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贾员外府上热闹非凡,院内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美酒佳肴,戏班乐师准备周全,全府上下形色匆匆,忙得热火朝天。
贾仁两手叉腰,穿得富贵逼人,站在正厅之前指手画脚。
“那边,假山后面,也要打扫干净!”
“还有你,怎么干事的!弄不好就给我滚回家去!”
明越在厨房清洗蔬菜,正见孙犁走来,小声问道。
“孙爷爷,今儿个府内怎得如此热闹?”
孙犁笑道:“贾仁的堂弟从东京来,这两人表面上和气一团,暗地里互相较劲,贾义乃是京城中人,贾仁本就自觉低他一头,不过两人平素无甚交往,几乎十多年未见,倒也无碍。不过如今贾义唐突来访,他必定得做足准备,切不能被比下去了。”
明越心想,贾仁贾义,这贾家的太爷果真会起名儿。
午时刚过,府外马蹄声响,一辆豪华马车嘶鸣而至,贾仁迎出门外,满脸笑容。
“好弟弟,为兄可等候多时了~”
那贾义与贾仁长得极为相似,一样肥头大耳,只见他提了提裤上的禅玉腰带,故意晃了两下,道:“劳烦兄长了,自父亲死后,我两兄弟竟有十二年未见,略备薄利,还请笑纳。”
说着,就命下人呈上一个紫檀木盒,贾仁打开一看,竟是一尊成色极佳的白玉观音。贾仁脸上皮笑肉不笑,心里早就骂开。
好你个贾义!还在嘲笑我前妻肚子不鼓!
“来,财儿,过来见过你叔叔。”
贾仁笑着招呼身后正在逗狗的贾有财,有财听了父亲召唤,跑到跟前,他从未见过贾义,平素口无遮拦,加上脑子不好,张口就道。
“爹,这个肥猪是谁?怎么跟你有点像?”
两家下人听了,顿时闷笑,却不敢出声,贾仁贾义脸色极为难看,这小子一下子把两人都骂了,只见贾仁有些嗔怒道。
“财儿,这是爹的堂弟,你的二叔,切不可无理!”
贾有财听了,赶紧作揖,道:“二叔对不住了,我不会说话,您莫见怪。”
贾义赶紧笑道:“侄儿率真可爱,童言无忌,二叔怎会计较。”然后向着贾仁作揖致歉,道:“弟弟不知兄长已养儿如此,礼物准备不周,还请兄长海涵。”
正自说着,马车遮帘掀起,显出一名妇人,衣着华贵,金镶玉嵌,正欲下车,自其身后窜出一名孩童,一下就跑到贾义身旁,嘟着嘴嚷嚷道。
“爹,到了没,呆在东京不好,非得舟车劳顿,跑到这穷乡僻壤的,臭死啦!”
贾义听了,表面上脸色不好,其实心里笑得开花,不断道,好孩儿!好孩儿!
“有才,来见过大伯!”
贾义拉过有才,过来见过贾仁,贾仁脸上一惊,问道:“侄儿也叫有财?”
贾义答道:“对啊,不过是才气的才,不是钱财的财。”
贾仁脸上不悦,心道:还有才,呸!刚有了几个破钱,就开始装斯文人了。
又寒暄了几句,贾仁便把贾义一家迎进府中,两边下人站立两侧,恭敬行礼,贾仁脸上有光,道。
“弟弟,不知如今东京生意可好做?”
贾义怎能不知他话中含义,客气道:“拖先父之福,把东京的当铺生意给我打理,委屈兄长留在老家守着田地家业,身为弟弟,怎么能不宵衣旰食,十多年来一刻不敢松懈,每日兢兢业业,虽说挣得不少,却比不了哥哥在家享福啊~,瞧瞧这老家庭院,果真气派非凡,比起我那东京小院,为弟着实汗颜!”
贾仁脸上肉跳,这家伙话说得漂亮谦虚,其实暗讽自己好逸恶劳,白白继承家业,心中气急,然不可当面发作,眼珠一转,道。
“弟弟谬赞了,为兄技不如人,难当大任,东京的差事只能交由弟弟打理,前些日子听闻东京的当铺生意难做,不知道弟弟能否维持,如若不行,为兄必定鼎力相助!”
贾义赶紧道:“不妨,不妨,若真到走投无路之地,再与兄长说。”
两人互相暗讽,唇齿相讥,不多一会儿来至正厅,李氏上前作揖,贾义虽听闻兄长再娶,却还是第一次见李氏,李氏长相漂亮,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中嫉妒。
按序坐下,贾仁命人在园中请来戏班,乐师,众人围桌而坐,觥筹交错,听书闻戏,外人乍看,一副其乐融融之景。
这时,只听说书人惊木一拍,啪地一声,众人注目而去,只见评书先生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道。
“话说虎牢关下,诸侯云集,天下豪杰,奉先神威。两军阵前,吕布身着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手持方天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真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布大喝一声“吕布在此,谁人前来送死!"话音未落,幽州公孙瓒,舞动铁槊直取吕布,前去送死。吕布挥戟,战不三合,公孙招架不住,拨马败退。吕布纵马直追,危急关头.忽闻一声怒吼,"三姓家奴吕布休要猖狂,燕人张翼德在此!”
“好!”
贾有才从位置上一下跳起,大腿一拍,说道:“说得好!好一个三英战吕布!”
贾仁笑道:“侄儿知道的不少,一下便听出这是三英战吕布。”
贾义一脸得意,道:“有才三岁识字,五岁背诗,十岁琴棋书画无一不会,别说这个小小评书,你让乐师随意弹奏一曲,他都能道出名头。”
贾仁听了那还了得,且不说贾义故意在自己面前夸大炫耀,即便不是如此,但有财天生愚钝,常人况且不及,不免有些恼怒地看向李氏,李氏脸红低头,默然不语,贾义看出端倪,眼珠一转,故意问道。
“有财今年也十二了吧,不知这学问方面兄长调教得如何?”
贾仁脸色一沉,心知他故意刁难,但又不肯承认自己儿子不如人,刚好有财别的不会,平时却爱听些曲子,略懂音律,又想到贾义可能也是吹嘘,若真是考验起来,怕也半斤八两,便道:“小儿愚钝,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通,尤其音律方面更是不值一提,不过侄儿远道而来,若有兴致,两子切磋一下,倒也助兴!”
说罢便命乐师弹奏。
这些乐师从前也常来府中,曲子有财大多听过,乐师刚弹几声,他便听出,急忙道:“长坂坡!”
贾有才本也听出,却不料那小子如此之快,贾义见儿子输了一筹,眉头紧皱,一脸不悦。
“嘿嘿,看来是小儿拔得头筹了~”
曲子再变,只见乐师轻拢慢捻,转轴拨弦,曲子婉转动听,有财只觉熟悉,却想不起名字,却听有才喊道:“霓裳羽衣!”
“好!”贾义桌子一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而后曲子再变,凌厉尖锐,渐有气势恢宏,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意,那有财听得两眼发痴,竟然吓得尿了裤子,反观有才,自鸣得意,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似在品乐,道:“这是名曲《十面埋伏》,弹的是著名的楚汉之争!”
“哈哈!承让,承让!不过此曲肃杀壮慨,有财侄儿听得尿裤,想必是极懂音律之人,虽说我儿猜出曲名,其实还是有财小侄略胜一筹啊,哈哈哈~!”
贾义笑得一身肉颤,而贾仁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李氏赶紧下桌抱起有财回房换衣,贾仁脸面尽失,而贾义竟还得寸进尺,道:“儿子,你就以此区赋诗一首,给我们饮酒助兴!”
只见贾有才沉思片刻,娓娓道来。
“金戈铁马鹧鸪天,亥下之战血成河。
霸王项羽命不保,虞姬虞姬奈若何!”
“好!”贾义啧啧称赞,贾仁也不懂诗词,但见贾义拍手叫好,便也装模作样地附和夸赞,其实早已气得咬牙切齿。
正当这时,院内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只见一个小童摇头晃脑地走来,嘴里念念有词。
“言语不通诗意混,
音韵平仄句不顺。
自鸣得意糊弄人,
卖弄拙句装斯文!”
众人一惊,定眼瞧去,赫然便是明越。
贾有才怎能听不出明越嘲讽自己,道:“你是哪来的野小子,也敢对我指手画脚!?我哪里诗意混,哪里句不顺?”
明越瞥了一眼满脸怒气的贾有才,笑道:“亥下之战,乃是严冬时节,哪来的鹧鸪天?诗意混乱。其次,天,河平仄不同,读之拗口不顺。其三,楚霸王威名赫赫,一身虎胆熊威,骁勇善战,乃是不世豪杰,虽说亥下战败,乌江自刎,却也不失为大丈夫,大英豪!你句中‘命不保’,隐有嘲笑之意,实属狭隘,目光短浅!总结说来,便是四个字!”
贾有才心中震撼,脱口问道,“哪四个字?”
“狗屁不通!”
周围众人听了,全都掩口闷笑。
贾有才大骇,气得捶胸顿足,而贾义也脸色阴沉,指着明越吼道:“你是哪个下贱坯子,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只见明越不慌不乱,上前作揖道:“小侄贾越,见过二叔。”
贾仁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心道怎么把他忘了,赶紧上前招呼明越,笑道:“这是我的二儿子,贾越,差点都忘了给你介绍啦!”
贾义一听,那还了得,怎能让这小子占了上风,便道:“如此说来,贾越小侄略懂诗文?你说有才诗句不通,那么你便来作诗一首,大家品鉴一番如何?”
贾仁知道这小子肚中颇有笔墨,便大声道:“越儿,你便随意吟咏一首,让大家听听~!”
明越早已做好准备,张口就来。
屋瓦若飞坠,人马群易声。
骨血尤未冷,寒光照铁衣。
赤兔易奔蹄,霸王难挥锥。
不世伟业覆,乌江永长存。
贾仁贾义丝毫不懂,却听那乐师拍手叫好,情不自禁地弹奏起来,琴声壮丽激昂,时而迅捷如雷,时而婉转悲凉,凄美动听。
明越痴迷其中,叹道:“好一曲荡气回肠,幽怨惜别的《霸王别姬》!”
乐师高声回应:“小友年纪轻轻,竟是吾辈中人,与你琴诗和鸣,当真快哉!”
贾仁听了,眉开眼笑,冲着贾义阴阳怪气道:“小儿就这点不好,常常痴迷诗词歌赋,忘乎所以,有所怠慢之处,多多见谅!”
见那乐师啧啧称赞,贾义才知这小子确实压有才一头,恼怒异常,只觉丢了脸面,匆匆吃罢午饭,拜见过老母亲,便匆匆打道回府。
而自这件事后,贾仁便对明越礼待有加,竟在自己寝室旁收拾了一间上等卧室让明越住了进来。
而这也成就了明越复仇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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