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尾越听越是心惊,越听越是汗颜,薛长桑虽说得云淡风轻,但其一个从未远行的女子辗转万里,道途险阻,入南蛮,走西羌,上天山,哪一样不是千般艰难危险?而自己一个穿越浑人,何德何能,得人家姑娘如此对待?悔恨感动,一时间杂陈脑域,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哽咽:“师姐...”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薛长桑忽又语气坚定地扭过辛尾脸来:“你以后不许离开我了,一时一刻都不许!”
辛尾连忙点头,然后又连忙摇头:“以后听师姐的话就是了,一时一刻都不离开怕不行,总要上茅房吧,总要洗澡,总要睡觉吧?”
薛长桑嘻嘻一笑,睫毛扑闪跳动如蝴蝶翩跹:“上茅房洗澡,我便用跟绳子把你手绑在我手上,至于睡觉,嘿嘿,睡一起就行。”
辛尾被她说得吓了一跳,虽则和美女睡觉固他所愿,可是她可是薛长桑!辛尾前世今生梦想中的同床女子都是那种又傻又迷糊的类型,而不是薛长桑这种精敏聪慧型,被她看一眼已经全身寒颤了,哪里能进行那种摸~摸抓抓的事。
“嘿嘿,师姐,我睡觉又放屁又打呼噜,扰了师姐清梦就不好了。”辛尾讪讪地道。
薛长桑促狭一笑:“没关系,这些姐都能治,而且姐还有这个!”说罢又从怀里摸出一粒土黄色药丸:“早就备好了!”
辛尾奇道:“这是什么?”
薛长桑眉眼盈盈,附在辛尾耳边悄声软语:“这个叫做去火丸,也叫固元丹,男子吃了就干不了坏事的那种。”说罢嬉离辛尾耳边,平声道:“这是我在平西军中研制的,患者吃一粒以后,元气不能流泻,刀剑创伤就好得快些。”
她又把这粒药丸推至辛尾嘴边,语气勿用反抗:“吃了!”
辛尾茫然吞咽,药丸略显苦涩,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这是完全被拿捏的节奏啊!”
辛尾开始闭目装死。
冬夜长悠,恍惚间听到薛长桑低声而歌,声渺似从梦里传来:“游子归兮家无人,江湖荡兮寄一身。日恹恹兮夜茕茕,幸遇君兮与我同。君乘车兮我跨马,约皓首兮系结发。人有誓兮天有变,同一馆兮不得言。北风又至秋又深,君尚华发吾霜鬓。石磐磐蓬飘飘,参辰安得两相好。衣带渐缓思渐老,回忆与君同年少。人生乐兮初相知,人生苦兮生别离。”
辛尾眼帘倏然睁开,他听不懂歌里的意思,却能体会到歌里的无可奈何。
“师姐。”辛尾想用个亲密的呼唤来温贴下歌唱人的悲愁。
薛长桑偷偷拭了下泪,幽幽道:“你不是要听我唱歌么,在前山向师父请教医理的时候,只听过乐明师叔弹琴,带词的曲就只有在叮铃阁听聂文师叔常唱的这首。乐明是期牙老头的俗号。聂文师叔唱得好听些。”
辛尾见薛长桑强忍倦意,轻声耳劝:“师姐,你睡会吧,不然明天你就没精神扶着我了。”
薛长桑委实也倦了,“嗯”地答应一声,把头上的钿钗一拔,掀起被角,和衣就钻到旁边躺下。
辛尾一皱眉:“特么地还真放心自己。”
飘闪的烛光下,薛长桑阖下的美睫如柳丝细绦,别致秀美,娥眉娟娟点黛,淡淡描画。俏鼻光洁如莹,两靥似晕渲上了桃花片,分外迷人。
“睡梦中的薛长桑已经到了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的地步了,为何只在神女榜上排末次呢?”辛尾心头如小鹿乱撞:“去火丸固元丹只能灭掉肉~欲,却灭不掉情~欲啊!”
“偷偷亲一下,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连那么肉麻的一时一刻不分离都说了,想必不会介意。”
天人交战,天赢了之后,人正欲俯身去唐突佳人,忽腰间一刺痛,哪里弯得下去?
“难怪她这么放心,原来早都算计好了。”辛尾咬咬牙,直想改亲为掐。
次日大早,外头一片熙熙攘攘,辛尾被几个军士连人带床扛出门外。看着外条黑懔懔的一条士兵长龙,辛尾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皇家气派,反而天生对那些刀枪剑戟莫名恐惧。
几声山呼千岁后,长龙跪伏在地。辛尾忽然有了种要喊“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的冲动。
辛尾此刻斜倚绣床,一副病得快死的神态,可望着这数千威武肃穆的军甲,内心竟渐渐生出“振万里长缨,要把鲲鹏缚”的豪气。但是等到前排站了一列帅哥眼光直直地看着薛长桑的时候,又隐隐担忧起来。
薛长桑迎着几位年轻将领的目光把胸挺了挺,后者的目光立时炽~热起来。
辛尾暗暗咬牙。
“出发!”湘妃身边的丫鬟高举兵符大声发号施令。
数千人齐声应喏。
“哇咔,这就是权势么?果然很让人痴迷。可是我为什么没半点兴趣?”辛尾闭目摇头,或许是因为这权势的由来太过血腥。
“师姐,直接派个人去天山把那个什么雪蚕取来不就行了,何必这么劳师动众!”辛尾对这么多人为他一个人治伤而千里奔波十分过意不去。
薛长桑附在辛尾耳边蚊声道:“寻雪蚕治病只是个掩饰,你~娘带了你爹下给平西军的密旨,你不需多问,安心躺着便行。”
“特么地一进这种政权机构,就会遇到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么?”辛尾揪心。
“还是远离这种权势斗争为上。”辛尾想着,便拉过薛长桑附耳问:“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回琴师谷?我想见见双双采儿。”
薛长桑察觉到辛尾眼里闪烁的厌恶之色,眨着眼温柔一笑:“如果你不愿做皇子,这趟西行之后咱们就回去。”
“皇子,狗屁皇子,老子一个穿越者,还稀罕你个皇子!”辛尾心里咒骂,连连点头。
“这种保疆卫土,觊觎四夷,祸害黎明苍生的事,谁喜好权利谁去做,可别拉上我。还是和两个师父种田耕地安心踏实。”
辛尾念头绵绵不绝,忽然心有所感想起一首古调,低低吟唱起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马车上的丫鬟听了,娇~声反驳道:“二皇子殿下唱得是没错,可是如果别人要抢你的饮食咋办?”
辛尾无言以对。
见这丫鬟思维敏捷,言语伶俐,辛尾不仅上下打量她起来。
玲珑娇~躯上紧覆着绒缎藕色袄,与绿色罗裙衬得极是得体,长出袖子的一段小臂不时绕过耳后扶扶被晃松的云鬟玉钗。一双大眼睛左眄右睇,极不安分。
“殿下,你再盯着我看,薛姐姐可要挖你眼珠哦!”丫鬟捕捉到辛尾目光,撅嘴抗议。
“没规没矩!”湘妃为儿子开脱:“我儿如果看上你这丫头,我就把你送给他。”
丫鬟儿拍拍胸口,惊怕地一吐舌头,摇着湘妃的胳膊撒娇道:“娘娘,你舍得么?”
辛尾见这个丫鬟儿确实讨人喜欢,也的确是个人物,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在芙蓉殿听唤,娘娘赐名叫芙官。今年二十,再过五年就可以出宫了!”芙官答应起来如珠落玉盘,又脆又快。
辛尾又问:“皇宫里有那些宫殿啊?”
芙官不假思索,语如跳珠:“有三十多座宫殿,除了娘娘所在的芙蓉殿外,还有皇上住的紫宸殿,皇后住的昭明殿,太后住的凝辉殿,月妃住的九华殿,云妃住的连锦殿,玉葭公主住的止兰殿,太子殿下住的攘夷殿等,百官上朝则在兴楚殿,学士待诏则在金马殿,最大的一座就是祭祀用的枢天殿,枢天殿四周有思贤殿,测度殿,奋武殿和劝农殿,将来二皇子殿下进宫,估计会有个棋仙殿,嘻嘻...”
......
千里跋涉,旅途的孤寂全消解在辛尾和芙官问答中。
越是往西,风雪愈大,冰霜愈厚。
辛尾算算时日,现在应该接近年关了。
“春楚帝脑子坏了不成,大过年的派妃子儿子来这苦寒之地。”推开车窗,北风刮面如刀,辛尾嘀嘀咕咕:“不过这时节倒是兴不了刀兵,看起来安全些。”
塞外风物,天蓝野阔,鹰鸣雁嘶。有时沙丘连绵,满目黄尘,有时衰草伏低,极目百里。一条官道,蜿蜒如带,不知其所始,亦不知其所止。看得辛尾只想往马车外头去一畅胸怀,薛长桑死死按住:“觉得闷,就唱首歌呗!”
辛尾正悒悒间,忽闻得前方顺风传来似是胡琴的节拍声,沉郁的队伍顿时熙攘起来,人人企首。在这漫无人迹的荒原,音乐无疑如沙漠绿洲,成为了萧寂旅途中难得的盼渴希翼。
随着几个当头的将领纵骑吆喝传令,队伍立时警戒起来。
对面似是一个商队,在里许开外也停了脚步,止了弹拉。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