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半空中那道明黄身影,他们终于明白是谁为自己带来了这一场造化,带来了光明与希望。
人们从家门走出,涌入大街小巷,朝圣般膜拜半空中的君王。
第五道紫雷落下,艾瑞莉亚直接被劈回地面,整个艾欧尼亚像是发生了一场地震,无数房屋倒塌,年轻女帝所在的地面,出现了一道蛛网般连绵数里的裂缝。
她处在裂缝的中央,单膝跪地,长发凌乱,黄衣变成了血衣。
“嗞嗞”细响从天降下,陆离抬头,只见整个天空都变成紫色,女帝的上空,仿佛出现了一个紫色太阳,让人一眼看之便感觉头皮发麻。
易大师漠然地抬眼,喃喃道:“这哪只是九成,老天百分百是打算劈死这女娃了。”
亚索点头:“以为会有一成的奇迹在内,可是看这阵仗……”
所有人都望着天上那一旦降下,足以毁天灭地的雷团,天下第三刺客泰隆目光呆呆地看着艾瑞莉亚,忽然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着明黄身影所在的方向狂奔。
在艾瑞莉亚身边十丈处泰隆身子准备掠起,试图横在雷团与她之间的他,却感觉周围时空仿佛凝滞般,身体被生生定在了原地。
艾瑞莉亚看着泰隆,目带柔和,淡道:“这么些年,谢谢你。”
泰隆泣不成声。
紫雷破开灰云,出现在清明乾坤之中,天地失色,人间的空气仿佛都带有电流,所有人呼吸放缓,因为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来自灵魂的颤栗。
这个时候雨丝变成雨点,雨势渐大,这场洗礼万物的雨似乎知道自己已经迎来了最后时刻,想抓紧时间奉献它的全部。
艾欧尼亚的人们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强大,艾瑞莉亚此生从未这般虚弱过。
她努力站起身来,向天飞去,她在空中俯视整个人间,自嘲一笑。
执政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颁布减轻赋税徭役的惠民条令,被议事阁架空权力的这些年,她没有做好一个君王该做的事,大概是艾欧尼亚有史以来政绩最烂的君王。
今日做的这件事,她觉得弥补了一些,除此之外,她觉得没有什么还需要自己做的。
刘阳已死,暗影神庙大概会让一个开明的圣贤掌控整个议事阁;皇储虽然空缺,君主一位票决选举,毕竟天下是百姓的;而这两件事做好了,军队大概也不会乱。
她没什么牵挂的了,除了没有去保卫者之海的那一片大陆看看,也没其它的遗憾了。
艾瑞莉亚抬头,看着即将结束自己生命的紫雷,含笑闭眼。
雷团炸裂,天地希音。
城楼楼顶的瓦片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僧人,他的眼睛蒙着一块红布,红布遮住了他的眼,此刻并没有遮住这片天。
他隔着红布看着天,神情微微动容。除了巫毒之地的木木以外,他是天下唯一的王者,真正站在了人间的最巅峰。
李青伸出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掌心朝上,感觉到这场雨渐渐变小,直至消失,才放下手来,随后弯腰作揖。
整个天下,能让他以礼待之的人不多,半空中的艾瑞莉亚纵然为艾欧尼亚做到了这一步,也依然不值得他弯腰行礼,所以此刻他敬的,不是没有在第六道天劫中身死道消的艾瑞莉亚,而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飞的比艾瑞莉亚还高,他为她挡住了天劫,挡的并不狼狈,一剑挥之天劫散,挡的很潇洒。
已有死的觉悟艾瑞莉亚从迷惑中睁开眼,看到上方的那个少年,震惊道:“是你?!”
随即她的目光一凛,语气变得恭敬,道:“是您。”
你和您指的当然是两个人。
陆离收回月华剑,身子下掠,与艾瑞莉亚并肩,他的瞳孔变成金色,神韵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当然是永恩。
“你想为艾欧尼亚带来灵魂与信仰,这一场大道之雨后,他们或许可以变得强大,但内心不见得强大,这种东西不是你想给对方便能有。”
艾瑞莉亚闻言沉思,随即拜道:“我明白了。”
永恩道:“活下去,继续照看这个天下,总有一天,艾欧尼亚会变成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年轻女帝一揖到底。
永恩落身城楼之上,已入王者的李青疑惑道:“同样是王者,为什么我还是感觉打不过你这个已死之人。”
永恩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说道:“斯维因试图打通神界通道。”
李青平静道:“这我知道。”
永恩说道:“你作为唯一王者,代表的是整个人间,不止是艾欧尼亚。”
李青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道:“你究竟有没有死?”
在他看来,不管这个曾经天下第一人强大到何等地步,仅凭留在人间的强大意志力便挥剑破天劫,这一点他扪心自问做不到,所以他很好奇。
永恩依然没有回答他,身影消失,落回地面。
亚索招手,从“春来”酒楼飞来两壶美酒,正是店老板杨青的珍藏。永恩用一种孺子可教也的目光看了一眼亚索,然后笑着接过,接酒痛饮,笑道:“还是故乡的酒好喝。”
亚索淡道:“万年不改的菩萨心,路见不平,回魂吓人。”
永恩笑了笑,没有说话。
易大师在永恩生前与他的关系不错,埋汰道:“兄弟两自顾喝上了,也没我的份。”
亚索把酒壶扔给他,道:“剑的钱不用给了。”
永恩道:“我的意志力已十去**,估计等斯维因做出那件事以后,只能回来看看,什么也做不了。”
亚索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道:“本来也没你什么事。”
永恩看着身边两人,感慨道:“别死了。”
易大师笑道:“有遗憾跟你儿子说去,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永恩点了点头,身形一闪即逝。
易大师显然不怎么会喝酒,被辣得满脸通红,他轻咳数声,道:“那么问题来了,按理来说我等距那王者境界也不远,怎么看他依然还是像看着一座高山。”
亚索冷笑道:“所以你是天榜第二。”
这位无良大叔望向城楼之上的孤傲身影,又道:“这瞎子终于舍得出那破庙了,你可能又要跌一名。”
易大师手向腰间探去,摸了半天也摸不到剑,才想起自己的佩剑被眼前这厮忘在海底,有些恼火,嗔道:“有借无还,下次不借了。”
亚索把双手叠在后脑勺上,没有任何羞愧之意,淡道:“又是一个十年之约快到了,也不知锐雯那娘们这次到底愿不愿意拎一把真正的剑和我动真的。”
易大师说道:“上次在巨神峰之巅与锐雯坐而论剑,直到各自抛剑助巫毒之地那人渡劫,我依然未占上风,不管她肯不肯放下手中的断剑,都是你一生的宿敌。”
亚索道:“也好。”
泰隆扶起了地面疲惫不堪的艾瑞莉亚,年轻女帝疲惫到极点,放心地由着这个诺克萨斯之人搀扶,淡道:“天道反噬,我境界将一日不如一日,需要一个忠诚的守卫。”
泰隆坚定道:“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两人向着皇城走去。
不远处易大师感慨:“这样的结局很好。”
亚索昂脖痛饮,表示可惜:“世间少了一位强大的刺客。”
但多了一对神仙眷侣。
……
艾欧尼亚一座海岛,陆离与影子陆离站在崖畔,永恩的意志力附着在影子陆离身上,父子的第一次面对面,在感人肺腑的开端之后,剩下的只有温馨。
两人共饮一壶酒,说了很多话,但是陆离自打出生之后,永恩便离开,所以后者说的大半都是曾经与陆离母亲自己结发妻子的恩爱故事,没有子女会排斥自己的父母秀恩爱,所以陆离感觉很温馨,也有些伤心。
最后永恩拍着陆离的肩膀,道:“杀了刘阳之后,有什么计划。”
陆离想了想,道:“变强,不停地变强。”
永恩欣慰一笑,看着月华剑道:“此剑为昔日月华神所有,后来他战败,剑魂已逝,我以毕生修为重铸,留下了月影剑法,等你步入黄金之后,便可以正式得到我的传承。”
陆离嗯了一声,道:“为了杀刘阳,我过黄金不入,只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重新领悟那道机缘。”
永恩笑了笑,心意一动,一粒光点从陆离身体中游离而出,后者看到这诞生于鸿蒙之气中后又藏身不见得光点之后,大为惊异。
“本来不想帮你,但好歹是我的儿子,没道理不拉你一把。”他挥挥手,光点回到陆离体内,悬浮在灵魂世界中最为显眼的位置。
陆离使劲点头。
做完这一切后,附着在影子陆离身上的永恩最后说道:“我会一直看着你。”
随即身影消散,影子回归陆离脚下。
少年怅然若失地站在崖畔,极力仰头,不想让天上人看到自己流眼泪。
……
保卫者之海的一弯木舟上,菲克盘坐在船首,身后易大师提着一杆鱼竿垂钓。
许久之后,菲克睁眼,道:“师父,剑道指的到底是什么?”
易大师目光落在海面上沉沉浮浮的浮漂上,平静道:“你最后杀刘阳的一剑,便是剑道。”
菲克想了想,说道:“徒儿明白了。”
他那一剑,代表正义,那便是一条道路。
易大师起杆,将一只鱼扔在船舱上,淡道:“虽然你这一生可能都没有办法再入白金境界,但这样也好,你能安心练剑,境界什么的,不用理会。”
菲克淡淡嗯了一声。
看来这人杰榜第一的位置,得坐一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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