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一屏刚拉起手刹手机就响了,她瞪着屏幕上“神经刀”三个字整整两秒钟才点了下接通键,而且非常没好气的很冲的问:“干嘛?”
“神经刀”悠然的笑着,“在哪儿呢?”
她又问:“干嘛?”语气则缓和了些。
“神经刀”平心静气道:“刚在停车场我见着你的‘知名不具’了,我认为你现在需要找人唠唠嗑。”
龚一屏闭着眼睛啐了一口,“多事儿。”
“你到底在哪儿?我在城江路口等红绿灯,告诉我一会儿往左还是往右呗,省得我到处乱转的找你,老费油了,还忒不环保。”
“……”爱八卦就爱八卦,扯什么环保啊?龚一屏蹙眉,想了想说:“泗水码头。”
听筒里立马传来某人设置定位的声音,“东门进还是西门进呀?”
龚一屏的回答是直接挂了电话。
另一头“神经刀”听见长长的忙音,勾唇“呵呵”两声,唉,真是没耐性的丫头,瞥了眼定位器上的地图,好吧,他决定就从距离“五医”最近的东门进。
暮春的江边湿气颇重,尽管头顶阳光明媚,却不觉得多么温暖,偶尔有船经过,马达激起水浪一**拍打石头堤岸,鼻子里闻到的便满满全是水底淤泥的腥味,简直毫无美感,所以这里人烟稀少,垂钓的都没有半个。
“神经刀”驱车来到的时候,空旷的码头上只停了一辆车,龚一屏的车,目标显著,怪不得刚在电话里她懒得多吐半个字,他叹口气明白过来泗水码头俨然废弃已久。
车子稳稳的停在Polo车旁边,“神经刀”一手解安全带一手打开门,抬眼一看,龚一屏正盘腿坐在自己车前盖上,而这枚不修边幅的女汉子下班都懒得换衣服,于是深绿的制服与白色的车身对比鲜明,却单薄得令人惊心,常年蛰伏于手术室使她面色不健康的苍白,强光照射下竟有些透明之感。
龚一屏实际长相不错,脸盘小巧颧骨微高眼尾上翘,娇而不媚属于耐看型,当初青葱水嫩的时节背后跟着一票追求者,可惜性格太烂,致使无一人能够坚持到最后,活生生自己把自己给耽误了。
“神经刀”慢腾腾的走过去,她则冷着脸神思游荡天际,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前几天“神经刀”在外应酬喝醉了酒,便找她出来“代驾”,想必那次把身上的烟落她车上了,只是没落打火机,所以她没法点烟。
“神经刀”忍着笑摸出打火机,体贴的问她:“真要抽吗?”
龚一屏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嘴里哼出的那个“嗯”字瞬间被江风吹散,不过“神经刀”耳尖还是听清了,遂朝她举高手,“气死风”打火机“啪”的一点亮红,龚一屏咬着烟凑过去深吸一口,淡淡的烟草香弥漫开来。
“神经刀”本来烟瘾重,这下一闻见可不得了,立马给自己点了一根,狠狠抽了几口才算舒坦,曲起胳膊肘就这么斜靠在龚一屏脚边,一条腿别在另一条腿后面,样子流气十足,根本不像个炙手可热的名医。
龚一屏青春期叛逆时学会了抽烟,但已多年不碰,今天忽然一抽,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勉强喷出肺里的烟气,就手支着额头不动了,“神经刀”见状嘲笑道:“漏作漏代。”
好歹人在美帝混了一把,没曾想混出这般“三俗”的口音,龚一屏斜眼表达蔑视,完了又问他:“这个钟点不上班怎么有空满大街溜达?”
“神经刀”动作麻利的弹飞快速抽完的烟蒂,本着“勤俭为美德”的原则,从她手里拿走剩下大半截的香烟塞进嘴里,吞云吐雾中含糊道:“忘啦?今儿我门诊。”
“神经刀”一周两次上午半天的门诊时间,可他的专家号通常一两个月前就挂空了,为了给的患者看诊,他连喝口水都不敢,就怕“人有三急”,尽管如此还总是被拖延着直到下午方能脱身,然后赶紧喝水吃饭上厕所,若不巧后头排有手术,来不及吃饭的话只得空着肚子继续干活儿,不怪“五医”花重金聘请他,人家也是拿命在搏的。
因而龚一屏说:“你不累?还不马上回家休息。”
说话间“神经刀”第三根烟悄然点上,却是不若刚才那么着急,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他笑笑说:“没遇上你那‘知名不具’我早搁家里躺着做美梦了。”
龚一屏大白眼,“你干脆炒了‘五医’改去‘妇联’上班得了,那边更适合你。”
“神经刀”摆手,特别遗憾道:“无论怎么更适合也不行,‘妇联’开的工资一准没‘五医’高,下个月我想换车。”
龚一屏:……
“别绕弯弯了,咱还说正事儿吧,这都瞧你烦得借烟消愁了,要心里真放不下,前面何必对人家那么绝情?”停车场那幕他全程围观,可看得真切,遂坦言道:“我觉着‘知名不具’人不坏啊,愣头愣脑的也称得上傻得可爱,就是……有点嘴贱。”
龚一屏一听心中一片雪亮,不由得冷嗤:“你不也贱?偷听偷看不算,居然还跟他搭话了。”
“神经刀”略尴尬的咳了两三下,“这不凑巧我认识他呀,上回Ewa妈妈撤呼吸机,他和荣教授在一块,再者说人都有好奇心的嘛。”而且他的确挡他道了。
龚一屏白眼都没力翻了,只哼了声把头别开望波光粼粼的江面,“神经刀”厚起脸皮拿手扯扯她袖子,“小姑娘家家的,气性别太大,我猜你如今一直单着,怕是过去在‘知名不具’身上栽过跟斗吧?这下人家浪子回头了,还挺稀罕你的,不如见好就收了他呗。”
龚一屏扬手甩开他,“呸,凭什么他浪子回头我就得收了,没听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么?”
“神经刀”差点回她一句:你又凭什么敢说自己个儿是“好马”了?但鉴于此话出口有歧义之嫌,且会伤及女性尊严,于是乎“神经刀”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龚一屏却因他的沉默而缓了口气,片刻才接着说:“你倒没猜错,我过去确实栽在那人手上,为了他还曾深深怀疑这世上是否真有所谓爱情存在,后来认识曾与今知道曾爸爸和曾妈妈的故事,终于才重新相信确有一心一意至死不渝的爱情。不过需要申明一点,我之所以一直单着,并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是在等,等一份不必轰轰烈烈但必须从一而终的感情。”
“神经刀”不禁讶然,果真不愧为简单粗暴的女汉子,内心对待爱情的态度,竟然也这般简单纯粹。敢情谁都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蓦地“呵呵”,中途离开的不原谅,那么中途加入的呢?也十恶不赦,避之唯恐不及吗?他脱口道:“你们这些女人的爱情观太主观太武断了,‘浪子回头’难道就不能算一心一意从一而终?!‘第二个出现的男人’难道就没有至死不渝的诚意?!”
龚一屏一怔,倏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瞪着他嗫嚅道:“你犯不着这么敏感,我的情况和你又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突然犟上来的“神经刀”表情里带了丝“求而不得”的狠厉,“你们要的等的不都是‘从一而终’?”
龚一屏噎住,随即悻悻的举爪子挠挠头,“不是,我这儿真不一样,要我身边有个你这种一条道走到黑,打死不离不弃的死心眼,甭管‘第一个出现’还是‘第二个出现’我早从了。”
“神经刀”双眼死冷死冷的盯着她,险些把她盯成冰柱子,见她耐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才撤回目光,转而期期艾艾且凄凄惨惨的投向远方的江水。
龚一屏不着痕迹的拍拍胸口,真是快吓死了,“神经刀”修炼至今浑身上下也算百毒不侵,唯独有这么块“软肋”,或者更该说是“逆鳞”,一旦触及他就要发疯,呜呼哀哉。
一时间两人均一言不发,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便是哗哗的水声,气氛仿若凝固了似的,良久之后龚一屏淡淡的像劝他又像劝自己道:“不靠谱的无望的事儿,别等了,人生短短几个秋,何必呢?”
又过了好久好久,车前的地上落满烟蒂,“神经刀”有气无力道:“没辙呀,都等成习惯了,而且跟网上说的那样,万一见鬼了呢?”
龚一屏好笑的咧咧嘴,“得,您老就等着活见鬼吧。”
“神经刀”跟着咧嘴笑,笑声里满含心酸和不甘,若他拿得出万分之一的理智,也该如她所说,人生短短几个秋何必等这些不靠谱的无望的事儿,可他都等了大半辈子了呀!
“神经刀”第N次弹飞烟蒂,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又去掏烟,龚一屏一把摁住他的爪子,“消停点吧,真拿自个儿当烟囱使啊?”这一支接一支的抽光了半包烟,肺都熏黑了,要命不要?
“神经刀”颇委屈的喃喃:“我憋一上午了。”
“那憋一下午也能成。”龚一屏夺走他的烟盒揣自己兜里。
“你这是打击报复。”他指控。
龚一屏耸肩,“没人哭着喊着求你来让我打击报复,自找的怪谁?”
“神经刀”郁闷不已,然而过了一秒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烟,龚一屏竖起眉毛,“嘿?没完没了了还?!”
“假的,网上淘来的电子烟……”他左躲右闪避开龚一屏“夺烟无影手”,张嘴哇哇叫。
龚一屏定睛一看,果然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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