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更深,北斗阑干,小唐醉宴扶归,因心有恼意,忽见沙罗女乐夜舞,不由失了心神。
此即冬寒未退,而春气初透,女乐抬手自他腰间蜿蜒往上,一寸寸力道渐增,眼波亦是撩人心魄,小唐垂眸看着,双眸于月色之中澄明如火。
只道那女乐的手抚上胸口,那眸子里的火簇簇跳了两下,忽地转冷。
小唐望着女乐,便道:“放手。”
女乐似并不懂他说什么,勾魂双眸睁大,魅惑之中带着些许天真。
小唐因在沙罗国呆过若许时候,知道些沙罗国的话,想了想,便用沙罗语道:“退后,继续跳。”
女乐一惊,显然大为意外,手在他的胸口停了一停,终于会意放开,脚下后退一步,擎手抬腿,脚尖点地,一手托腮,向着小唐嫣然一笑,果然又摆出舞蹈的姿态。
小唐往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着,目不转睛。
那女乐因他方才拒绝了自己,有心再行勾/引,便用尽浑身解数,将毕生所学尽都施展出来,虽是一人静舞,却比几十人起舞更见妙处,有诗云: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然而任她万种风情,千般姿态,做尽毕生妖娆之举,这对面的看客却始终面无表情,女乐起初还纵情舞蹈,颇为自得其乐,不料渐渐地半个时辰已过,每当她欲上前撩/拨之时,那无情之人却只道:“继续,不许停。”重又逼得她后退。
渐渐地,浑身的力气都已经耗尽,虽然是冬夜,又且衣裳单薄,赤脚随地,身上却已经汗淋淋地,最终女乐到底支撑不住,脑中昏昏沉沉,身子摇摇晃晃,后退两步,便跌在地上,只顾低着头,娇/喘不已。
怀真看了这个眼神,这幅神情,心中竟然无端一痛。也无言可说,只是含惊呆看。
此刻冰菊跟吉祥也才发现小唐来了,忙从门边跑过来,双双行礼,怀真后知后觉,便也跟着屈膝行礼。
小唐微微蹙眉,便问:“怀真几时来的?”
怀真垂着眼皮,心里只是乱跳,涩声道:“是……上午时候才来的。”
小唐仍是毫无笑意,便看冰菊,道:“我素来不许你们来此,是你自作主张带小姐过来的?”
冰菊见了小唐,心中天然畏惧,不免结结巴巴地要请罪。
怀真因听小唐声音里有些严厉之意,知道他要见责,忙分辩说:“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想要过来看,求着她,她没有法子才应了。”
小唐扫她一眼,却只对冰菊道:“姑娘是来做客的,不好好伺候,反领她这样,等告诉了太太,可怎么说呢。”
冰菊吓得变了脸色,忙道:“我知道错了,三爷饶恕。”
怀真闻言,急得皱眉看着小唐,便求道:“唐叔叔……真的是我自己要来看的,是我的错儿,别责怪姐姐。”
小唐才又略看她一眼,却淡淡说道:“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也罢了。”
又对冰菊道:“好生带姑娘回去,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冰菊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忙答应了,便要送怀真回去。
此刻怀真心中冰凉彻骨,又隐隐做疼,只觉得小唐这种做派,正跟前世那时候一模一样了……就如同那日在应公府,应兰风的书房外她跟凌绝表白,正遇到他出来时候,那样冷冷清清地眸色,不怒而含威的神情……此刻心中森然生出寒意。
怀真不敢再看小唐,只低了头,转身之时,双眼中却已经含了泪,只咬唇忍着。
此刻心中乱乱杂杂,竟是什么也记不得了,只是吉祥跟冰菊两个好生地陪着她,便往回去了。
身后,小唐却兀自死死盯着怀真的背影,一直目送她消失在夹道口上,才听到耳畔会同馆那人唤道:“大人……”
原来此人方才已轻轻唤了他两次,小唐竟都没有听见,此刻才回过神来。
会同馆的那人见他恍神,因笑道:“方才这位,就是应公府那位很有些传奇的怀真小姐了?”
小唐心中一刺,想要微笑,却又笑不出来,只一点头,淡声道:“便是她。”
那人笑道:“果然是生得非俗。”
小唐不愿多说,便道:“咱们进去罢。”将门一推,让着这人入了内,他在后而行,临进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眼前空空,并没有那道牵人眼眸的娇袅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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