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余婉秋突然笑了,笑得惨然。
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声泪俱下的说了这么多,鄢茂学毫无反应便算了。竟然还逼问她关于云雪蓉之死,他会叫她回来,不就是早知道了吗。又何必多次一问呢。
“鄢茂学,你的心果然是铁打的。”
说完,余婉秋笑容更加灿烂,只是笑意越深。心底的痛越钻心。她潸然醒悟,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说的再多,做得再多。也永远及不上他心底那人的淡然一笑。也是她活该,活该爱上这么一个人。
余婉秋发了狠的瞪着鄢茂学,她不痛快,也不愿意看着鄢茂学快活,“是,鄢茂学,云雪蓉是我害死的。我知道她心里没有你,与其让她痛苦的活着,给她一个痛快才是解脱。”
“鄢夫人何必妄出此言。”
她的话才落音,门外就传来一阵浑厚的男声,随即门吱呀一声,门外缓缓地走进一个红色身影。
这人穿着红色衣衫披着金色的袈裟,头上的香疤印清晰分明。他嘴角带着淡笑,深邃的目光,让人猜不透心里他的想法。
“了然”鄢茂学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想到鄢惜妤那些话。下意识的看了眼角落里的思云。
思云也是表情莫名,对了然的突然出现同样抱着惊讶的表情,紫竹出去请来的人竟然是了然。鄢茂学这才收回视线,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了然倒是恭敬,喊了句阿弥陀佛后,才说。“听说鄢府出了点事,老衲不得不过来。”
这话让鄢茂学怒火中烧,他头顶的绿帽子,还是面前这位织的。他竟然还敢趁着这个时候过来,顿时,对他再没了半点好颜色。
“我鄢府之事,与你有何干系。”记吗叨扛。
鄢茂学的怒火发在了然身上,就像石沉大海一般,了然依然笑容恬淡,没有因为鄢茂学的申请而产生半点不愉。纹路分明的脸上,每个线条似乎都在昭示着主人的心情并不差。
他笑道,“鄢大人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蓉儿当年遇见的江湖人士,就是在下。思云,本该姓莫。”
他大方的承认了身份。甚至不怕鄢茂学去皇上面前举发他。他毫无保留的告诉鄢茂学,他头顶上的绿帽子就是属于他的。
然而,这话却让屋里剩余的几人表情怔然,思云蹙眉小脸皱到一块,有些不能接受这变故。
鄢惜妤气哼哼的怒瞪着思云,别人家的孩子,还抢了她的身份,害她至此。
余婉秋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有对鄢茂学满满的失望,其他的事情在她面前都变得不重要了。而鄢茂学的表情就没那么好了,他喘息着,努力平复心里的愤懑。看着面前这恬不知耻的人,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莫谏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在甘露寺冒充和尚,还敢勾引我鄢茂学的夫人,你”
鄢茂学被怒火梗在心头,一口气喘不过来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了然微微一笑,上前扶着鄢茂学的脉门,秉神聆听了稍瞬。
“鄢大人还是不要太激动了,急火攻心,最是伤身。况且,您这身子骨似乎也并不怎么健康了,还是悠着点比较好。”
了然创办了莫蝶谷,培育出了两大神医,他的话必然比莫轻云更有权威。说完后,他从怀中掏出个瓷瓶,从里面倒出颗药丸喂到鄢茂学嘴里。
药丸入喉,只觉得还没进到胃里面,便在喉管中化开来,再感觉不到药丸的存在。等了片刻后,他只觉得体内的郁结之气消散了许多,整个人变得爽利起来。头脑变得清明,让他有了闲暇来思考许多被他忽视的问题。
此时他已经镇定下来,其实他早就察觉到,云雪蓉对她并没有生出半分心悦之情,只是他固执的不愿意相信而已。
“雪蓉她与你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了然目光扫向思云,她乍一接触到便抿着嘴毫不犹豫的偏移了头,错开与他的视线接触。了然怔愣片刻,在心里微叹。他这一生,做过的错事太多,实在不该如此好运。
“蓉儿生前,对鄢夫人倒是羡慕不已。”了然转身看着安静下来一言不发的余婉秋,这话一出,让没有生气的余婉秋突然抬头,眼底一线光芒闪烁。了然便继续说,“当年她和我说,余家有个痴情的女孩子,愿意为她所爱之人不顾一切,那个被她爱上的人肯定特别幸福。只是没想到,在下的无心之失,却断送了鄢夫人所有的美好。”
说到最后,了然声音惆怅,感叹世事难料。云雪蓉生得那般美好,性子有温婉和善,怎么也没想到一番冲动,酿成大祸。
“我不怪她,怪只怪我遇人不淑,识人不明。”余婉秋眼底的光芒又覆灭了,她对鄢茂学已经彻底的死心了,经历的事情多了,才能看清楚一个人的本心。
余婉秋对鄢茂学的绝望只是来源,他从来不曾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过。过去有云雪蓉,可云雪蓉极力的制造了许多让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些都还不够让她死心吗那过去她委曲求全帮鄢茂学做的那么多事情,他又何尝对她侧目过。
了然心中微叹,喃喃出声,“有些事情,不是人为能够掌控的。想来也是怪我,让你们之间产生了误会。”
“你何必将这些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人心如此,若换了个人,还会是一样的结局。”
余婉秋这话,当真是心头死透了。她想过很多,想过如果云雪蓉没有出现,他们之间的结局是不是会变得好些,可是想着想着,又发现,如果没有云雪蓉,她或许永远只能在他背后站着默默的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又或许,没有云雪蓉还会有其他的女人,而她也许注定了只能这样子。
了然听出她话里的绝望,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现将鄢茂学心中对余婉秋的芥蒂化解一下,他能帮忙的地方肯定尽力帮助,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解决了。
“蓉儿十三岁那年,身骑白马执剑闯荡江湖。涉世未深的她即刻便被奸人顶上,我在危难之际救下了她。知道她漫无目的,出于好心我便邀她同行,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渐渐的心有所属。原本就已经和她私定终身,那家中突然传来变故,我心急如焚对蓉儿的关心也变疏离了许多。我原本想着先将那边的事情处理了,就与蓉儿浪迹天涯。谁曾向,这件事情让我们之间的嫌隙产生,她以为我变了心,气冲冲的回了京。等我得知时,她已经嫁入了鄢府。当年我还不知道,鄢茂学便是鄢夫人心心念念的良人。以为她是真心嫁于她人,便归隐了山林。”
模模糊糊的说完那段过往,了然脸上带着笑意,似乎沉浸在云雪蓉的音容笑貌之中无法自拔。
每个人的生活轨迹都不一样,却总会因为几年事情,让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突然有了联系。
叹了口气后,了然对余婉秋道,“鄢夫人,十一年前你派人到莫蝶谷传信与我时,蓉儿就已经身中剧毒了,你又何必承认奸人嫁祸呢”
从始至终,了然都将余婉秋称呼成鄢夫人。鄢茂学虽然心里别扭,但却并没有将他纠正过来。
“什么她怎么会”问这句话的是鄢茂学,而不是余婉秋。时疾爆发之时,余婉秋便在云雪蓉床榻便照顾她,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拉着余婉秋说了许多话,说了她的过去,和对余婉秋的愧疚。甚至以为,如果她死了,余婉秋和鄢茂学之间的障碍,就会不复存在了。
了然眼底炫目的色彩让鄢茂学嫉妒的发狂,他才是和云雪蓉发生了故事的人。而他,只在她的生命中,出现了一瞬间,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尘埃而已。
“也是我的错,疏于防备让她受奸人所害,最后不得善终。蓉儿是怀着孩子嫁给你的的,虽然过了许久之后她才被查出来怀有身孕,但其实早在他们成亲之时,孩子就已经有了。”了然说的好像他一直在身边看着一般,所有的事情细节,都清晰明了,“她想过把孩子送走,可实在不忍心,毕竟是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鄢茂学道,过去十年的时间里,他没有见过他出现在鄢府,但却对云雪蓉的事情了如指掌。
“鄢夫人托人寄过去的信中,有说过。”说完,他将信封舒展开来,放在鄢茂学手中。而后,他走到思云面前,“思云,你是想继续呆在鄢府,还是与我回家”
了然深邃的眼珠里带着期待,和无措。他从不曾与这个女儿接触过,即使听人说过许多,但真真与她相处,还是让他心生紧张。
“与你回家与你会甘露寺绞了头发做道姑吗”
思云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还有这个心情和了然开玩笑。可这冷的发寒的笑话没有让任何人勾唇,反而心中的心情更加沉重。
经历这种事情,当事人的心情肯定不会怎么好。繁华落尽之后的夜晚,静得吓人,每一次抬足间的声响都像在心头打鼓。鄢茂学没有说话,看着思云欲言又止。
她不过是局外人,在鄢府里从来不曾有过该属于她的位置,这些事情,为什么前世的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呢,如果前世莫谏言能够及时站出来她不敢再往下想,害怕心里只剩下失望和落寞。
冬月十二,在一场白茫茫的雪景下,京城正式迎来了承明五年的冬天。
这一天,也是思云的生辰。
从那日后,鄢茂学便想法子将余诵杰和余永逸救了出来,和余婉秋的关系不远不近,不好不坏。思云从鄢府中搬了出来,搬到了云府之中,住着云雪蓉生前的房间。
思云最终还是决定到云府,而不是跟着了然,他既然已经遁入空门,那就该斩断红尘琐事,不该再有牵连。她是这么想,但了然的心里必定是很难受的。
鄢茂学将云雪蓉的事情压了下来,思云依然姓鄢。但思云转住在云府,多多少少还是会引起一些怀疑的话语。但云翼的名声在外,别人毕竟不敢得罪他,这些怀疑的声音盛行了一阵后自然而然的就销声匿迹了。
思云将鄢茂学心心念念要的账本归还给了他,用他日后的前程,归还了对她的养育之恩。虽说不足以还完,但至少让鄢茂学心中梗着的刺剔除了。
这天,云翼为思云举办了盛重的及笄礼。明明是大喜的日子,然而刚刚经历了变故的思云,心情实在好不起来。但及笄礼还是要照常举行的,冲着云翼的名声而来的宾客,挤满了云府。
及笄礼一共分了十七个流程,鄢茂学和云翼立在东面台阶上等候宾客。而思云一大早就被惠风和柳絮拉起来,打好了热水放在房中,伺候她沐浴更衣。然后换好了采衣采履,坐在东房中等待。等到奏乐的人将音乐响起时,他们便会将宾客迎进来。
而思云在鄢茂学一番致辞后,才会被请出去。
而鄢茂学的致辞很简单,大致的内容就是,她鄢思云今日及笄,感谢亲朋好友前来参加,过了今日后,她便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了。
等到鄢茂学的话落音,她便被惠风和柳絮从东房中领着出去,安放在正东方放着的椅子上。她赫然发现皇后娘娘竟然也在宾客之中,只见她缓缓的走到她面前,高声道,“令月吉日,使加元福,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说完后,便将她的头发梳理一下,加笄。然后起身,回到原位。思云站起身来,宾客冲她拱手作揖,祝贺她加笄。随后她便重回到东房之中,有人捧着一套与她头饰相配套的素衣襦裙进来,让她换上,此为初加。
她穿着襦裙,重新出房,向宾客展示,然后冲着鄢茂学和云翼行正规拜礼。
然后她又坐到原先的椅子上,皇后娘娘拿着之前那人捧着的发钗,又高声道,“吉月令辰,乃申福尔”然后便将发钗插入她头发上,宾客再次祝贺,她回到东房中换上曲裾深衣。
随后穿着曲裾出房,再行跪拜之礼,这样的流程要反反复复的做三次。虽然每次在头发上加的东西不一样,回去换的衣衫也不同。
但是都是一样的索然无味,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次,又跪拜了许多次。
等到三拜过后,思云只感觉自己的脚已经不受控制了,只能由惠风和柳絮牵引着,才能走动。
随后,便有人上前将及笄礼所用的物件都收拾了去,摆上了酒席,请宾客入席。
又让她象征性的喝了点酒,吃了点东西后,便由云翼给她取了小字。云翼大抵是知道云雪蓉的事情的,他思量了许久之后,便说明日斟酌后再取。
随后便是听训,如今她由鄢茂学对她进行教诲,听鄢茂学说了许多场面话,大抵的意思就是让她日后安生过日子。她聆听了教会后,拜谢鄢茂学。然后与冲着宾客们和参礼者表示感谢。
最后,鄢茂学和云翼同思云一道起身,感谢宾客前来参加思云的及笄礼,便是礼成了。
既然是热热闹闹的事情,那少不了要吃吃喝喝了。
听到礼成二字时,思云整个人都累趴下了,感觉她重生后的所有辛苦都在这一天了。
她脱了身上加了好几层的衣衫,将头上的重物卸下来,顿时觉得身上一身轻松。
她躺在床上,现在已经感觉身上的腿没有知觉了。然而才刚刚躺下,惠风便神秘兮兮的笑道,“小姐,宁王殿下来了,在花园中等您呢。”
思云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只想躺在床上不动,“在花园呆着干什么,我现在不想动,让他直接过来吧。”
惠风摇摇头道,“可是小姐,这是云府,周围都有云将军的府兵把守,不能容许宁王殿下乱来的。”
“”她倒是忘了,如今在云府已经住了差不多一个月有余了。可能是云府的日子过得太轻松自在,所以她完全忽视了门口那些僵尸似的人。
迈着累的颤抖的双腿,她换了件粉色襦裙,才在惠风的搀扶下走到花园之中。
宁王正端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品茶,惠风扶着她过去时,他周围还站着面无表情的虚怀,“见过宁王殿下。”
思云自发的坐到了宁致远对面的椅子上,宁致远取了杯子,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
然后笑得如沐春风,在这微冷的初冬中,顿觉温暖,“终于见着你长到了能成婚的年纪。”
思云捧着双手呵了口气,从嘴里吐出来的白色气体温暖了手心,顿时让她觉得岁月静好。
仿佛过去发生的种种,都被飘飘洒洒的白色雪花掩盖在了地底深处。
“今天前来参礼的,好像大多都是与我年纪相仿的人,就连宁楚宇也在其中。”
说起这个事情,宁致远变得严肃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是小心翼翼的,“他的刑部势力落到了我手中,相当于失去了一大臂膀,肯定是需要一个新的有实力的助手。”
而朝中,既有兵权,却又不被皇上打压的人,似乎就只有云翼这一个。思云才想完,就听到宁致远笃定的说,“但他也不会肖想师父的,云家与宋家的关系,满朝皆知。更何况我还师出云翼,他不会冒着风险去拉拢师父的。”
思云却不这么想,前世她嫁给容峥后,容峥是宁楚宇麾下的。那时候宁楚宇有什么吩咐时,云翼为了思云,不是照样照做了。毕竟都是骨肉血亲,遇到危险时,他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去帮忙的。
想着,思云便玩笑道,有意提醒宁致远,“你这么自信,宁楚宇不会去想皇上要赐婚”
见到宁致远渐渐转冷的笑容,思云皎洁的笑意挂满在脸上,“我可是听到别人都在说,连有头有脸的淮王殿下都来了,想必肯定会花落他家了。”
等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时,宁致远才猛然发觉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在云府呆了这一个月,脸上若即若离的疏远,仿佛她是个毫无生气的雕塑一般。及笄礼一过,她能恢复生气,是极好不过了。
宁致远也跟着笑道,“你就知道气我,近日他刚从抚平回来,父皇还记着他的功劳呢。说不定他去求父皇,父皇就真的答应了。”
思云也顺着他的话道,“而你还是个带罪之身,相比之下,你好像要不利许多啊。”
宁致远凑到思云耳边,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引得她一阵战栗,宁致远嘴角微勾暧昧道,“所以,要不咱们先生米煮成熟饭”
“起开。”思云佯怒着推开宁致远,脸颊绯红,躲开宁致远的视线。
雪花从亭子外飘落下来,纷纷扬扬的在地上染上了一层白色的布帏。她静静的看着雪花飞舞的样子,然后对宁致远说道,“我不会重蹈覆辙的,娘亲过去是真的错了。她即使再怨恨我爹,也不该在自己难过的时候,随便找个喜欢自己的人嫁了。这对于她,对于鄢大人,都是不公平的。”
宁致远凝视着她的背影,保证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思云转身,笑颜如花,“我信你,所以你放心,就算宁楚宇找了皇上赐婚,我也会抗旨不遵的。”
白茫茫的雪花在她身后形成了背景,衬得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宁致远被她满带笑意的脸深深的迷住了,看着她的目光带着痴迷。
有女如斯,他心已足。
宁致远动情的伸手揽过她,将她拥入怀中,“有你如此,此生再别无他求了。”
两人正沉浸在蜜恋中无法自拔,你侬我侬的,这冬日的寒风似乎在他们这都变成了暖风。
耳边突然传了一阵轻咳声,随后厅中微风拂动,声音在这阵风中缓缓传来,“大白天的在这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思云条件反射的,从宁致远怀中挣脱出来。白茫茫的雪地上,落下了一条足迹,从前院往亭子中延伸过来。
她目光落到来人身上,“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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