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的那个冬天,东陆大地群雄割据的时代步入了尾声。本土汉水族在北方的同族人帮助下渡河北上收复东陆领土上最为重要的五湖平原。从西边和北边来的五族被迫返回封闭贫瘠的中陆大地。而为了维持各族之间的平衡,曾经被赶出东陆大地的那批北方的汉水族人在中陆大地和东陆大地的交汇处修筑城墙,自立为国。百年来,这个国家对于这片大地的意义就像鹰一样,俯瞰着这片大陆。久而久之,它被称为鹰国。而我是‘鹰之子’。
“为何不叫‘隼之子’呢?或者简称‘隼子’岂不是更加厉害?”谢石问我。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鹰国’已经被叫了许多年了,我怎么知道当初要叫它‘鹰国’而不是更加厉害的‘隼国’?你谢石也被叫了这么多年了,那你又是否知道你为什么叫谢石不叫谢硬呢?”
“先生”
“不要这样喊我!我说了许多次了!我不比你大几岁,我也不喜欢先生。”
“抱歉,先生”我没有再纠正他让他继续说了下去“吾父给我起名‘石’并不是希望我能如岩石搬坚毅,而是源于我们江南府的名城:石磊城。”
“那你为何不叫谢磊?”
“吾兄名磊。”
“父亲还说,他今生定会看到虎国大乱,到时石磊城将是我们江南府最重要的据点。可是不曾想,伴我长大的,却是虎国灭亡鹰国震慑中陆五国的称霸路。”说完他盯着我眨了眨他清澈的眼睛。
“所以你不服,在这繁花城造反喽?然后你的意思是要替我鹰国打抱不平?”
“先生”
“不要叫我先生!”
‘嗖’的一声,我感觉到了气流的变化,躲开了一支城楼下射上来的箭。
“箭来了,小寿。”
原来他叫我是因为这个。城墙上的弓弩手已经陆陆续续往下射箭了,我赶忙制止。虎国的西北军团大本营就在繁花城外的沙漠里的某片绿洲附近,而军需粮草一直由繁花城负责存储。如今谢石的江南军控制了繁花城,从虎哥运来的粮草和之前从周曹五国收上来的牲畜已然无法飞出城外去到西北军手上。除了军队平时不多的存粮,他们还能向最近的蝎国要些许粮食。从我下山到现在,他们已经又坚持了一旬了。
“先生为何不让放箭?”
“城内粮多将少,弓箭也少,他们这总是来了又跑,为的只是消耗我们的战力。”
“可是人家要是不停的射箭,伤了我们的人怎么办?”
“他们不是射了几箭就跑了吗,现在他们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每一支箭都对我们冲出这繁花城至关重要,没有粮食,西北军跟南长军的冲突很快就会被搁置一边,漠北兵营里两支军队四十万大军,还不算五国受令来的援军,这繁华城所有活着的东西加在一起都没有他们的零头,自你杀了城主夺了这繁花城到现在已经四十天了,慕容天这两天便会攻城。”
“先生的意思是说今晚或者明晚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对。”
城墙上的秋风很凉,城外空旷的大漠随意零散地分布着几块荒了的草块。再往前望去,地平线上升起了大片黑影。
“不对!弓箭手准备!谢石你先到内城将事先准备好的战马牵出来!快去!”
慕容天甚至带来了投石车,估计这城一炷香都守不住了。
弓箭密集,石头也飞了过来,守城将士射了几箭之后便四下散去。不一会儿城门便被撞开。如我所料,来的都是嫡系的西北军,虎国最骁勇的军队,也是七年前带着五国盟军入驻圣城的主力军。慕容天御兵有术,杀进来的西北军并没有四散开来,除了应付疲软的反抗之外,大多数都去追我和谢石了。
“活捉南蛮小儿!”我跟着西北军一起喊着,旁边的谢石竟毫无反应,实在是无趣。
城内大乱,我和谢石穿上了之前留守在繁花城的西北军将士的铠甲,在城门打开的时候便混在了西北军里,带着他们去追布置在城内的轻骑军。骑兵不断朝着偏门冲,在那儿有我们牵过去的战马。偏门外的西北军同骑兵交战时我和谢石骑上了战马跟着出了城。跟我们一起追逐的西北军也上了那些马,对那些骑兵里外夹击。逃出去的,只有我们两个。
“先生,阿绿真的会没事吗?”
“哈哈哈!哈哈哈!南蛮小儿!你知道嘛,我早知道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西北军军纪严明,看到我们去追骑兵了就以为骑着马的里面有我们。还喊要活捉南蛮小儿!看到我们骑了马就骑马,也不想想哪里来的马。”
“先生,千年前,江南府的确是南蛮之地。在刚才的情形下,没有几人是来得及想那么多的。这先都是先生预料之内的,想必阿绿也会如先生所言平安无事吧。”
“你知道吗,鹰国被称为鹰国,是因为百年来我国所图之事尽是为了整片大陆长治久安,即使天下大乱,鹰国仍将是最清醒的国家。百年前是,七年前亦是。你真以为鹰国已经灭亡了吗?”
“先生!我说的是阿绿。”
“我早说过了,之后漠北兵营只会更加看重繁花城,西北军跟皇家直系的南长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僵持不下,繁花城的人手本就不足,驻防,运粮,放牧,还要辅助处理南漠省的政务,慕容天不会对这事进行后续处理的。”
“可是阿绿并不是一般的百姓”
“够了!只有你才觉得她不一般!我当初答应你下山可不是为了一个阿绿!”
一路往南走,百里外有南漠府,那是我预想中的第一个据点。我们在背风处搭了简易的帐篷。入夜的沙漠特别冷,月光惨白,透过缝隙洒了进来打在我的脸上,感受到了月光,这使得我愈发觉得寒冷,哆哆嗦嗦地往旁边挪,想靠着谢石稍微暖一些。挪了许久,还是没有碰到他的身体,于是我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看看他到底有多生气,缩得离我到底有多远。然后不得不再次极不情愿的拉开帐篷让月光能照清楚他留下的破布上写的字。
‘今夜吾回繁花明日回’
他是放心不下阿绿。当时还在南山便听闻江南世家公子为了大漠里的粗矿姑娘要造反,为此他爹以及控制江南省千余年的石磊城四大世家的在虎都的所有人都被虎王拘禁起来。后来他来南山找我,他说天下即将大乱,先生可以出山了。这个年轻人约莫二十,正是当时我刚来南山的年纪,眉清目秀,却长了个大鼻子,面容皎净,却像北方人一样披散着长发不髻扎起来,上唇还有少许青色的胡渣。他跟我说了许久他们江南省是多么的物产富裕,人口充裕,只要我下山,他定回去举整个东南之力祝我复国。我说要不你说说你在繁花城的事情吧,我想听。
朝堂派他来这是为了分散他们谢家在虎国东南一带的影响力,而他父亲觉得是磨砺他的机会便顺了朝堂的意思让他来了。想着等几年再给调回江南。可是来的第一天,他便爱上了阿绿。他说那天他从南漠府坐了一整天的牛车,水壶漏了。阿绿在放牧,她过去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了他,当时他受够了牛车,便骑上了阿绿的马。他们两人一同驰骋在大漠,一会儿又骑到了远方的草原,他是第一次这么近的靠着一个女人,他也是第一次主动向除了家里面的女人之外的异性说话。总之,他当时感觉自己厉害极了。驰骋在一望无垠的平原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世界,他嘴角掩着笑对阿绿说他们家乡走几步就是小河,还有许多不高的山,平原也建了房子和城楼,我们那的房子跟你们这不一样。阿绿只是笑着说:哦。他听到她的声音开心极了,说等他回去了要带阿绿一起,看看他们那里的泉水,那泉水甘甜清冽,他们家都是用那水煮茶的。阿绿说她没有喝过茶,一直听说过那个东西。也没有泉水。不过他们繁花城也有好看的东西,就是每年春天,在城西的那片绿色比较多的空地上,会长许多许多的花,听说是一千年前,那时还不叫什么虎国,鹰国还是其他什么国的,你们那里的人为了打我们这的人,就派了使者,绕过了这片沙漠,他们穿过了西边那座永远都爬不上去的山峰,联合更加西边的人,一起打我们,他们打过来的时候,带来了他们那里花的种子,那是唯一能在这里生长的花,他们本想把这当他们自己的地方用,可是你们那的人不同意,又联合我们这的人把他们都打跑了,他们后来也没办法回去,就在这里撒下了种子,接着就像自杀一样冲过来跟我们打仗,然后都死了,听说蛇国的祖先就是从西边来的呢。我知道当时谢石一定被这些故事听傻了,他和阿绿约定明年春天一起看花。到了繁花城的那个晚上,阿绿的未婚夫偷军粮被砍了头。大家都躲着她,谢石过去给她买了羊肉和羊奶,阿绿只是哭,一点没有吃,他却因为太疲劳饿了再加上他觉得好吃一个人吃完了。他觉得更加要好好照顾阿绿了。于是对她说:“我会替你报仇的。”阿绿此时才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个人。谢石看到她的瞳孔放大了,虽然她的眼里噙着泪水,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有股暖流涌起,使他热血沸腾。他跟我说那时他知道自己爱上她了。我很想说他是在放屁,但忍住了让他继续。他告诉我北方人的确勇猛善战,但他的宝剑天生就是北边的克星。那天晚上,他找到了运粮的队伍,询问了是谁动的手,那些兵笑他是南边来的小家伙,说他拿的剑比长矛和大刀漂亮,可当其中一人刚亮出自己的刀刃时,谢石飞身过去用他的涌泉剑在他的脖颈永远的留下了一道红线。接着,他就像是刀刃反射出来的几道月光,不时地跳跃,那一小队七个兵全倒下了。城主连夜把他关了起来,为了给漠北兵营一个说法,阿绿被抓了准备七日之后在城门口砍头。在南漠府的江南军也赶到了繁花城,谢石出来了,他假意同城主商量跟军营里的人的说辞,却在中途用剑驾着城主的脖子,集合了全城的人,喊道:“如今虎王暴虐无道!五国民众年年进贡还得另外维持几十万随时就能亡了自己国家的军队”他一剑封喉,接着道“我先反了!”
“城里的情报人员想必早已溜出了城,往军营,往南漠府都传了消息,再经驿站快马加鞭,两旬天便能抵达虎都。到时整个南境都将陷入水深火热。假若西北军的慕容天跟南长军的刘志能暂时放下两军间隙,繁花城朝夕被破。你也小命难保。”
“故石才来请先生下山。”
“你能到我这来说明他们暂时还无暇顾及你,只是在路上设了埋伏。可想活着走出这片荒漠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机会只有他们攻城时
趁精力在繁花城,那时我带你走。”
“一切都听先生的。”
“那你从现在起就别再叫我先生了。”
“那阿绿呢?先生。”
“她不会有事的。”
从那时起,他似乎已经告诉了我他会为了阿绿而选择舍弃我。为了掩护行踪,我们把马都弃了,我不知道他要怎么回去又打算怎么出来。也许他就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没了他,我的计划将寸步难行,所以我也迎着月光往繁花城的方向走去。
黎明时分,我看到了他。这次他骑在了前头,阿绿在后面抱紧了他。我知道追兵很快就会追来,不做点什么我们三人都将在劫难逃。他竟还给我带来了一匹马,我一跃便上了马,对他喊道:“我们分头跑,否则都完了!”
“好的!”说完他松开了缰绳,跳到了我身后的马背上。
“你往南边一直跑!不要进南漠府!饶过它!往西南走!在米罗村等我!”
我很想跟他说我们不去米罗村。我并不想念那个地方,但我得等他把话说完。
“阿绿!”
“明年!春天!我们在繁花城看花!”
我记得中陆大地是没有春天的。在南山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他了。
不过有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跟阿绿再也不会见面了,他自己也知道。不然,风里为什么会有眼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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