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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冯娟玲的电话已经是国庆长假返校两周后的事了。那天晚上啸天送走来访的李娟师姐正在水房洗漱，忽然听到走廊里有人大喊：老大，电话！啸天，电话！
那时候手机还很罕见，每个宿舍都安装有一台使用200电话卡的拨号电话。每次拨号前都要先拨200，听语音提示输入电话卡账号和密码后才能拨打呼叫号码。如果来电要找的人不在，接电话的会回应说请稍等一下，然后打开宿舍门冲着宿舍中间的走廊，或者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冲着宿舍前的篮球场大喊一声：某某，电话！马上就会有人回应，来啦！然后听到有人咕咚咕咚奔回宿舍接电话。
“死逼老大，一个女的，哈哈！”方腊意味深长地提示说。
冯娟玲是啸天高中时期邻班同学，自从打听出她孤儿的身世，啸天就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
“哎呀，累死我了！这一天半我砍了两亩玉米！”高三国庆放假回来，娟玲把啸天要借的《**选集》交给他的时候疲惫而自豪地说。
砍玉米秸秆可不是个清闲的活，想到自己半天砍倒三分地，手上就磨出几个水泡，水泡破裂还火辣辣地痛。闻听此言，啸天感觉有些诧异，有些震惊，隐隐觉得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定然有什么不便与人道的隐情。后来他向跟女生同班的老同学求证，老同学证实了他的猜测：她的爷爷退休时叔叔接了班，于是妈妈负气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她的爸爸因此心灰意冷从此一蹶不振，没几年就去世了。她没有兄弟姐妹孤苦伶仃，只能跟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
难怪她说要办独生子女加分的时候没有一点儿欣喜……，啸天久已生成的疑虑终于得到印证，心中泛起了一种难以抑制的迫切要接近她的情愫，说不清是因为敬佩还是同情。
这次国庆回家啸天特意半路下车步行几公里去她家拜访，然而娟玲不在，她年迈的爷爷闻声迎了出来。“你看，这是她的录取通知书，她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这几天在北京考察呢！”
“专科还是本科？”啸天有些意外，暗自思忖：北京的大学是那么容易考上的么？！
“本科！”她的爷爷自豪地说。
看着递过来的北京**技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啸天什么都明白了，这应该是一所民办高教自考学校，但啸天没有说破。
“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她的爷爷略带歉意地说，“屋里没人！”
“不用不用！”啸天看着她家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再也无心逗留，一连声地辞让，“对了，林娜家在哪里呢？”啸天想起还有另一位同学也在同一个村子。
“我领你去吧！”
到达林娜家的时候时间已是中午，她的爸妈刚好干完农活到家。“林娜不在家，昨天已经回学校复读了！”林娜妈妈心宽体胖和蔼安详，她的爸爸倒是更显得秀气些。“饭马上做好了，吃完饭再走吧！”
林娜家的贫穷同样令人震惊，同样低矮破旧的房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四面墙壁和锅台灶间都被长年累月的烟火熏得漆黑。看着灶间赫然在目的捕鼠夹子，啸天眼前就抑制不住地浮现出肮脏的老鼠在锅台上乱窜的情景，本就清淡寡味的面食就更加难以下咽。第二年林娜也考进了这所学校，后来在“**”肆虐封校的那段日子里大家无处可去就只好电话联系：“我弟弟可帅了，现在当兵呢，武警！”“对了，”林娜特意告诉啸天说：“我家盖新房子了！”
8
“我在上谷师专，数学与计算机应用专业，把我的电话给你吧，还有我的邮箱，就是我的名字的拼音爱特263点卡姆……”冯娟玲在电话里说。
“爱特是什么？怎么写？”
“就是一个圈，里边一个字母a……”
“你的照片，有吗？给我一张……”
第二天啸天就在古浪的带领下去网吧注册了邮箱，那时候他才确切地知道网站邮箱是怎么回事。啸天记得在高一下半年的某一天同桌返回学校兴奋地对他说，县邮电局购置了电脑可以免费上网！啸天颇感兴趣第二天赶到邮电局服务大厅，果然看到在服务大厅旁边的一个小套间里安置着几台电视机一样的东西。几个人端坐在椅子上间或敲击着键盘，显示器屏幕上一行行五彩汉字跳跃出来，跳进输入框上方的公共聊天室主窗口，又被新显示出来的文字顶托着向上移动，不久就消失在主窗口上方。
看再等下去也轮不到自己，不久啸天就离开了。几年以后啸天学习了管理学课程，才意识到这提供免费上网服务不过是体验式营销。也就是在那时候，邮电局拆分成邮政局和电信局，电话服务也开始在农村普及。后来县城里出现了网吧，怀着极大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一个周末的下午啸天去网吧上网，他早就记录下中国青年报的官网地址，可输入网址栏页面总是显示请等待，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网速能慢到这种程度吗？啸天喊年轻的网络管理员前来帮忙，可网管含混地敷衍了几句就离开了。第一次上网就这样结束了，啸天甚至都没能打开一个网页。后来早晨跑操路过网吧的时候，队伍里有人大呼小叫着说，“看嘿，那边有个王八！”“哪儿啊，什么王八，是网吧！”有人哈哈大笑着纠正说。
“我习惯上搜狐看新闻。”古浪打开一个花花绿绿的页面，上面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字和图片。
啸天如法炮制，他看到网页左上角搜狐两个字犹如印章留下的官印，旁边一只卡通小狐狸。
“邮箱要怎样申请？”
“呶，这里！”
啸天的名字已经被注册，想起冯娟玲可爱的笑脸，心中默念着在名字全拼后边加上了三个字母LVF。娟玲会看穿自己的心思么？啸天猜度着。这个邮箱啸天只用过几次，后来收到娟玲的照片回信的时候，啸天说你很漂亮，但为什么眼睛里透着忧郁呢？信件寄出后啸天就开始懊悔了：这不是明知故问揭人家的伤疤么？果然娟玲就很少来信来电话，亲近的关系也逐渐淡漠了。
“我们学校，每天早晨要跑操，课后和晚上都要上自习，有班干部记考勤呢！”娟玲说。
“不会吧，大学还管束的这样紧么？”想到自己所在学校上完课老师就走掉了，没有统一组织的早操也没有统一的晚自习，时间全凭自己支配，心中不禁生出一种自豪感：重点大学和师专就是不一样！“不过这样也有好处，不会像我们一样荒废了学业！”啸天听完安慰她说。
“你们呢，用我们的话说叫“七四五”派，七点四十五分起床洗漱完毕直接奔教室！”教授正常人体解剖学的大个子男老师对睡眼惺忪脸上带着水珠闯入教室的男生们说。
“咱们又不是学医的，开人体解剖学干什么？”有男生不满地抱怨。对于人体解剖学，啸天只记得两件事。一件是在学习到生殖系统的时候，正文后边的补充资料里除了常规的男女生殖系统的结构和功能，破天荒地出现了男女性行为过程和感受的介绍。大个子男老师还补充说，男人都嫌自己的小，你看到处都是增大增粗的广告，还有什么补肾壮阳，都没必要！啸天偷偷地看完补充资料，低着头随课堂一同静默着，暗暗地想，不知道一同上课的女生听完这些话脸上会有什么表情呢？
那时候的华北都市报整版都是增大增粗补肾壮阳的广告，面对女性受众群体的就是减肥丰胸，那时候流行一句广告语叫“做女人‘挺’好”，这个“挺”当然指的就是Ru房丰满坚挺。丰胸广告的创意激发了管仲的灵感，每次广播里那个女声充满魅惑地说完“做女人挺好”，管仲都会跟着来一句，“做男人也‘挺’好”，于是整个宿舍心领神会一片哈哈大笑。到了晚上，听广播就成为当时大学生们唯一的嗜好，每到十二点左右，各电台就开始露骨地传播性知识性技巧，介绍怎样提高性感受，推荐治疗阳痿早泄前列腺炎**炎的特效药。“天下名医都汇聚在广播电台里！”尤金师兄听到收音机里的医疗广告嘲讽地说，“你看这打热线电话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药厂商雇佣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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