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蛋花汤作者：天涯车手
一初入社会
二千年初，刚跑北京市场，销路没有打开，别说富裕的生活，连生活都成了问题，基本的生活费都要靠家里补贴。
一日三餐，早上两个包子，连粥都不舍得喝；中午一碗米饭，总是吃最便宜的素菜；晚上一碗面条，或者一包方便面。住宿是在六环外燕郊镇一个小地下旅馆里。燕郊隶属河北，虽然远些，房租却比北京便宜的多。
二零零三年元旦，各大超市的业务人员都在过节，没有业务可做，我只好蜷缩在被窝里看电视。
当月的效益并不好，兜里剩下不到十元钱。给家里打电话没敢说真话，但细心的母亲听出我的难处，执意要给我汇五百元生活费，被我婉言拒绝。大学毕业都两年了，有什么脸面再花父母的钱？
北京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因为便宜，旅馆里并没有取暖设备。蜷在被窝里不想出来，一出来就又冷又饿，十元钱能撑过今天吗？
躺到十一点，已经喝了一暖壶开水了，还是抵御不了透心的寒气。实在受不了饥饿和寒冷的折磨，决定到外面挣点零钱。
二清香蛋花汤
先给自己觅点食。
沿着街道往前走，饭店很多，却没有进去的勇气。不到十元钱，能吃些什么呢？
走啊走，口水咽了无数次，终于看到个了包子铺。包子铺很小，连牌匾都没有，在门口立着块黑板算是牌匾了。小铺建在一幢大楼的旁边，用木板搭的简易棚，棚前有个火炉，上面蒸着几屉热腾腾的包子。
就是这家了，吃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应该不会很贵
进了门，迎面而来的是个慈祥的老妈妈。问我吃点什么？
一问，知道小笼包子论屉卖，一屉六个，五元钱，纯肉的。
五元钱，实在不能说贵，但对当时的我还是奢侈了一些，我小心翼翼地问：“阿姨，我能吃半屉吗？”
老妈妈笑着说：“像你这样的大小伙子，吃两屉都不见得饱，半屉哪里够吃？”
我从握出汗水的那卷零钞中抽出三元钱，道：“阿姨，就来半屉吧！”
老妈妈接过钱，笑着答应了。
一会儿的功夫，老妈妈给我上了一屉热腾腾的包子，六个，一个不少。
我尴尬地说：“阿姨，我就要三个。”
老妈妈笑着说：“小伙子，你吃吧。今天过节，吃包子的人少，剩下也是剩下，阿姨不收你剩下的钱。”
我刚要客气，老妈妈又给我端上一大碗热腾腾的蛋花汤。
几段绿葱，一丁点儿紫菜和一层薄薄的蛋花，点了几滴香油，清香扑鼻。
看我还不好意思，老妈妈催促道：“快吃吧，别磨叽了。汤是免费的，喝完还能再加。”说完忙自己的事儿去了，假装没看见我实在忍不住而流下的不争气泪水。
包子的香气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顺着喉咙，直透到肠胃，肚子早已在咕咕地闹意见。我顾不上抹去眼泪，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六个小包子，没怎么嚼就一扫而光，肚子却还没添饱。
幸亏有一大碗热汤，我慢慢地喝下，有滋有味，那是我这辈子喝的最香的一碗清汤。
临走时，我又掏出两元钱压在碗底。虽然穷，怎么能让人可怜呢？
三元旦晚餐
打零工并不好找，看我瘦弱的体格，很多人并不愿雇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装土豆的差事，扛了一下午土豆，挣了陆拾元钱。这陆拾元钱挣的好艰难，是我从事过的最重的体力劳动，而且被雇主大声喝斥了一下午，不是嫌我慢，就是嫌我把土豆摔狠了。
喝斥又能怎样，全当狗放屁好了，谁让自己穷途末路呢！
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旅馆走，肚子又开始闹革命了。早上的六个包子，早就消化的无影无踪。六十元钱能放纵地吃一顿吗？怎么维持明天的开销？明天还得跑客户呢！
正犹豫中，听到有人喊我：“小伙子，没吃晚饭吧？进来吃点包子。”
我抬头看去，是包子铺那位慈祥的老妈妈在喊我，鬼使神差，我居然又走到了上午的包子铺前。
在吃饭前，老妈妈跟我说好：今晚元旦，且是她的生日，邀请我跟她的家人共进晚餐，把我当自家人待，不许我掏钱。
真的像一家人，我那顿晚餐吃的一点儿都不拘束，还陪快乐的老爸爸喝了两瓶啤酒。
老爸爸是主厨，平时在厨房剁馅包包子，是个能干很易知足快乐充实的男人。
老爸爸显然不能喝酒，才两瓶啤酒，就开始兴奋起来，对我说：小伙子，早上的事儿你阿姨跟我说了。虽然是两元钱，叔叔却能看出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年轻人，吃点苦不算什么，只要肯出力，好日子一定会来的。
老妈妈也喝了点酒，平静地对我说：你看，这是我大儿子家福，跟你年龄差不多，正是我家顶梁柱，年前却出了车祸，把我们这辈子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些帐。好在命保住了，而且身体一天天在康复。
家福坐在轮椅上，车祸显然不轻，用手吃饭都不很灵便。但他很坚强，锻炼着用筷子去挟花生豆，总是掉，却一直在挟，老妈妈慈祥地注视着他。
坐在家福旁边的小女孩是他妹妹家茵，瘦高的个子，不爱说话，很快地吃完饭，就到旁边写作业去了。
老妈妈说：家茵今年高三，学习非常刻苦，成绩优秀，是一家人的希望。
家茵好像没听见我们说话，两个多小时的晚餐，一直在埋头读书，完全没受我们谈话的干扰。
一家人条件很差，除了厨房就是一个平时待客的大厅。听老妈妈讲，晚上把这些桌子一拼，就是一家人睡觉的床，哪里有什么卧室。
生活虽苦，一家人却是乐观的，连坐在轮椅上的家福也对未来充满希望，笑着说现在能帮铺子做些剥蒜之类的小活儿，不再是个废人。家福说了一句话让我至今难忘：一家人在一起，再苦也有奔头。只要努力，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生活苦的并不只我一个人，但快乐上进其乐融融的一家，感染了我这位孤独的北飘人。
四包子，蛋花汤
好运来了。优质的奶粉，终于打开了北京的销路。隐隐约约的有多家大超市开始建立我们奶粉的专柜。我的钱包开始鼓起来。
经过那个元旦，我早晚两餐都在包子铺里。早上，老妈妈给我端来包子，总是给我端一大碗不要钱的蛋花汤，有时里面还有荷包蛋。其实，我早就知道，那汤并不是免费的，所有原料都是下馄饨用的。晚上，经常跟一家人一起吃饭，他们吃什么我吃什么，不要我一分钱。
三个月后，我富裕了一些，开始买两屉包子，尽管我只能吃下一屉，但第二屉坚持吃一个，这样就能花两屉的钱。晚餐，我有时多点两样炒菜，叫老爸爸一起喝两杯。
半年后，我的业务扩大，开始在三环里租了间办公室，很少回燕郊。但没事儿的时候，我总回那间包子铺去看看。家福的手越来越灵活，推着轮椅，能做很多事，包子铺的生意越来越好。
一年后，我成了公司在北京地区的总代理，在五环买了房，成了家，很少再回燕郊。
三年后，我辞去了公司职务，在北京开了家东北特产批发公司，忙的团团转，跟老妈妈一家基本断了联系。
十多年后，二零一五年元旦，突然接到一个生意朋友的邀请，说是庆贺他们公司总部金总岳母的生日。
我这朋友是家大超市的老板，资产早已过十亿，金总该有多少资产？
庆典的酒店居然在燕郊，而且酒店主营的居然是包子。
桌上摆着丰盛的佳肴，但最醒目的却是一大盘洁白喷香的包子。
金总在致词中说：大家一定很奇怪，我岳母的生日为什么要请大家吃包子，让我的太太解开大家的疑团。
金总的太太居然是家茵，她动情地说：各位老板，各位好友，我家茵就是在这个包子铺长大的。我从中学开始，家里就开始卖包子，可以说我上中学上大学创业的初始经费都是来自我父母包的一个个包子。我和老金能有今天，离不开这间包子铺。
在场的人都被家茵的话感动，听我朋友介绍：家茵考上北大后，认识了金总。两人在大学时就开始经商，大学一毕业就开始创业，现在的公司已经是北京百货连锁业的巨头。
更让我惊喜地是家福也上台致词。虽然他走路一瘸一捌的，但摆脱了轮椅。他现在就是这家包子店的老板，饭店铺面有三层楼。我突然想到：原来简易的包子铺，正是依这间大楼东墙而建的。
简易包子铺早就拆了，原来的包子铺已经变成豪华包子店。
慈祥的老妈妈和快乐的老爸爸也上台致词，感谢大家的到来。两位老人都发了福，满面红光，并不十分见老。一家人苦尽甘来，终于过上富裕幸福的日子。
宴会的最后，每人上了一碗清汤。几段绿葱，一点儿紫菜，薄薄的蛋花，几滴香油。清香扑鼻。
永生难忘,清香蛋花汤。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