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暮霭沉沉，夜色渐浓，昏暗中一切都影影瞳瞳辨别不清。啸天独自一人站在枯草繁茂的山冈上。山冈就像凸向深海中的半岛，前方和左右两侧都是断崖。断崖下方幽冥昏暗，什么都看不见。啸天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暮色沉沉之际，自己会独自一人置身荒郊野外。这里的山冈陡崖都似曾相识，仔细辨别却辨认不出这里到底是怎样一个所在。
旷野，山冈，断崖，枯草，这是怎样一副深秋的凄清景象？啸天想。就让我远离尘世的纷扰，独自深味这深秋旷野的凄清吧！春花秋月固然值得咏唱，然而谁能体会深秋的荒野苍凉衰败的凄清之美？于是啸天踏着没膝的枯草信步前行。
或许是夜幕降临太久了，看不到太阳，也没有风，四下里死一般地寂静。突然，啸天心中无端地涌起了莫名的惶恐，就在那一霎那，啸天看到眼前原本静默着的白草，突然间如狂风激荡般，集体疯狂地摇摆舞动起来，就像迪厅里吃了摇头*丸的小青年。“哎呀，不好！”在一瞬间，啸天识破了这诡异的狂欢潜藏着的危险，转身欲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昏暗中，啸天看到，一团浓烟般的黑影从断崖下忽地跃起，径直向自己扑来，只一瞬间，自己就被黑影吞没了。在那一刹那，啸天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了惊惧的哀嚎……
啸天听到自己惊惧的哀嚎，慢慢地清醒，才意识到刚刚经历的不过是个噩梦。意识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啸天惊魂稍定，慢慢地平静下来。四下里静寂无声，天还没有亮，宿舍楼前路灯发出的光通过窗帘渗透进来。同宿舍的人都在睡觉，昏暗中依稀可见他们的卧影。
啸天的腰间，又传来一阵微微的钝痛。近两年来，每当啸天的病情加重，都会诱发晚上噩梦重重。肾主恐，肾脏的损伤诱发了惊惧，潜意识里便生了重重噩梦。啸天想起，在哪一本姓名解析上，在分析到自己的名字时说，名字如此者，要么卓越不凡前程无限，要么身形羸弱，一生因之困顿难安。想自己这二十多年来，果然恶疾不断，危机连连，料想日后必当病魔缠身，再无宁日，那时纵然自己智慧非常也绝无希望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夭去，再不能回到他所无限留恋的尘世间。
这样想着，啸天的心慢慢地沉下去，凉下去。温热的液体从双眼涌出，滑过脸颊，流到耳后。不久，他就感受到枕下传来的一片潮湿冰冷。
他摸索着插上耳机，打开了单放机。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
《盛夏的果实》后是《星语心愿》，《把悲伤留给自己》，《流着泪的你的脸》，啸天一遍一遍地播放着，眼中的液体在黑暗中肆意地流淌，悲从中来，禁不住跟随着低缓的旋律低声吟唱。
可远在几百里之外贫寒的家中，父母俱已年迈，兼以体弱多病，自己怎可以就此沉沦，一蹶不振？自己是他们在病苦困顿中坚持下去的希望，自己怎忍心让惨淡经营半辈子的父母仅存的希望付诸东流，让他们本就遥远的梦想就此更加渺茫？
“我一定要振作！”啸天清醒过来，定了定神，换下了那盘浸透了悲伤的磁带。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日重又增添风雨。我不能随波逐尘，为了我挚爱的亲人，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刘欢的声音，初时低沉落寞，而后逐渐高涨，终于激情澎湃，斗志昂扬！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啸天也禁不住低声吟唱。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方腊正起床。不知什么时候，单放机已停止了播放，躺在床上，啸天伸手摘下了耳机。方腊听到动静扭头扫了一眼，突然恨恨地道：昨晚是你嚎了吧？！啸天瞅瞅方腊没有吱声。沉默片刻，问方腊道：你也听见了？！
“靠，深更半夜的，你嚎什么嚎？！你知道有多瘆人？！”方腊怒道。
“太恐怖了！我也听到了，吓得我蜷缩在被窝里一动都不敢动！”吴越哂笑着道。
58
中午时分，哐地一声，宿舍门被撞开了，尤金师兄摇头晃脑地闯了进来。据说师兄们个个个性独具，高中时目空一切的优越感不曾收敛，以致于不服不忿互不相容，作为一个班级体，甚至一个宿舍都分崩离析了。本年级没有多少可信赖的朋友，于是他们对后来的师弟们格外关照。看到啸天等人对他一日敬似一日，师兄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于是有事没事，隔三岔五尤金师兄都会来一趟。
“听说，昨晚你又嚎了？”师兄闯进宿舍，抬眼看到了啸天，于是笑嘻嘻地问道。
“何止是嚎？！他嚎完没事儿就呜呜地哭，哭完了又唱歌，靠！还他妈让不让人睡觉？！”方腊刚好就餐回来，闻声怒道。
“哎，你们班那个大个子女生，白果，是不是失恋了？怎么这段时间看着她有些精神低落呢？”
“好像是吧，听说她追求的那个高中同学拒绝了她！”
啸天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他也注意到，最近白果的表情有些落寞，没有先前的欢快了。于是心中泛起一阵怜悯之意，甚至有些微微的心疼的感觉了。或许，我应该去安慰她，啸天想。或许这也是一次冰释前嫌的机会呢！可是，她爱的人不是我，我去安慰，又有什么效果呢？并且，我与她已经断绝了往来，她失恋她痛苦，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可毕竟她失恋了，我怎么忍心看到她难过呢？
“看到你不再那么欢快，我也高兴不起来，最近有什么伤心的事发生么？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么……”到了傍晚，啸天终于忍受不住对白果的思念和担忧，去学院机房打开了邮箱。
第二天上午，啸天急不可待地打开了邮箱，可收件箱里空空如也。或许她昨天晚上没有上网吧！啸天想。中午时分，收件箱里还是没有新邮件。到了傍晚，收件箱终于变成了加粗字体。
“没有伤心事发生，你也没有必要担心。我不想告诉你什么，你也不要问我。”
“你根本不用管我，你会受不了的。你已经尝试过了，还不想退后吗？你到底是一个脆弱的人。你经受不起的！”
“猜猜现在是几点？你想不到的！我一夜未眠，但感觉很好。大概我就是属于蝙蝠型的，白天没精神晚上来劲。所以你看到我精神不振，并不是有什么伤心事发生，只不过是回到以前的我了。”
“不要自作聪明，你根本不了解我。算了吧，别理我！我警告你，否则我对你不客气！让你的心离我远点，即使真的发生什么事也与你无关！不要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以为你是谁？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很自卑。”
“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没事。去干你自己的事吧，这个学期课很多，如果分心会跟不上的，努力吧！”
啸天叹了口气，愣怔了片刻，却又无话可说，于是点击“开始”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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