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尾心里默默悲哀:“人类创造的文明真是不可思议,为了追求生活安宁富足,不同性格,不同身份,不同信仰的人互相惶惶恐恐,如临大敌般遭遇在这片荒凉土地。”似是忽然明白老子李耳为什么说‘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才是生活最理想状态了。
辛尾伏在车窗槛上,眺望前方的商队,只见数十匹骆驼骡马驼满了各种物资,近百人的护卫队伍皆挽长弓背大刀。
这边的兵士被派出一个上前问话,一会儿领着火红一骑来。
马上端坐个一个负琴女子,茜袖捧琼姿,皎日起丹霞,清丽容颜染上了许多风尘之色。
“弃如师姐!”辛尾激动大叫,脑子里全是第一次到这世界来的情形。
来者正是弃如,她听说是二皇子的队伍,便知道辛尾在此,是以主动来相认。弃如听到辛尾喊叫,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便策马走近,辛尾容貌虽变成熟了许多,可是眉眼依旧清秀。只是脸上有了两个不太好看的刀疤。
“弃如师姐,我瘫了,下不来车。”辛尾情绪有点亢奋,语无伦次。
薛长桑早已下车迎上:“别听他胡说,他只是受了伤而已。”
弃如跳下马来,直奔銮车,几十个女婢公公欲要横身拦住,急得辛尾大喊:“让开,让开!她是我师姐。”
及至跟前,弃如捧着辛尾脸蛋看了一会,眼里便盈满心疼之色,辛尾见了大为受用:“弃如师姐,你怎么在这里,师兄们都说你失踪了!”
抬起绢袖替辛尾拭去脸上泪渍,弃如低声道:“等下再说。”扭过身,对站在一旁微微笑着的湘妃裣衽一礼:“弃如见过娘娘!”
湘妃连忙笑着拉过弃如:“你和薛大夫都是尾儿的师姐,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多礼,上次在伏楚城外,还亏得你们师兄妹把他带回去,不然都不知道尾儿有没有福气来认我这个不称职的娘~亲。”然后又笑着拉了薛长桑道:“外头风大,先上车再说!”
辛尾见这个便宜娘~亲嘴角咧开,笑若桃花,仿佛给她儿子拉了两媳妇似的,心头又是温馨又是摇头,自己毕竟不是鼎弁儿,有点承受不起这种母爱。
弃如略一迟疑,尴尬地和薛长桑对视一眼,便被拽上了马车。
车上燃着炭盆,温暖如春,弃如薛长桑一左一右坐在辛尾床沿,偶尔火星闪耀,映着弃薛两张俊美娇俏的脸,更添一层妩媚。湘妃左看看,右看看,越看心下越是欢喜。当下把左手翡翠镯子取下来,又把右手上的玳瑁手链也取下来,一左一右分递给弃如和薛长桑:“这穷乡僻壤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出来,只好拿这些个充充数,看在尾儿的份上,两位姑娘不要嫌弃。”
弃如和薛长桑自然明白湘妃选媳妇的心思,都不好意思去接。
辛尾乐道:“娘,镯子给长桑姐,链子给弃如姐。”
湘妃疑道:“为何?”
“弃如姐她习武,镯子不方便,长桑姐是大夫,链子显得太过灵动,让病人觉得不安心。”
有辛尾这么一说,弃如和薛长桑都低着头接了礼物。
旁边的芙官看向辛尾的目光亦多了一层色彩。
辛尾恬不知耻道:“那我呢,我还没收到过见面礼。”
湘妃心情正好,听得辛尾怜求,正要把脖子上的一挂金链解下来,辛尾忙止道:“不要那个,那个是女儿家戴的,给我还是来实惠的吧,银票有没有?随便给个千儿八百的,我不嫌少。”
辛尾想着上次本约了酒娘一起去集仙楼下棋骗银子的,这下~身份估计暴露了,银子骗不成了,但如此相当于欠了酒娘一大笔银子,如果能从这个便宜娘~亲身上骗得些许银子,也好拿去摆阔。
芙官噗哧一笑:“殿下脸皮真厚。”
湘妃金银首饰倒是不少,银票却很少见过,被儿子这么一问,倒忸怩了一下,微微迟疑便朝着外头喊道:“荷官。”
外头一个公公尖着嗓子道:“娘娘有何吩咐?”
湘妃道:“把御封的金锭拿两颗来!”
金锭入手,每个足有五斤,辛尾刚看清金锭上面印刻的“大盛十六年御制”七个字,金锭便一左一右被弃如薛长桑夺了过去。
“姐姐替你收着!”
“有了银子你就要乱跑!”
二女几乎同时道。
辛尾摊手悲叹:“哎,这就是姐弟恋唯一的不好!”
二女一左一右执定辛尾双耳,笑叱:“谁和你姐弟恋了?”
湘妃和芙官皆笑。
玩笑完,互道别来情由,弃如待得辛尾慢慢吞吞说了自身经历,然后道:“那边是胡人的商队,运的都是卖给中原人的皮毛药材。”又扭头看着辛尾道:“你还记得大道酒楼认识的那个聂思文么?”
辛尾点头,他怎么不记得,简直记忆深刻,那个满手金叶子的萌丫头。
弃如继续道:“她也跟着我来了,还有建风师兄夫妇,我们在天山遇到的,聂文师叔也找到了,只是...”微微摇头,脸上起了悲伤之色:“他和岑南溪打了起来,触发了天山雪崩,被封在雪谷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辛尾急切道:“那我们去救他们,这里这么多军将全开过去把雪挖开。”他还没看到过这个传说中的聂文师叔呢!要是被雪埋了就遗憾了。
弃如摇头:“你是不知道雪崩的可怕,别说这里只有几千人,就是几十万人也要都被埋了。而且听说前面养由齐和羌人勾结,已经反了。你们也别过去了,危险得紧,至于雪蚕,我们可以另觅小道上天山。”
“啊!”湘妃大惊失色,紧张得忘了呼吸,颓然颤喃道:“反了,反了,他这么快就反了。皇上还是算迟了一步。”
芙官抚着湘妃的背道:“娘娘别心急,这事皇上自有处置,我们照实回禀皇上就是。”
她能不着急么,对别人来说是朝廷里的事,对她来说可是家事,楚皇的妃子不多,皇后又早逝,后宫都是她做主,楚皇又对她信任有加,可以说半个天下是她的,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儿子考虑。
掌控天下者莫不谨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小反叛说不定是亡国导火。明君执政从来都是战战兢兢,防微杜渐,以免小不慎成心腹大患。
辛尾见湘妃脸色瞬间苍白,不知就里,便出言安慰道:“娘,别担心,这西北苦寒之地,造反必不能久持。”
湘妃缓过气来道:“这次你父皇收到密信,说平西将军养由齐勾结羌人,密谋反叛,让我假借为儿求药为名,持了兵符来这里便宜行~事。没想到他先一步反了。”湘妃呆了一会,打开车窗道:“来人,唤杨校尉。”
一会儿听得外头一个铿锵的声音道:“臣御前校尉杨义拜见娘娘。”
湘妃探首车窗外:“杨校尉辛苦,天色已晚,令军士原地扎营。”
杨义应喏,正欲下去部署,湘妃唤住:“你且过来,另有事吩咐。”
湘妃待杨义走近,低声道:“平西将军养由齐勾结羌人反了,你选些捷敏的兄弟去前头探探,如消息属实,马上回返。”
辛尾暗思:“难道楚皇收到的信是自己从悬崖下那个将军手里接过的那个?”
湘妃这时回过头来道:“这个养由齐,本是养由翦的弟弟,他哥哥违了军令被斩,皇上不避嫌疑用他为平西将军,没想到他不识好歹,不顾天下生灵做出叛逆之事,何况还是勾结外邦羌人,委实可恨!”
辛尾在听酒娘介绍天下第一美男石濑时,曾听说石濑他叔父是平西将军,怎么现在成了养由齐了?当下询向湘妃:“娘,那平西将军不是石中庭么?”
湘妃惊道:“咦,你竟知石中庭。”接着又叹息道:“石将军二年前在一此与羌人交战中冒进,全军覆没,尸骨无存。你父皇本意让他侄儿石濑来接替,奈何石濑自己不愿,你父皇见他形态萎颓,年纪又轻,送了他二十斤镔铁便作罢了。养由齐跟随他哥征战多年,颇有才能,你父皇便选了他。只是有才无德,这样的人用不得,皇儿你要记下了。”
辛尾心道:“我又不当皇帝,记这个做什么。”不过他倒对春楚国的军事好奇起来,又问道:“现在谁手里的兵最多,派过去灭了这个养由齐不就得了。”
湘妃白了一眼辛尾:“你说得轻巧,军队岂是能轻易调动的,牵一发动全身,谋划不周密只能空耗粮财。春楚国虽看似太平,可是东北面要防北燕,北边还要防胡人,西边则是羌人,南边苍梧国和苗疆虽然都安分,可是一样要分兵把守。你太子哥哥现在是大将军,掌管天下兵马,率披荆军布置在北边。你父皇专情,又少有子嗣,现在朝中除了他几个不管事的兄弟外,无人可用,你现在大了,听人说你是什么棋仙,想必脑瓜是灵性的,正好与你父皇分忧。”尘?\??????低,极目百里。一条官道,蜿蜒如带,不知其所始,亦不知其所止。看得辛尾只想往马车外头去一畅胸怀,薛长桑死死按住:“觉得闷,就唱首歌呗!”
辛尾正悒悒间,忽闻得前方顺风传来似是胡琴的节拍声,沉郁的队伍顿时熙攘起来,人人企首。在这漫无人迹的荒原,音乐无疑如沙漠绿洲,成为了萧寂旅途中难得的盼渴希翼。
随着几个当头的将领纵骑吆喝传令,队伍立时警戒起来。
对面似是一个商队,在里许开外也停了脚步,止了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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