有机会?修行者再厉害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可以针对!”
众人稍稍一喜,苏大佑却是叹道:“修行者手段诡异莫测,我们怎么能阻挡?”
阮老微微一笑:“莫非对方有修行者,那位大人物身旁就没有?以我之见,恐怕这位大人物身边的修行者道行之深,不是对方修行者可以比拟。但能将这大人物逼得向我等这种边陲之兵求救,应该是对方修行者数量占优,以数量对抗质量。我等所要做的,不过是前去拖住一两位修行者,或是反攻,或是撤退,皆有可能。”
听闻此语,众人终于轻嘘一口气,心情稍稍放松。苏大佑想了想,也认为此言有理,于是下令集合出兵,转念一想,嘴角又露出一丝笑意,大手一挥,下令道:“去!把那家伙叫上!秋雨绵绵,别让他睡好觉!”
大周平元十六年,遍访诸国回朝的大周六公主在帝国边境遇险,遭遇了极为强大不似马贼的”马贼“。宁城军将闻讯而来,拼死相救,忠勇可嘉。
苏大佑想着史书必定如此记载,不禁马鞭飞舞,挥断风雨,怒吼道:“都给老子快点!一会儿耽搁了这绝密任务,你们想死都难!”
风雨飘摇,马蹄声振,众人缩在铁甲之下,都把这“绝密任务”听成了“绝命任务”,心道将军终于说了实话,而且果真是大无畏,知道是送死还催着赶快
众人一路疾驰,上百骑兵冲破风雨,踏破枯叶,溅起雨水丈高。而就在众人焦急忐忑不安之时,前方一阵轰鸣,接着马蹄声声,一道云雾刮着雨气仿佛怒龙,从极远处对着众人横冲而来!
“停!”
“快闪开!”
苏大佑立即勒马怒吼,往道路一旁闪避。他身后众人自是应命,纷纷让开道路。
砰!
无数冰渣乱飞,雨水四溅,这道怒龙猛然停下,恰恰越过众人,将众人留在身后。
甩了甩了身上的泥水,众人这才看清横冲过来的家伙。居然是一辆马车,十分豪华的马车。那些真金白银也就算了,最多亮亮眼睛,但其规格镶就的宝石造型,还有那专属皇室的花纹,无一不彰显着奢华和品味,让人看了又看,看了还想看。
噗!
就在众人还在感叹马车的豪华时,一道人影从马车中滚落出来,倒在泥地里,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苏大佑此刻已经明白眼前这辆马车就是自己要拼命保护的目标,此时见有人从其中掉了出来,哪敢还端坐在马背上?立即就跳下马,几步上前,准备去扶。
铮!
待其距那人影还有一丈时,一道清影闪过,苏大佑立刻发现,一道长剑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甚至皮肤已经有了轻微的刺痛感,估计已经破皮。
“你是谁?”
一个皮肤略显黝黑身材一般的侍女模样的人站在苏大佑前方,面带冷色,手中宝剑寒光闪烁,端是无比瘆人。
苏大佑吞了吞口水,小心回答道:“下官苏大佑,是宁城的守将,来此接驾!”
侍女表情微松,刚要说点什么应付的话,一声极其刺耳的嘶鸣声突然从后方响起,接着众人身后的雨气急剧波动,仿若浪潮起伏,继而十数道箭镝从中射出,扎纸人似的贯穿十余人,带起一大片血花。
“敌袭!”
场中不知谁人一声大喊,众军士神色一紧,连忙围在一起,将马车保护了起来。
那侍女脸色深寒,咒骂道:“还有完没完!硬是不给人喘息之机!以后有你们好受的!”
说完,她立即把泥地里的人影扶上马车,对苏大佑吩咐道:“启程!立即回宁城!”
苏大佑领命,立即下令数骑在前面开路,其余人断后。
众人刚要动身,两旁的山雾里立即传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啸声,众人听得周身一寒,便感觉地面轰隆作响,继而前方一道土墙拔地而起,足有两丈高,横跨二十几丈,将前路完全封死;而脚下的雨水也不安分,变得极为浑浊,传来一股股大力,众人如陷沼泽,根本难以行动。
苏大佑此刻眉头都快拧出水来,暗道马不能前人不能走,这是要全军覆没的节奏啊!不由怒吼:“给老子撞!撞不碎就给老子砸!”
这话说得极为豪迈,甚至隐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壮阔。众军士听了,把心一横,马鞭不要命的抽动,苦命的马儿们便立即往前冲去。
恰在这要命的时刻,两团黑影猛地从右后方跃了出来,几步就跳到马车前面。
众人大惊,仔细一看,却是两个身形极为魁梧的大汉,比常人足足高出两个头,一身肌肉也是不要命的健壮,看起来十分具有视觉冲击力。而他们手上提着的青铜重锤,足有簸箕这么大,一锤下来,那就是连人带马都要砸成面饼。
苏大佑盯着他们身上的铠甲和那玄奥的纹路,不禁神色大变,“是血力士!来人!随老子上!拼死也要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靠近马车!”
所谓血力士,便是自幼吃生肉以特殊秘法培养的死士,以血气诡异为特征,能在极短时间内透支生命,爆发血气,制造特殊的血气力场,使念修的一切手段都失效,是各国为对付念力修行者专门培养的战争资源。
此刻这两个血力士进攻马车,那就说明此马车上必有一位主修念力的修行者,极有可能便是六公主身旁的那位大修行者。一旦此人被杀,那么今日这场援救便不会再有丝毫机会,全军覆没定成必然!除此之外,六公主也在马车之上,在此情况下,苏大佑如何不急?
他拼命驱使着胯下的宝马,向血力士进行冲锋,继而两脚借力,高高跃起,手中大刀扬起,重重的向血力士劈去!
奈何脚下的泥水实在太过难缠,马儿根本难以进行有效冲锋,苏大佑这一跃其实也未能借到多少力,导致这一刀虽然声势猛烈,但也就是血力士挥臂格挡这么一回事!
下一刻,青铜重锤反戈一击,苏大佑连忙抽刀格挡,百般卸力,但还是被击飞,胸前不知多少根骨头被震断,人在半空就是一大口血喷出,落地之后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场面顿时一静,随即十数道刀光剑影落在两个血力士身上,铮铮作响。但毫无例外,下一刻便是十数个人影飞了出来,甚至有几个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样。
惨烈!
众人寂静无声,看着两个血力士毫发无伤,一层浓厚的血光在其体表烁烁生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众人不禁升起一股绝望。
连这两个血力士都无法解决,何况暗中还有不知名的更强大的修行者在窥视?这还哪有什么活路?!完全就是死路,绝路!
血力士见无人敢上,轻蔑一笑,手中重锤挥舞,就要往马车上砸去!
众人已经预见到马车四分五裂车上之人被砸成肉酱的景象!
人们常说,天无绝人之路,或者缘分就是机缘巧合。这话十分有理,虽然某人从不相信,也认为此刻绝不该出手,但他还是出手了。
两道清线射穿雨滴,撕裂清风,在雨中留下皎白的痕迹,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两个血力士的后颈,借道而过,从他们的喉咙飞向远方。
这是极为诗意的画面,奈何众人只看到两道黑影从雨中升起,然后射穿血力士的护体血光以及他们脆弱的喉咙,丝血不沾,最后消失在远方。
场面更加寂静,连两旁山雾中一直伴随雨声的呜咽声也消失不见,只有场中血力士捂着泉水般喷涌的鲜血哗哗声,和口中无意识的“咯咯”声。
这片天地沉默了。
因为一切都黯淡无光。
因为那两支箭太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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