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总是来得那么惬意，虞文轩睁开双眼，虽然看不见清晨的太阳，仍然能感觉得到今天的太阳比以往的要亮得多。他坐起身看向纱帐，发现霍凌烟并不在纱帐中。
虞文轩走出大帐，他看到了朝霞的美。
可是还有更美的，逆着阳光他看到霍凌烟的背影。
霍凌烟举着那丝帕对着阳光，只留一道剪影。虞文轩不由的呆住了，原来她可以美得那样惊艳。
“你起来了？”霍凌烟回过身，把手里的丝帕递给了虞文轩道：“这个给你吧。”
虞文轩静静地看着接过来的丝帕。
“我绣的是‘凝碧千里，墨斑文竹’这竹子每一节上都长有墨斑终生不退，而且一旦成林就是延绵千里难以毁坏，但是它只生在南方。我已经洗去了他沾染的血。”
“你洗不去他心里的杀戮。”虞文轩又转而望向那血一般的朝霞。
“可是他厌恶杀戮，这就足够了。”霍凌烟看着虞文轩笑着说。
“宇文兄弟，霍姑娘好雅致，这么早起来看日出啊。”战云从远处走来，人还未到笑声已到。
“哪里，战将军才是好雅兴，清晨起来采露啊。”虞文轩冲着已经走到眼前的战云说。
“小女子见过将军，将军你们先聊小女子告退。”说着霍凌烟便回了帐内。
“将军为何今日得空，到我这来？”
“整天呆在帐中，人都快发霉了。况且那些军务实在是太烦人了，这就出来找个人陪我走走。”
“既然将军有这等雅兴，宇文定当舍命陪君子。”
战云大笑两声算是回应。虞文轩便陪着战云向远处走去。
“其实老夫一直有一件事想不太明白。”
“将军请讲。”
“你为何会来投诚？”
“恕我直言，将军如果真的不明白这件事的话是不会让我在这里那么久的。”
战云看了看虞文轩，继续说道：“你说这天朝的皇子怎么就那么冷血，为了一个世子之位竟然大动干戈，实在是不可理喻啊。”
“自古如此，在面对着巨大的利益时，人总是能拿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来换。有一人名为竖刁他为了接近君王不惜自宫。人永远都是最难以捉摸，最不可理喻的，除非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哦？”战云站定转过身问道：“那宇文兄弟你想要什么？”
“将军折煞我了，我只是希望在这乱世烽火中苟全性命而已。不敢再做他想。”
“哈哈哈，宇文兄弟你言过了，”说着他指向远处的羊群说道：“这草原如此辽阔，而你看那群羊，你说他们不向往自由吗？”
“将军此言差矣，这里给予了它们生存的权利，这里便是它们的自由。”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散步吗？”
“我不知道。”
“今晚我想请宇文兄弟吃一次我们诺赫的烤全羊。”战云笑着说道。
夜，总是悄悄地来，他的黑暗总是能掩住罪恶，却也能给人一线生机。
“来人。”仇岚山看着夜色渐黑，忽然呵道。
“少将军，有什么吩咐？”一个军士走过来。
“去通知赵大勇，即刻动手。”
“诺。”
同时虞文轩也在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他不信所谓的天命，他也不会看星象，他只是觉得如果想杀他的人要动手那就一定会是在现在。
或许今夜不会太平。
虞文轩看着帐外跳动着的火影，心中异常的平静，是时候离开了。
五十黑衣人伏在帐外，夜是黑，月却亮，他们准备着用自己的刀光换来虞文轩的血光。
可是刀光未起。
火光已升。
这五十黑衣人慌乱起来。
为何？
只为那火光。
火光源自何处？
虞文轩的帐中。
刀光起。
只是这刀光晚了些。
水亦到。
四处浓烟他们已经找不到虞文轩身在何处。
这五十名黑衣人，站在前来救火的人中间一时间没了主意，当他们想起来要逃得时候已经晚了。
中军大帐中，赵大勇被缚跪在地上。
“禀报将军此人赵大勇是偏军一小小校尉，深夜率人在宇文将军帐前着黑衣持兵刃，鬼鬼祟祟被我部当场抓获，末将已经问清楚了，其余五十人分别属于不同的校尉，但是那些校尉声称并不知晓此事。”楚婉儿站在帐中向战云说道。
“是什么人指使你的？”战云问向赵大勇。
赵大勇把头一别，一言不发。
“呦，还是块硬骨头？”战云看着赵大勇，继续说道：“其实我不在乎你这一条命，更不在乎你是不是会说出谁指使的你。因为我只在乎结果。”
战云停了一下，说道：“来人，军法从事。”
这下赵大勇慌了，他看向站在仇累身后的仇岚山，眼神中满是乞求，满是无助。怎奈仇岚山无动于衷。
赵大勇几欲开口说话，可是就在他看向仇岚山的那一秒后，他头颅已经落地，再也无法言语。
战云看着满地鲜血，摆了摆手示意士卒将尸体带着地毯一同拖出说道：“我又没有让你们就地正法。”
战云扫视了一下帐中的各位将军，说道：“他一个小小的偏军校尉，是决计不敢行刺我留下的人的，一定是你们中某一人指使的，谁有兴趣站出来谈谈。”
仇累叹了口气，站出来说道：“禀将军，末将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派人……”
“啊！”战云喊了一声，怒道：“你怎可自作主张？这中军你是大将还是我是大将？来人拉出去斩了。”
“大将军且慢。”仇岚山连忙站出来半跪在地说道：“将军此事与家父无关，是我善作主张，为将军分忧。”
“啊！上阵父子兵，你们这是唱的那一折戏？啊？”说着战云掀了帅案，大怒道：“你说，你说为我分忧？你分的是什么忧？以为你这么说老夫就不会罚你吗？来人拉出去军仗八十。”
“将军……”仇累还想再说些什么。
“你想怎样？”战云瞪着仇累。
“谢将军不杀之恩。”
“好了，都退下吧。”
待众将退下，战云一旁的副将问道：“将军，末将有一事不解。”
“说吧。”战云坐了下来，拿起帅案上的竹简，看了起来。
“将军分明是想要杀了宇文轩的，为何对动此大怒？可是真怒？”
战云放下手里的竹简，看了看副将说道：“你啊，迟钝至此。让叔叔我怎么教你？”
“恕侄儿愚钝。”原来这副将是战云的侄子，名叫战连丘。
“我有怒气，是真怒。我怒的不是他仇岚山杀宇文轩，而是他要杀却没杀成。这个仇岚山在这样有利的条件下都杀不成一个小小的宇文轩，他还能干些什么？”
“其实仇少将军只是用人不利……”
“用人不利？”战云提高了音量，说道：“这一个用人不利，可以让他挨上八十军仗；这一个用人不利可以让一个军队全军覆没；这一个用人不利可以覆国啊。”
“侄儿明白了。”
“此外，你给我派人盯紧那个仇岚山，他父亲是个刚正耿直的人，而这个仇岚山却如此多的鬼心思，这种人用好了是一大利器，用不好就是自取灭亡。”
“是，侄儿……”
“嗯？”
“末将，这就去办。”
战云摆了摆手，继续看起了竹简。
天上的月。
远处的火。
和上深蓝的夜幕。
这光景，让奔跑中的虞文轩想起了梵高的那幅《星月夜》。
或许梵高那乱到臻至化境的思绪，也没有这乱世一般的乱。
虞文轩拉着霍凌烟，霍凌烟并没有注意今夜的风景，在她的世界虞文轩是唯一的风景。静静望着虞文轩，感觉自己只想就这样被他牵着手，跑到天涯，跑到海角。
“前方何人，速速停下。”伴着马蹄声身后传来了追兵的喊声。
虞文轩的心一下子凉透了。他把霍凌烟挡在身后，看向来人。
“你们是哪里的兵？为何深夜到此？”那名骑兵看清了二人的装扮喝问道。
虞文轩并没有答话，看来这个人并不知道军中发生了什么，应该只是安排在外围的一个暗哨。他在迅速的思考，自己该如何应答。
“他们是我派出去送信的。”一人一骑从后面赶来，这声音悦耳，熟悉。
楚婉儿看着虞文轩和霍凌烟。
“原来是楚将军，那属下告退。”那名骑兵策马返回。
“你要怎样？”虞文轩看向楚婉儿。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我吗？你以为改了名字我就会不认得你吗？”那声音夹杂着一丝丝的哀怨。
“我……”
“我本以为你会死在战场。”
“……”虞文轩本是一头雾水，可是忽然间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样貌了。他已经不是他了。虞文轩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入戏。
“是我不对。”
“又有何用？你去吧，我不想拦你。”说着楚婉儿策马向营地走去。
虞文轩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没来由的事，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带着霍凌烟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数日奔波，栉风沐雨，两人最后到了一个真正的游牧部落。在这里他们终于领会到了所谓的踏实，安定。
“我们一直留在这里好么？”霍凌烟依偎在虞文轩的怀中。
“我何德何能。”虞文轩轻轻抚着霍凌烟的头发，看着远处的羊群。
“因为你是你。因为你就是我想要的自由。”
“你为什么不问？”
“什么？”
“楚婉儿。”
“我在等，等你自己告诉我。”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会信我吗？”
“只要你还是你。”
不合时宜的帐外传来查可儿的喊声：“虞大哥，我爹爹找你。”
查可儿，查千里的女儿。查千里就是收留虞文轩他们的部落的族长，为人忠厚颇受族里人的爱戴。
“查老爹，叫我有什么事？”虞文轩一迈进帐篷就问道。
“轩儿这是何意啊？难道老爹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啦？”说着查千里喝了一大碗酒。
“哈哈，查老爹恕罪。”
“做这来。”查千里拍了拍桌案前。
虞文轩坐下便自己到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轩儿，你来这里多久了？”
“三个月了。”
“你就那么想离开吗？”
“查老爹这是什么话？”
“如果你不想离开，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查千里猛灌了一口酒。
“查老爹……”
“诶，不必这样，老爹又没说要绑着你，只是有些舍不得。如果不是你我们的牛羊可能就全都害牛瘟死光了。你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强留你也是不对的，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老爹，我敬你。”说着虞文轩举起一碗酒干了个底朝天。
“干”查千里也干了一碗，继而缓缓地说道：“轩儿，老夫有一事相求。”
“老爹你尽管开口。”
查千里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长命锁，给了虞文轩。
“老爹，这是……“
“当年我在天朝行商，在北方的一个小城捡到了一个女婴，当时她身上就带着这个长命锁。想必能带得起这金打的长命锁的人，也不会是什么破落人家。如今她也大了，再跟着我的部落来回迁徙也是受苦，不如你带他回去找她的亲生爹娘，让她回到父母的身边，”
“这个女婴就是，查可儿？”
查千里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天朝有一个老友，叫霍圭，也是个行商，我在一个月前就派人去通知他了，前天来人回话说他的商队这几天就会到，你们带着可儿。”说着查千里两眼望向帐顶，企图止住眼里的泪水。
“老爹，你……”
“咳。”查千里叹了口气说道：“轩儿你去准备准备吧。”
“老爹，我再陪你喝两碗吧。”
“磨磨唧唧的，用碗有什么意思。来，干！”查千里说着举起了酒坛，喝了起来。
推杯换盏，促膝长谈直至深夜，虞文轩是被别人搀回帐中的。霍凌烟接过虞文轩，让他躺在了床上，用水沾湿了手巾轻轻地擦着虞文轩的脸。
“怎么喝得这么多？”霍凌烟看着虞文轩，轻轻地抚着他红到微微发烫的脸。这样看着倒觉得他有些可爱。
而就是这可爱却给了她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安全感。就这样，霍凌烟静静的趴在了虞文轩的身上睡去了。
清晨，虞文轩轻轻抚摸着霍凌烟的秀发。
轻微触碰，让霍凌烟惊醒，满面羞红的看着虞文轩，小声的说道：“你醒了，我去给你打盆水。”
看着霍凌烟走出帐篷，虞文轩起身下床，或许今天就要走了，因为他听到了帐外的骚乱，马的嘶鸣，人的交谈，笑声不断。
“轩儿，出来见过霍老鬼。”查千里在帐外喊道。
虞文轩走出帐篷看到查老爹拉着一个精神灼灼的老者，那老者对查千里说道：“我都这一把老骨头了你还要折腾我，非得让我散架不可。”
“霍老鬼你少来，谁不知道你年轻的时候可是打遍了北方各地，罕遇敌手啊。”
“我都老了啊，你还不放过我？”
看着两个老小孩在那吹胡子瞪眼，虞文轩心底偷笑，但是的是羡慕，如有一友可以共话白首，何其快哉！
“晚辈虞文轩，见过霍前辈，查老爹。”虞文轩走上前行礼说道。
“来看看我这个大小子怎么样，是不是一表人才啊？”查老爹骄傲的冲霍圭说道。
“孩子是好孩子，可是跟了你就瞎了。”霍圭打量着虞文轩说道，
“嘶……”查老爹吸了口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不信你霍老鬼就能带好。”
“哈哈哈哈，你要是给老夫带，两年时间，他定能与老夫当年相媲美。”
“霍老鬼啊，你这话可是说到这了。”说着查老爹就转向虞文轩说道：“轩儿，还不拜见师父。”
这件事百利无害，如果自己能在这乱世迷途中拜得名师。或许前路会好走一些。虞文轩正要行礼，霍圭却出声制止了，说道：“慢着，我教他武艺可以，但是老夫已经退出江湖了，不便收徒，我与你就以叔侄相称吧。”
“侄儿，见过霍叔。”虞文轩行礼道。
霍圭笑了笑道：“起来吧，轩儿。”
“谢霍叔。”虞文轩站起身。
“那轩儿，你且准备一下，霍老鬼后日启程，那时你们带上可儿一同启程，我与霍老鬼去叙叙旧。”说着查老爹便拉着霍圭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虞文轩看着眼前的车队，再看看远去的两位老人心里暖意顿生。
乱世，也可以不那么冷血。
乱世，也可以有安稳，有平静。
此去，却是离开了安稳，离开了平静。
前路，不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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