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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远山区的冬天总是寒冷而漫长，时间已是年底，农村开始弥散出过年的气息。外出打工的青壮年都回来了，见了面热情地打着招呼，感慨着这一年的打工经历，询问着年货备办事宜。这一年立春早，正赶上腊月二十三小年。农村人认为立春后天气转暖，生猪肉的腌制必须赶在立春之前。一入腊月，宰匠们就开始磨刀霍霍，村子的角落里时不时就会响起推上刑场的肥猪们绝望的哀嚎。
“今年杀猪吗？”
“杀，都苛待自己一年了，早就馋肉了，今年说啥都得杀！”
“粉条粉面买好了没？我在秦观那里买的，感觉不赖，粉条经炖，粉面也不砂糁！”
村民们见面打着招呼互相问询着。啸天家经济条件一直很紧张，每年肥猪养到年底就卖掉了。今年春天为给啸天治病借贷不少，连猪秧子都没买上，圈里空着槽。但他们也不是无事可干，一过了腊月二十，厅堂洒扫，推碾子碾面蒸年糕，磨豆子做豆腐，煮肉灌肠子——即使没杀猪，这些一样都不能少。啸天一家趁着天气好早就把冬储大白菜翻晒了一番，把过年做馅要用菜心瓷实的大白菜准备好。逢农历二四七九日的年集上赶集置办年货，不逢集的日子就在家里忙碌着。
“啸天，上大学啦？考的哪儿啊？”
“华北师大！”每逢有村民询问，啸天爸爸都底气十足掷地有声地抢着回答。
“嗯，不错，这也算华北最好的大学啦！出来就当老师吧？”
“恩，当个老师就行啦！混碗饭吃嘛，咱也不想那大富大贵的啊！”啸天爸爸又心满意足地回答。
“好好学习，你看你考上大学，我脸上也有光啊！”回到家里，爸爸总是这样叮嘱啸天：“可是，有时候你也就是死老实，让你写贷款申请，你写你弟弟你们四个都在上学就行了，你写你弟弟成人中专干嘛？！”
啸天低头默不作声，爸爸有些虚荣，这虚荣也正是他坚持下来最大的动力。而啸天的毫无保留，只不过意在表明自己满腔赤诚，自己申请助学贷款确实是经济形势所迫，毫无弄虚作假。
这时候啸天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他在学校的不堪境遇：父子痛哭，院领导斥责，教官的鄙视，同学的欺辱，病痛折磨，贫穷和曾经接受施舍的心理压力……，这些都使他抬不起头来，使他如坠无底深渊。“在家里似乎无限风光，可在学校，谁知道我的痛苦绝望！”
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啸天并没有走邻访友去玩，也没有去邻居家看电视，他打开收音机，帮助妈妈剁馅准备包饺子。广播里转播的也是春节联欢晚会的现场。由于地处山区有大山阻挡，这里的广播信号断断续续，广播也显得时强时弱噪音嘈杂。在准备肉馅的同时，啸天把注意力集中的收音机的喇叭上，仔细地辨听着。在收音机里听小品，总归是缺乏画面感，乐趣也就少了许多。现场传来一阵阵叫好声，“明天一定要完完整整地看完重播，”啸天想。
这时候音乐响起，一个低沉嘶哑的女声缓缓地传来，啸天听过两句就怔住了：
“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这首《草原之夜》啸天此前曾经欣赏过，此时再听却感触。年夜饭前那一阵爆竹声早已过去，漫漫冬夜恢复了素日的宁静，沉沉夜空几颗寒星闪烁。虽然没有低沉幽怨的马头琴，虽然并不在茫茫夜色中的草原上独自面对皎洁的月亮。一样的思念，一样的孤独，一样的寂寞，啸天想起了远在莽州的白果。
姐姐，你，在莽州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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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约好了寒假期间继续通信，可有了离校前一晚的风波，此前的约定还作数么？每当忙碌起来的时候，啸天都无暇他顾，可总有那么一瞬，不经意间，白果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啸天也就常常毫无征兆地突然怔住了。
啸天也曾想过给白果写信，可啸天一大家人，父母和四个兄弟姐妹，都挤在仅仅分了里外屋的一套房子里，里屋是卧室，外屋算厨房，哪里容得下一张书桌供啸天书写？只在啸天去上谷检查病况的路上，才得到机会跟白果打电话发邮件。
“姐姐好！原来姐姐也怕爸爸呀，爸爸在家你就不敢接电话。”几天前的一个傍晚，啸天错过了回镇上的末班车，百无聊赖，在白求恩广场旁边的公用电话亭里拨通了白果家的电话。
“喂，白果在家吗？”
“恩，我就是，干嘛呀？！”白果压低声音道。
“没有事，就是想跟你打个电话！”
“哦，我爸爸在旁边呢，如果没事，我先挂了啊！”白果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后来回忆起这段往事，啸天想，面对自己这样一个不明不白身份尴尬的男性朋友，白果选择中断通话以逃避严厉父亲的追问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在这个时候，所谓的爸爸在旁边，不过是白果逃避与啸天通话的借口吧。
几天后的上谷之行，啸天再一次返回的晚了，在打电话找白果未果之后，啸天钻进了县城的一家网吧。
“姐姐敢放爆竹，真勇敢，我很喜欢。”啸天打开搜狐邮箱，饱含思念地写道：“初中时，我们班有一个女生，拿摔炮摔得啪啪响，我突然发现，这种女孩带有一种别样的狂放野性之美。我也曾幻想，依姐姐的爽快性格，我若请姐姐去喝酒，姐姐也断不会拒绝的。只要不是喝得太多不致损害健康，也没什么。只是我想，姐姐如果常常给喝醉了，岂不危险，姐姐不比我们男孩子。姐姐说会喝酒，我并不吃惊。烟是不要沾了，那不是好东西。”
“姐姐知道我在哪儿？今天我去上谷逛医院，然后逛药店。在那儿想给姐姐打个电话，可是一直不得空。返回时急着赶车，又找不到IC卡电话，就一直没打。可到密县还是错过了末班车，县城离我们家还有92里呢！今年国庆回家的时候我曾留宿在一个5块钱一夜的小旅馆，半夜里，正睡着呢，忽然就有三个陌生人闯了进来，把我吵醒了。我正惶恐着他们闯进来的目的，却发现他们连正眼看都不看我一眼，一人找到一个床位倒头就睡下了，原来他们也是来住宿的。看来太便宜的旅馆，管理有漏洞，安全堪忧啊！今晚在哪里过，我还没安顿好，只想先给你打电话。你不在，你弟弟接了，后来是你爸。你知道我有多紧张吗？幸亏我听不懂你爸的话，见不能和我顺畅地交流，你爸爸告诉我你去姐姐家了，还告诉了我那边的电话。可我拨打了多次，为什么都没打通呢？”
“姐姐的善良让我吃惊，也让我担忧，这样单纯这样善良这样感情用事会给姐姐带来危险的。姐姐太善良太完美了！所以我喜欢。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着样说，但我只能如此表达：在我快要溺亡的时候，是一叶小舟救了我。我感受到了小舟的好处，于是想据为己有。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状况，我的贪欲是罪魁祸首，对不起啊姐姐！”
“其实我没事，姐姐不要担忧。那晚是我太自私，我知道，那晚我的拒绝何尝不是另一种表白？可我痛快了，却害得姐姐一夜不曾入眠。姐姐那一晚想了什么？决定怎么处置我？姐姐应该给我一些忠告。姐姐有什么想法就只管讲，不必讳言，因为你是姐姐。我对姐姐的感情，不知是爱，还是仅仅出于好感，反正是喜欢，因为姐姐善良，长得好看。我希望姐姐不要丢下我不管，我已经离不开姐姐了，我喜欢姐姐。如果姐姐不喜欢我，不理我了，或者嘴上理我而心不理我，我会很伤心但也会暗暗地关注姐姐。如果姐姐有顾虑，我可以管姐姐叫阿姨，叫果果阿姨，你看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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