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村落中的人
重重山岭之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
村落很小,很偏僻,掩藏于一道道山岭后面,已有一条崎岖狭窄的山路通向外面的世界。村里人如果想要出去,便要一大早天还沒亮就起身,准备好干粮和水,运气好的话,能够在日落之后走到路程中间的一处被前人开辟出來的山洞,在那里住一晚,点起篝火驱赶野兽蚊虫,然后第二天又要早早动身,过了中午才能出离山岭包围,进入喧哗尘世之中。
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山村,沒有什么出产,注定被世人所遗忘。
眼看时间已经是傍晚,村口的一名衣衫褴褛的白胡子老人坐在石头上抽完了最后一袋烟,磕了磕烟袋锅,咳嗽了几声,正要会屋里,忽然只见远处一名十來岁的少年急急飞奔过來,兴奋的喊道:“爷爷,有山外面的人正走过來了。”他虽然年纪不大,可因为常年生长在山中,却显得非常健壮结实,破烂的衣服下面是鼓起的肌肉,皮肤上呈现出一层古铜色的光泽。
老头一愣,紧接着额头上的皱纹舒展开來,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几个人,还有多远。”
“两个人,还有两里路远。爷爷,这两个外面的人穿的都很漂亮,他们一定有很多钱。”少年兴奋的说道,鼻尖上的汗液都一闪一闪的。
老头呵呵笑了起來,慈祥的说道:“你快进去准备好酒菜,这一次赚了钱,爷爷给你买糖果吃。”
少年欢快的答应了一声,跑进屋中准备酒菜。
老头站在村口,踮起脚來向外外面望去。不大一会儿功夫,只见从山梁后面绕过两个人來。前面一个一身青衣,肤色洁白,细皮嫩肉,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而后面跟随的那人相貌也是不凡,只是脸色颇有些难看,目光偶尔落在前方青衣人身上,有些愤恨之色。
果然淡淡从衣着和肤色上便可以看出这两个外來人是有钱的。老头脸上顿时绽放出喜悦的神彩,拄着拐杖颤巍巍迎了上去,道:“两位客人,是从外面來的吗。天气已经晚了,可要住店,吃些酒菜。”
这老头一大把年纪,年轻时候也曾经出过山,与外面的人打过交道,虽然话语中带着浓重的山中口音,却也夹着几分官话味道,倒是能让人听懂。
冷观山笑着点头,道:“我们是从外面來的,不知这个村子里可有客店。”
老头喜悦的道:“不瞒两位客人,我们这个村子太小,只有一件杂货店兼做酒店,正是老汉的儿子开的。两位若是留宿的话,跟我來就是了。”
也许是想到这一笔生意做成了能够赚上一笔,老头脸上一脸喜气都有些遮挡不住,干瘦的脸上竟然泛起一层红润光泽,却一口气沒喘匀,剧烈的咳嗽起來。
冷观山脸上含笑,却沒有扶他一把的意思,身后的顾临凡有些看不下去,急忙上前,扶起老头,道:“老人家,您的那个小店在哪。我扶您过去吧。”
“多谢多谢。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老头憨厚笑着,被顾临凡扶着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嘴里不住念叨着:“要换成二十年前,老汉年轻时候,身体棒着呢,一个人能背起两百多斤的山猪走两天路到外面去卖。这几年年纪大了,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就有些站不住了。”
顾临凡眼看这老头骨架宽大,想必年轻时候倒真有几分力气,只是现在瘦的可怜,想也知道这穷乡僻壤缺医少药,任凭年轻时候如何健壮的汉子,老來百病缠身,也是这般模样,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同情之意。
后面冷观山脸上含笑,柔和道:“这一次进山所带的银钱不多,不过是三五十两,老人家,你准备些好一些的酒菜,我们不会吝啬那么几枚铜钱。”
“好汉高兴的道:“山里沒有什么好菜,野味倒是够多,也有几坛酒,只要两位客人不嫌弃,尽管享用。”
顾临凡扶着老汉在前面走,冷观山倒剪双手不紧不慢的跟着。这村子很小,周围只有二三十间破旧的茅草房屋,一条狭窄的小路从中穿过。时不时的有村子里的人从对面过來,眼看老汉带着两名外乡人有说有笑进來,脸上都现出了羡慕的神色,大声跟老汉打着招呼。
山里人惯说土语,说得又急又快,顾临凡也听不太明白,隐隐能够辨清里面有“外面人”,“生意”,“有钱”等词,料想是这些村人在羡慕这老汉能够招待两名山外來的有钱人,能够赚一笔钱的话语。
老汉满脸红光,一路跟村人打着招呼,三人进了村中一处庭院,这院子四下里沒有围墙,只是用篱笆打起來,院子里草棚子里养着一条瘦小的驴子,支起的竹竿上晾着几件衣服,大多数破旧不堪,倒也有两件比较鲜亮,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舍不得穿要走亲戚时候才穿上撑场面的。
顾临凡眼见此情景,倒是也不觉得脏乱得让人难以忍受。他年幼之时也是在偏僻的村落中长大,肃州苦寒之地,未必比这深山之中能强到哪里去。只是这一下触景生情,忽然想到了自己离开肃州村落已经有十几年光景,也不知婶婶现在过得如何,一时间心中有些空荡荡的,鼻子中微微泛酸。
进到屋中,只见里面黑漆漆的,点着一盏油灯,火苗突突升起,冒着一股黑色烟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味。一名十來岁身躯健壮敦实的少年正在柜台里忙着将几只酒坛往外搬,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道:“爷爷,菜已经炖好了,这酒要给客人一坛还是两坛。”
冷观山笑道:“两坛酒都要。”
少年答应一声,蹲下身子,一只胳膊夹一个,将两只酒坛稳稳地报出來放到桌旁放下,两只眼直勾勾的看着冷观山不肯挪开。
冷观山一笑,伸手掏出一块碎银子,有五六两重抛给少年。
少年利索的接在手里,还用牙齿咬了一下,确认了是真银子,脸上顿时现出喜悦之色,赶紧揣在怀里,跑到了另外一个屋子,不一会儿功夫捧出几个粗瓷盆子,里面盛的是大块的狍子肉,腾腾的散出热气,空气中飘着一股肉香。
少年将盆子放在桌上,又拿过一盏油灯点上,才退回到柜台后面去。
冷观山坐在桌旁,拍开酒坛的封泥,倒了一碗酒,才笑道:“顾小友,你也一天沒吃饭了,快吃吧。”
顾临凡哼了一声,低声道:“你到底把我师叔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冷观山喝了一口酒,抿了一下,笑道:“放心吧,他虽然受伤很重,不过沒有性命之忧。而且交手的地方就在慧芜宫山下,咱们刚刚离开,齐宫主白阁主便已经赶到,你的师叔不会有事。”
眼看顾临凡还是一副不信的模样,冷观山轻轻叹了口气,道:“当时我说得是实话,我对于你,对于白少侠都沒有恶意。若是当时他同意我带你走,我保证不会将他打伤。”
顾临凡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怒道:“石人关系天下安危,我不会告诉你它的下落,”
这一掌拍下去,桌上碗碟乱颤,叮当作响,那盏油灯也是一晃,灯光一晃,差一点倾倒。
冷观山笑呵呵的看着顾临凡,伸手捧着酒碗,道:“沒关系,我不问便是。”
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顾临凡一愣。他这一路上一直在想着如果冷观山逼问自己石人下落,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已经在心里设想了好几个场景,无论冷观山是威逼还是利诱,使出如何凶残邪恶的手段,自己都已经下定决心,实在无法忍受的话宁肯咬舌自尽也不会透露出一个字。可是现在冷观山居然说他不会追问这件事情,却是令顾临凡一阵错愕。
冷观山饶有兴趣的看着顾临凡的神色变幻,笑道:“我确实曾经问过你是否去过鬼哭岭,是否见过那石人,可是后來我要带你走的时候却沒有说要逼问你石人的下落吧。如果要逼问的话,白少侠想必也是知道的,为何我却只是将你带走,而将白少侠留下。”
顾临凡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为什么。”随即心中一凛:自己险些中了这大妖的圈套。他一定知道自己宁肯死也不会透露石人的下落,所以才故意在嘴上说不会逼问自己,令自己放松警惕,然后悄悄施展阴谋诡计骗自己不知不觉中透露实情。
想到此处,顾临凡心中打了个寒颤,眼前几乎浮现出妖族用诡计得到这石人后释放出无边戾气致使天下涂炭流血漂橹的惨状,急忙紧闭了嘴巴,不敢说一个字。
只是他这一番表现尽数落在冷观山眼中。冷观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快点吃吧,肉要趁热吃才好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吃了一口肉,又端起酒碗,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顾临凡坐在他对面,眼看冷观山此时头已经扬起,视线被酒碗遮住,忽然心中一动:现在若是我出手的话,是不是可以将这大妖击伤甚至杀死。
他脑海中闪电便快速转了几下,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的修为与这大妖相比实在是差得太多,便是偷袭,成功可能也是微乎其微,说不定这还是冷观山故意露出破绽,引自己出手。这一击若是落空,自己死便死了,若是冷观山迁怒与旁人,只怕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会被杀,那样一來自己可怎是难赎其罪。
冷观山喝完了酒,放下酒碗,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似乎已经洞穿了顾临凡的想法。
正在此时,只听外面人声响起,是一男一女,说的是土语。
“爹,你回來了。”柜台里那少年憨憨的叫了一声,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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