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尾虽不怎么相信卜卦,但是常人都是这样,一遇到不可力求之事,便只好把心力寄托在虚无的命运上,希求老天早有安排。
“我叫辛尾,算准了给你一百两银子,算不准就只有一文。”
大神淡淡沉吟了一下:“辛尾...”然后抓起两片龟甲,把三个铜钱放入其内,合上龟甲望天祈祝了一番,再一通摇晃,然后依次把铜钱展开,口中喃喃:“先天为离,”然后再重新置入铜钱,再展开时念道:“后天为乾,”然后放下龟甲对辛尾道:“合成一‘同人’卦。易曰:同人于宗,则吝,同人于门则无咎,公子问的是师姐师叔所在,怕是亲者无咎而疏者吝。”
“你妹哟,和我打什么机锋!”辛尾暗道:“偏前世没学过这个。”
辛尾于是道:“烦请大哥说通俗些!”
大神却只说:“烦请公子自占一卦。”然后抓了一根蓍草,指着余下的一堆蓍草道:“天道五十,隐其一,公子且随抓一把。”
辛尾见他说得神秘,便依言抓了一把,大神又让再抓一次,于是辛尾又照做了。连续抓了五次,凑成六堆。
大神略略一察视,变色道:“内象为姤,此卦应在女子身上则权倾天下,应在男子身上大否。此卦象说明公子命中有五情劫,劫过则身死,劫不过则疯癫,公子既未死,却也不疯癫,真奇哉怪也!”
“你才疯癫!”辛尾被说得恼烦,抛下两文钱便走。
辛尾发誓以后再不信这些虚妄之说了,明知道假的,被说成疯癫,便有了不好的心理暗示,以后如果境遇变坏,怕还真得疯癫不可。
“果然容貌一变丑,便不怎么顺心了!”辛尾又悟到一条人生箴言。
辛尾略略不爽,跳上马车,一振缰绳,“驾!”马车窜出。只听得闷咚一声,车厢里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啊,差点把酒洒了!”
却不是荇菱二姐妹。
回身便见一个年轻女子掀帘而出对着辛尾道:“相公稳点驱!这里有瓮酒呢。”
车里荇菱姐妹也喊道:“哥哥,她是酒娘,见我们要去梦巫台,求稍带一段路。”
辛尾见这个酒娘鹅圆脸蛋,五官甚是明细,有一股和弃如一般的飒爽英气,只是皮肤红~润晶莹,说话间嘴角总噙着笑意,比弃如更显亲近。尽管只着灰色衣裳,作村妇打扮,却掩饰不住她的巾帼妩媚。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辛尾又看见一位美女,心情大好,随口夸赞一句,便坐正赶起车来。
“呵呵,谢谢雪狐公子夸赞!”酒娘一扭~腰,在辛尾身后的车门口坐下。
“雪狐公子?”这不是半月前那个叫冤家的小丫头送的浑号么?她怎么知道。
“是了。那天被逼着划了脸,留下个印记。想必侠名传开了!”辛尾觉得划坏的是鼎弁儿的脸,也不甚在意,现在细细想来,当日应是莫名其妙装了回牛X。
“我不叫雪狐,我叫辛尾。”辛尾纠正。
“辛尾?”车箱里的荇菱二姐妹都探出头来:“原来哥哥的名字叫辛尾。”相处了六七天,她们一直称呼哥哥,也没想过问名字,此刻得知辛尾名字,俱是欣喜。
酒娘也低低念道:“辛尾,辛尾,这名字有点怪异啊!”
辛尾第一次见有人这么说,便解释道:“我出生在辛卯年最后一天,所以取这个名字。”
酒娘释然笑道:“棋仙,你告诉我们生辰,是不是想收生辰礼物啊?”
辛尾心惊:棋仙,那不是伊吁师兄曾经给取的诨号么,怎么她也知道?
酒娘又道:“一个人占两个位,当真难得!”
荇菱姐妹一个问道:“酒娘姐姐说什么?”
酒娘道:“没什么。”说完便静静坐在那里,看着辛尾背影抿嘴浅笑。
辛尾见他似乎知道很多,本想听她继续说下去,说不定可以打听到师姐师叔的一些信息。只是忽然她不说了,倒吊了辛尾一番胃口,不过鼎弁儿已不是小孩身躯,对方又是女子,也不好多问。
“这世界人倒是大方,异性陌路,便敢同车而行。”
在辛尾心下的感叹声里,马车驶过繁闹的街区,再穿过一片松柏竞翠的树郊,一条长河似玉带飘来,河对岸一座高山,直~插入琼霄,辛尾高山仰止,心中诸般俗念在这巍峨的造物面前一一平息。
“这便是巫山么?山这般高,也不知站在山顶是什么景色。”
辛尾肃穆。
酒娘见辛尾仰望山峰,默然不语,便道:“梦巫台在山下,别担心!”
酒娘又介绍道:“这里是高唐村,此刻所走的这条大路叫做烟霞路,再行四五里,也就到了。”
辛尾见一路上马车骡车轿舆不少,越发对这梦巫台期待起来。
路上尽是些年轻男女,偶然有些佩剑豪客,绅衣仕宦,皆是纵情呼喝,高谈阔论。
有人见了酒娘,隔着马车遥声招唤:“酒娘,等下送坛酒到集仙楼二十号。”
酒娘“哎”地答应一声。
辛尾回头问道:“集仙楼是什么地方?”
酒娘道:“梦巫台十二楼之一。”
辛尾愈加好奇:“哪十二楼?”
酒娘一笑:“马上就要到了,等下你便知道。”
两颗十丈高大树交柯而生,竟长成两个携手的人形,携手处,便是一道天然树门,过了树门,一条沿山长街渐入眼眦。两旁酒楼林立,肆幌腊响。辛尾在马车上竟然都能听到碰杯声。
及至一处小馆前,酒娘把几瓮酒交给馆里的伙计,又嘱咐了一番,复又上了马车。
才行不了几步,一貌美女子横街而至,抱着个酒坛两颊酡~红,挡住了马车。
辛尾赶忙勒住马缰。
“差点发生交通事故,还好我初学驾车,行得不快。”辛尾抚额暗叹:“这春楚国都,疯子不少。”
女子拦停马车,摇晃着走至辛尾面前道:“公子,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辛尾抑下心里的惊异,道:“什么赌?”
女子道:“赌我一口气能不能喝完这整坛酒。”说完拍拍怀抱里的陶罐。
辛尾见那坛子少说也有两斤,这大冬天的,真要喝下去,醉不死也冻死。他可不愿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便不再搭理,欲催马继续前行。
女子一步拦拉住:“我若输了便自荐枕席,你若输了也是这般如何?”
辛尾听得眼球都掉下来了,“这梦巫台还没到,何春意泛滥至斯!”
女子见辛尾呆住,悲悲凄凄流下泪来:“怎么,我不好看么,连你这丑脸也不要我!”说罢放声大哭。
辛尾听得心中一凛,摸了下脸蛋,下意识把帽檐拉低。又见这个姑娘哭得伤心想出言安慰,可是又无话可说。
正自尴尬,旁边走出一个俊俏公子来,那公子二十四五岁,披银带玉,衣饰是罕见的奢华,脚下一双金丝履特别的亮目,腰带左右分悬长短剑,剑穗是玳瑁红玉串成,金鞘上缀着许多绿色宝石。身后两个男仆也穿着光鲜,两个手秉羽盖的女仆更是簪翡珥玉,纤丽多姿。
俊俏公子剑眉星目,大步走近正在伤心流泪的女子。
辛尾看掉下巴的同时长舒口气:“这姑娘的情郎来了,老子可以走了!”
果然俊俏公子走到女子身后,扳过她肩,指着身后的两个撑着羽盖的女仆从道:“素蚁姑娘,这是我房门外看门的丫头奇舞和名歌,你自觉得比她们如何?”
两女仆吃吃而笑,声音里不无嘲讽意味。
辛尾暗道:原来挡路这个妹子叫素蚁。
俊俏公子也不等素蚁回话,又转到辛尾身前,哈哈一笑道:“匹夫,看到没?我的看门丫头都比她尊贵好看,少爷我今天心情好,她既然拦了你的驾,我便把她赏赐给你吧!”说罢狂笑一声,带着仆从扬长而去。
素蚁却抱着酒坛大灌起来,果真一口气把一整坛都喝了下去。喝完把坛子往地下一摔,咣当一下碎成粉末。然后抬起袖子擦了把眼泪,径直把辛尾挤开,扶着酒娘的手就爬进了车里。接着车里一阵呜咽,喝下去的酒全化成眼泪滂沱而出了。
怪事碰多了,辛尾都不觉得惊奇了。只是稍愣了下神,然后就继续跳坐上车辕,驱车往前。
“雪狐公子艳福不浅,我们四大美人都在你车上呢!你帽子压那么低,看不到路,车翻了咋办?”
身后传来酒娘打趣声。
辛尾把帽檐一掀,果然见前面挡路站了一排十数个人,个个都是魁梧大汉,青色衣袍都似束缚不住暴虬的筋~肉。
马车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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