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双飞缓缓闭上了眼睛。
生命是脆弱的,每个人都应该好好珍惜,他本来是不该来的。
不该死的却一心求死,岂非有些痴傻?——不该来的又来了……
就在此时,就在孟轻寒的刀将要出鞘,还未出鞘的时候。
忽然间,漆黑的夜里忽然又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骨碌碌的,听来就像是巨轮转动。
然后,忽然间的又是“轰”的一声响,就像天空巨石坠地的声音,一样东西撞破这酒店本来已经腐朽不堪的门板飞了进来。
这东西撞破门板还未停留,力量也未曾衰,带着风声“呜呜”的旋转着直飞了过来。
烛光虽然昏黄,但看得却还是很清楚,竟是个闪着乌黑光芒的大铁球。
铁球来势力不可挡,闪着乌光飞进来就直撞向沈双飞后背。
这铁球少说也有半人高,在加上这凌空飞来,这股力量实在难以让人想象,何况人的骨头就算再硬,可也总归没有钢铁硬。
没有人能承受得了这一撞之力,这力量已经不下千斤,别说人类区区的血肉之躯,就算是一块顽石,在这种力量下也会被撞的粉碎。
沈双飞没有回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像是根本就不知道这铁球是冲着而他来的。
他本来就是来求死的!
对于一个准备接受死亡的人来说,这世上又还有什么是能打动他的心?
他不动,孟轻寒也不动,动的只是他的刀。
就在这时,眼看铁球已经就要撞上沈双飞的背心,眼看就要血肉横飞,眼看就要发生最惊人的一幕……
忽然间淡淡的刀光再次飞起,刀光仅仅只是一闪,等火花四溅开来,就又已消失不见。
然后所有的动作再次停止,就连风声也似乎在这一闪刀光中完全停止了下来。
此时刀已归入鞘中。
然后才是‘叮’的一声金铁交鸣声,这来势不可阻挡的铁球,就被这轻轻一刀就给劈的停顿了下来,悬浮在空中。
这一刀挥出时速度远在声音传播速度之上,是以才先看到火花,继而才能听到声音。
这一撞之力也和这一刀挥出的力道相抵消,所以这来势不可挡的千斤巨球,才会停在空中。
谁能想象这一刀挥出时的力量和速度?
那仿佛已经和天地间所有神奇的力量融为了一体,这一刀看来已经超出了所有刀法变化的极限,也超越了所有力量和速度的极限,强大到足以毁灭一切。
铁球悬浮在空中不再转动,沈双飞也还闭着眼睛好好的站在哪里,血肉也没有横飞。
这淡淡的刀光看来就像是夏季天末的流星,带给人类的不再是毁灭和死亡,而是希望和幻想。
可无论多么美好的幻想希望,都远远不能打动一个人的心。
他的心看来也根本就不是肉长的,那简直比铁还要冰冷坚硬得多,别说这一刀宰的只是铁球,就是将他的躯壳宰成十七八块,将他的骨头磨成灰,也休想他会皱一下眉头。
铁球被劈得在空中停顿,片刻,然后,忽然间的,铁球又从中间分散开,分成四半,就像绽开的花瓣一样,从空中向地面裂开落下。
原来这巨大的铁球竟是中空的。直到这时,才能看到铁球中居然还藏有一个人,这人盘腿坐在那里,随着裂开的花瓣坠落在地。
这个藏在球中的人长得很矮小,就算站直了身子,估计也就只有四尺多一点。
但却不是孩子,只见他满脸的皱纹,就像是松树的皮一样,额下光秃秃的没有一根胡须,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大年纪,。
他人矮,身子也廋小,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大小,看来就像是个正常人的缩水版。
这个侏儒随着裂开的铁球坠在地上,却还是一动不动的,就像是跟木头一样,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就连眼睛也都是闭着的。
门窗被撞毁,屋顶也被震动了,一块被撞松的瓦片掉了下来,他却不知道闪避,正好打在他的脑门上。
只听“扑”的一声响,就像打中只是一块草革。
但他却还是连动也不动,稳稳的坐在那里,好像连一点疼楚的感觉也没有。
原来他只不过是个死人而已。
若非如此,否则这么高的屋顶掉下的瓦片,多少总有些分量,怎么可能连一点知觉也没有?
死人当然是不会动的,也不可能还有知觉。
偏偏孟轻寒也不动,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刀。
这个死人却是会动的。
忽然间,他的眼睛睁开,双手一挥,就见一片寒光从他手里飞出,他的人也从裂开的切球中掠出。
他不动则已,一动起来就像是离弦的箭,却远比箭还要灵活巧妙得多。
寒光飞出,直打向沈双飞的后背,已经罩住了他的后心要害。
只有最锐利的眼睛,才看的出,这些寒光竟然都是些少见的暗器。
这些暗器有长有短,有大有小。长的有五寸长标枪,短的有三寸两厘长的飞刀袖箭,也有铁莲子铁蒺藜,更有透骨钉,每样三件,一共十三种。
这十三种数十件暗器都闪着寒光,却是蓝黑色,显然都喂上了剧毒,虽然未必见血封喉,但若是只要一挨上一支,就得躺在地上,做那进气少出气多的死狗模样。
就算侥幸当时不死,只怕也挨不到天亮,何况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人活到天亮。
这三十六件暗器有的快,有的慢,先发的还在空中旋转,后发的却先至,还有本来打向下盘的忽然改变了方向打向后脑,罩住了沈双飞后背三十六处大穴。
这又是出人意料的一着,别说这数十件暗器能避得开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暗器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个从铁球中飞出来的又矮又小的人,也跟着这数十件暗器伸出了双手。
暗器虽先发,速度虽快,但他的人却先至。
他的动作更奇特,手中不持武器,人在空中,就伸出一双鬼爪般的手,急插向沈双飞的咽喉。
他竟是拿自己当做武器,拿自己的手当做武器。
这个人全身上下似乎就是一件极可怕的武器。
无论多可怕的武器,本身都是死的,都需要人来使用,可是他这个人却是活的,可以随意扭曲变化各种姿势。
这双手也和他脸上的皮一样,干瘪苍老,骨节一根根的,廋得就像是鸡的爪子,让人一见之下,就忍不住想要恶心。
这双鸡爪子一伸出,急插向沈双飞的咽喉,一双短腿也缠向沈双飞的腰。
这一着虽然诡异,让人意想不到,但却还不是最可怕的一着。
就在那三十六件暗器飞出的那同时,本已腐烂不堪的地板下,突然间的也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
这双手也比正常的人手小了两号,鸡爪一样的满是皱纹,浅眼一看,也和鸡爪一样,绝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这双鸡爪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一双鸡爪,只要被他抓住,那就像长在你身上,生根发芽了一样,再也休想能挣脱开来。
这鸡爪一伸出地面就抓向沈双飞的脚髁。
这么短的距离,上有三十六件暗器和一双插向咽喉的手,下有抓向双腿的鸡爪,无论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万万想不出法子来破解,何况沈双飞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
好周密的计划,好诡异的一击,这一着看来他们已经演练配合了无数次,才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这一招本来就是他们的绝着,本来就是专门练来对付沈双飞的。
现在,别说沈双飞算不到这一着,就算算到了,想要闪避,都已经是一件不太可能做到的事了。
这两个人从进来后,自始至终连一个字都没有说,甚至连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但只要他们一出手,就致人死命,简直比眼镜蛇更毒辣三分。
铁球中飞出的铁人的一双手堪堪搭上沈双飞的咽喉,短短的手指甚至已经感觉到沈双飞血管里的血液在跳动。
从地下伸出的手也堪堪握住沈双飞的脚髁,就待用力分筋错骨错开他的双腿的腿骨。
无论是谁,只要腿骨被“咔嚓”一声错开,都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就算有十分本事,也不会还能站得起来,剩下的就只有倒在地上翻滚哀嚎。
咽喉若是被割开,那后果当然就更严重了。
鲜血就像标枪一样的喷出,然后就像被按在屠板上的猪一样倒在地上抽搐,连哀嚎都嚎不出,只能在喉咙里咯咯的作响,绝望的等着呼出最后一口气。
铁人眼中发着光,一闪一闪的,火焰般的燃烧着,看来激动不已。
他喜欢看人流血,别人的血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刺激。
每当看到别人倒在他的脚下,那眼里绝望越来越暗淡的光,身体里还没来得急冷却下来的血液,在作最后的抽搐,他就兴奋,那甚至比爬在一个比他高大一倍的女人身上,对他的刺激,还要来得更加强烈得多。
他知道这一击已经不会失手。
他们出手一击不但诡秘辛辣,而且计划周详。
为了这次行动,他们早已计算了无数次,每一招每一式,甚至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可能发生的细节都反复推敲演练过。
无论沈双飞向何处闪避,他们都能变出相应的变化来封住沈双飞的退路。
沈双飞如果向左右闪避,他这双手就能相应变化,切断沈双飞左右颈血管。沈双飞如果后退,这些暗器就能够打在他的致命穴道上,将他身上钉出个透明的窟窿。
因为他们已封锁了所有的退路,无论沈双飞如何闪避,都已经绝不可能比他们更快。
现在已经没什么能够阻挡他们杀死沈双飞,他们自己也信心满满,看铁球人的表情只想放声高歌。
可是这一次,他们失望了,事情并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那样进行。
因为他们忘了一件事。
他们忘了他们旁边还有一个人一把刀。
孟轻寒的刀,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刀!
他始终静静的坐在那里,安静得就像是具石雕一样,从他们进来后,就未见他有任何的动作,是以他们将他完全忽视不计。
他的刀明明就在手上,所有人都应该看的见,刚才明明就是这一刀劈开的铁球,但他们始终不愿意相信,因为那种力量绝不应该是一把刀所能阻挡得了的。
但是现在,再也没有一个人忽视他了,也没有人胆敢不相信了。
这一刀也没有什么巧妙的变化,只不过是实在太快,快得不可思议,快到他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这两个小人双手用力,就待拗断沈双飞骨头时——
忽然间,刀光就是一闪。
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没有看清这一刀究竟是如何出鞘的。
那就好像是天末的流星,等你看见它的时候,它已经永远的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只听又是‘挣’的一声,绝对只有一声。
然后,漫天闪着寒光的暗器忽然就全部消失不见,原来竟都已被这一刀削落,这数十件暗器竟也像是同时被击中的一样,所以发出的声音也只有一声。
暗器纷纷跌在地上,赫然一件都分为了两件,三十六件闪着寒光的暗器分为了七十二件,都是从正中间一分为二,准确得连分毫的误差也没有。
看来就算是最巧手的匠人,拿起最精巧的锯子一件件的分割,也未必就能分割得如此精确无误。
插向沈双飞咽喉的手也在这一闪刀光中缩回。
他伸出得快,可是缩回得更快。
这闪刀光他虽然没有看清楚,但他心里忽然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就好像是皮肉被切开了一样。
他骇然一低头,就看到自己一双手的手背上,竟然已被割破两道伤口。
这两道伤口不但同样的深浅,就连长短形状也都是完全一模一样的。
手缩回,却未见血。
血还未流下,血还来不及流下!
可是他的人已经因为疼痛而抽搐,他一个翻身倒退到角落里,眼睛里的光已像是水被人泼了一盆水的火焰般,熄灭了。
死在他们这联手一击下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这一次,却还是第一次失手。
他抱着手痛的脸都变了形,可依然还是无法掩饰眼里的恐惧,行家一伸手,就知对方深浅,尤其是这两人,他们和人交手的经验更是丰富。
他矮小的身子缩在墙角,已经缩成了一团,看来就像是个皮球。
他知道接下来他的头颅就会像这地上的暗器一样,被那把刀劈成两半,他甚至能想象得到自己的脑浆就像豆腐脑那样,白花花的和着自己的血在地上流畅,也许还会冒着热气。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害怕起来都会拼命挣扎,恐惧起来就会像被踩住了脖子的鸡一样尖声大叫,因为这本来就是所有动物天生的一种本能。
他没有叫,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不是还能发出这种声音。
再看地上伸出来的一双手,这双又干又小的手,手背上居然也有两道伤口,居然也同样深浅,就连长短形状也都完全一样,血居然也还同样的未曾流出。
原来刚才这一闪刀光不仅仅只是削落了打向沈双飞的暗器,也在那同时的一瞬间割破了他们的手。
好快的一刀!
这一刀虽只是简单的一刀,其中却已包含着千百般变化,否则又怎能做到这一点?
没有人敢去想象,如果这一刀再多几分气力,如果这一刀再偏离数寸,那么这两双手是不是还会长在他们身上?
这把刀仿佛已经不再像是一把刀。
那看来就像是已经长在了他的身上一样,他使用这把刀也就像使用自己的手指那么灵活,那么的随心所意。
手松开,手缩回。
一个和铁球中的铁人同样矮小的人,就从地板下弹簧般的跳了出来,但见他满头满脸浑身都是泥土,矮小的身子颤抖着,看来就像是一只被人剁了一刀的土狗。
他一爬出来就也凌空一个翻身,落到铁球中飞出来的那铁人身边。
直到此时,血才从他们手上流下,落在地上,既晶莹又鲜艳,就像是玛瑙。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