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
“我要下山！”
青翠山峦，一声青涩的大喊声，在山谷中回荡开来。
某处山峰半山腰处，一个空旷地带。这里位于云端之上，面积不大，仅有几棵高大的树木，与两间低矮的茅草屋。
高树之下，正有一个十七八上下的少年，双手插着腰，微抬起头，撇着一张嘴。刚才的那声大喊便是出自他口。
在他的前面，有一个圆滚滚的大石头，足足有一半茅草屋的大小。在大石头的上面，正有一个头须尽白，干瘦干瘦的老头儿，盘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对于先前的那一声大喊如若未闻。
少年身材修长，身着一件极不合身的宽大白袍，白袍一动，便是露出了上面惹眼的几个大补丁。
几个黑色的大补丁……
少年等了一会儿，见老者也没有一点表示，颇为俊俏的小脸上，爬满了不高兴，只见他皱眉又喝道：“喂喂，老头儿，我要下山！”
老者依旧闭着眼，动也不曾动一下。良久时间，只有一阵风卷着地上的树叶，尴尬的吹过……
少年不依不挠，望着老者，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老头儿？”
“……”
“帅老头儿？”
“……”
“老师……”
“嗯…”老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慢慢睁开眼来，看着少爷，道：“杨复，你有何事？”
少年见老者应了一声，心里大喜，但是在听到后面的那句“你有何事”时，又没精打采起来，两只手也从腰间滑落下去，一副颓唐模样。他知道自己下山的愿望，又要泡汤了……
在老者微笑注视之下，杨复慢慢地转过身去，慢吞吞地来到了高树之前，手指虚空一划，那棵树皮上便多了一道崭新的泛白划痕。
杨复望着眼前的这棵树，嘴里喃喃道：“加上这次已经是第……呃，那下面的划痕怎么都长上了！”
“哼！”少年突然捶了一下树皮，转身看着老者，猛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我——要——下——山！”
这一声吼，有如雷霆一般，将整个山谷都震荡起来。只见底下山峦树枝乱颤，发出哗哗的声响，继而一个个鸟兽狼狈地扑腾着翅膀，口中鸣叫不停。
听着混杂着鸟兽嘶鸣的吼声，老者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嘴里发出一声轻叹，又闭上了眼睛。
吼声持续数秒，在杨复感觉累了的时候这才闭上了嘴，接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副疲态，慢吞吞地朝着一间茅草屋走去。
余音稍止，大石之上的老者突然低声道：“你真的要下山？”
杨复在大石旁突然停住脚步，一脸的欢喜之色，抬头看着老者道：“真的！”
老者轻笑一声，鼻间发出一声讥讽地哼笑，道：“就凭你气通境的修为？”
杨复又回到了老者身前，再一次插着腰，自信道：“是的！”
老者没有搭话，反倒是问道：“把修灵之境给为师重复一遍。”
杨复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这玩意儿共分三期，凡灵期，灭灵期，柔灵期。”
“嗯…”老者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凡灵期分两大境，五小境。两大境各为通境，启境；五小境各为力通境，气通境，灵通境，启智镜，启心境。接下来是……”
然而没等杨复说完，老者便在一旁接过了他的话头：“接下来是四大境外加两大境六小境二十七品。”
杨复漫不经心道：“不错。”
老者看了杨复一眼，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小东西，修灵之道，漫长而丰盈，需要修灵者不断的精心求索，而你……”
“而我这气通境的境界，连修灵之门都没入，我需要的是缓和身心，专注不移，摆脱杂念，一心观想，方能感觉明锐，思绪空明，未来在修灵之道上才能有无限可能……”
杨复突然又颓唐起来，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老者，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之后道：“这话都要听得我做噩梦了！我说老头儿，不管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今天就是要下山！”
说完杨复一改萎靡，精神一阵，两眼直放光地看着老者。
老者瞧着杨复决绝的模样，笑捂着长须不说话，一沉默就是好一阵子，杨复在这期间连眼都不曾眨一下，就等着老者开口。
突然，老者笑着侃道：“铁了心的？”
杨复点头。
老者又道：“不后悔？”
“不后悔！”
“那行，你走吧。”
“切，我就知道你又在吊我胃口，你是不会这么……”杨复一脸的鄙夷，但是片刻后，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咽了一口唾沫，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老者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喂，老头儿你刚才说……说什么？”
老者闭着眼睛，也不说话。杨复的心里突然是七上八上，因为老者的话是真真切切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在老者闭眼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眼神却是不由得炽热起来，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刷！”
突然，老者袖袍一挥，一只干枯的手爪裸露出来。杨复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五根细长的手指慢慢弯曲，不久，掌心前的空气开始荡起了涟漪，紧接着空气好似无形的水一般，在他指尖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涡流。
片刻后，一个旋转着的黑洞，陡然出现！
“啊……”杨复两眼干巴巴地望着那悬浮在半空中的黑洞，先前还决绝的他竟然在离别的这一刻不知所措起来。
“老头儿，你这是？”
老者没有答话，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两只眼睛已经泛起了一层雾气。接着老者另一只手突然张开，一个黑色的包袱便出现在杨复身前。就是这一刻，杨复明明期待了很久，可是他却感觉到自己迟疑了。
他今年十七，却在这里住了十年。这也就是说是眼前的这个老者，将小杨复拉扯到这么大。这么多年的陪伴早已经让杨复将其视作至亲之人。但是……
杨复小心翼翼地将黑包拾起，在那一刻他的目光又坚毅起来。
即使，再次抬起头时，他已笑着哭成了一个泪人。
“扑腾！”杨复跪倒在地，向老者叩了两个响头，嘴巴微张，欲言又止，几番纠结，嘴里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起身后，杨复紧了紧肩上的黑包，朝着那空间黑洞走去。就在即将接触到黑洞时，杨复突然停了下来，猛地转回身来，笑着说：“老师，这么多年……”
然而在杨复转身的那一刻，大石上的老者已不见了身影，其声音也是戛然而止。杨复紧握了一下拳头，目光坚毅起来，接着毫不犹豫地跳进了空间黑洞。
杨复的身子一进入空间黑洞，便是不见了踪影。在其身影完全消失的那一刻，老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一棵古树之上，凭空踏立，凝望着下面的黑洞。只是此时的他，已经是一脸淡漠，不见丝毫感情。
“终于还是走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拍在了老者的肩上。
老者没有回头，手一挥，那空间黑洞便缩成了一条直线，消失在虚空之中。
“该来的总是回来的。”老者面无表情道。
“嘿嘿，你这家伙……”只见是一个红衣老者，不知道什么出现在了老者的背后，当他把手从老者肩上移开之时，这里便陷入了无尽的沉寂之中。
沉寂持续了好半晌，只见红衣老者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担忧，开口问道：“你这徒儿只有气通境，你果真这么大胆放他下山吗？要知道外面的世界可不比这里如此安逸啊。”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脸上丝毫不见担忧之色，口中道：“这你大可放心，以他的体质，能够在这短短十几年时间达到气通境，已经太出乎我意料了。”
红衣老者一愣，紧接着眉头一跳，似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怎么，莫非他是……”
老者点头默认。
“呵呵……没想到你当初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从这儿闯出去，原来是为了这个。”红衣老者洒然一笑，又道：“看来是老头儿我多虑喽。”
老者没有说话，又站了一会儿。好半晌，突然转身道：“肚子饿了，去山里找些吃的。”话音未落，老者便已经化作一道光影，钻进了山间的云端。
“呵呵呵……”望着老者消失的方向，红衣老者微笑着顺了顺胡须，无奈的摇了摇头。腹饥是假，发泄是真啊……
“彭！”
果然，一声轰响随之而来，响彻天际。震得四方鸟兽落荒而逃。
“彭彭彭！”
又是几声雷霆声响。红衣老者站在树尖之上，空气中夹杂着的凶猛的劲气，让他的黑袍无风自动。感受着脚底下震颤的山头，可以想象此刻云端之下的大地，已经破裂成了什么模样。
“轰！”
颤动伴随着最后一声轰响而陡然加剧，红衣只见身下的层层之云，正被风逐层瓦解。几息间的功夫后，颤动停止。
云层彻底消散，裸露出惨不忍睹的地面！这偌大的一片山峦，此刻尽是断裂开来，板块与板块之间，是深不见底的沟壑。
低空中，一道干瘦的白影虚空踏立，他的脚下，是一个蔓延至天际的巨大淡紫色结界。结界之下，电闪雷鸣，火光四起，其中动物植物，顷刻间灰飞烟灭。
然而没过多久，天地自己开始震荡起来。白影见状不妙，赶紧收起结界，再次化作一道光影，飞上了山头。
紧接着，那早已满目疮痍的大地，竟然在震动之中慢慢聚拢在一起，被火烧光的地皮上，一丝丝绿色蔓延而出。
一炷香的功夫，大地恢复原状，山谷间，鸟兽鸣叫声不绝于耳。云层也逐渐形成聚拢，一切好似不曾发生过，一切是这般的神奇！
但，红衣老者却是一脸的愁容，凝望着这片刚刚愈合的大地，口中喃喃道：
“这恢复速度……神则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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