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玛飞和茗洗漱完毕,用罢早点,已有小沙弥前来相请。玛飞和茗随着小沙弥来到智心大师禅房,却见智心大师和济荣方丈坐在禅房之中,另有一人书生装扮,站在房中,面向墙壁,看着墙上书画,禅房中光线昏暗,一时看不出他的面容。
玛飞和茗向两位大师行礼,智心大师微笑道:“两位施主,老衲今日请你们过来,便是想请两位帮老衲一个忙。”
玛飞道:“大师尽管吩咐,在下必当遵命。”
智心大师微笑点头,正欲说话,却听到禅房中,玛飞和那书生都“啊”的一声惊呼,原来那书生听到智心大师说话,回过头来,不是别人,正是在襄樊和玛飞分别了一年的文天祥。文天祥也全然料不到会在这云岩寺中遇到自己的好兄弟,惊喜之下,两人都是一声惊呼。文天祥紧紧握住玛飞的手,想要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似被堵住了一般,只是不住的点头,热泪盈眶。玛飞心中也激动无比,哏咽道:“文大哥,你好!”
他这句话说出,禅房中两位老僧都是惊喜交集,智心大师道:“阿弥陀佛!原来文大人和马公子是故交。”
文天祥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道:“学生和马兄弟当年在襄樊一见如故,相别一年,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相见。”两人素来心照,久别之后相见,更是亲热异常。
济荣方丈叹道:“这便是天意使然。”
智心大师道:“两位既是久已相识,老衲也就放心了。马公子,文大人身系大宋安危,他此去临安,一路上便有劳施主和茗姑娘相送了。”
玛飞奇道:“文大哥,你是要去临安么?”
文天祥长叹一声,道:“自和兄弟分别之后,襄樊失陷,我这一年来东奔西走,总算还有一点成就。今日朝廷迁我为赣州知州,命我去临安面圣之后,即去赴任。不过因为我急着赶到临安,露出了行踪,一路上数次遇到蒙古人行刺,好在都能逢凶化吉。这一次来到江南,遇到了吴公子,他便让我到云岩寺来,请智心大师派人护送。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一次又要麻烦马兄弟和茗姑娘了。”
智心大师道:“前日吴公子便传来消息,要老衲派人护送文大人,老衲寻思寺中唯有两位武功高强,又是俗家之人,是以想请两位帮忙,想不到两位却是文大人的旧识。”说罢不断拈须微笑。
玛飞道:“既是文大哥的事,小弟自然义不容辞。”
茗也道:“文大人先到临安再到赣州,路途遥远,正好我们也闲来无事,便随文大人一起走吧。”赣州治所离鄱阳帮所在的九江不远,茗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智心大师喜道:“姑娘肯送文大人去赣州,那是再好不过了。”
玛飞道:“大师尽管放心,在下兄妹必当竭尽全力。”
智心大师对这件事郑而重之,道:“文大人来云岩寺之事,极为隐秘,除了吴异之公子和老衲等几人之外,并无其他人知晓,两位身挑重担,必当小心行事。”
文天祥笑道:“大师不必太过担心,马兄弟在襄阳百万军中尚能毫发无损的出来,在下这数年来也屡涉江湖,况且苏州离临安已然不远,此去必无差池。”
智心大师站起身来,躬身合十道:“如此甚好,文大人,事情紧急,你也不必在此多做逗留,老衲祝三位一路顺风。”
文天祥和玛飞忙躬身还礼,济荣方丈道:“老衲已在山下备好马匹,三位下山之后,便可出发了。”
文天祥道:“有劳大师。”
济荣方丈和智心大师将三人送到山门之外,看着三人翻身上马,智心大师双手合十,道:“大人此去一切小心,便是在宫中遇到不平之事,也需忍耐。”
文天祥素知报恩寺智心大师足智多谋,自己久在江湖,庙堂之事久不过问,智心大师在他们临行之前这么说,必然有其道理,答应道:“谨遵大师之命。”
三人拜别两僧,纵马向南而去。玛飞自来云岩寺之后,一年中只与茗下过几次山,这次随文天祥去临安,正是江南四月天,一路上花香袅袅,芳草依依,真如徜徉在人间仙境一般。
江南自古是繁华之地,市镇林立,三人不敢在闹市中纵马疾驰,信马由缰,在集市中慢慢而行。文天祥指着熙熙攘攘的长街,道:“苏杭富甲天下,我大宋能保得这半壁江山,苏州赋税居功至伟。这长街离玄妙观不远,若非我们有要事在身,该当前去拜会玄妙观主玉昆真人。”
玛飞也曾听周耀翎提过这位与报恩寺智云方丈齐名的玉昆真人,这时听到文天祥提起,想起周耀翎已殒命鄱阳帮,心中一痛,道:“文大哥,鄱阳帮的周耀翎先生,大哥可曾认识么?”
文天祥不答,过了一会,才低声道:“兄弟,这里闲杂人等众多,我们出了苏州城之后,再做道理。”他数年来都在江湖之上闯荡,早已习惯了处处提防。
玛飞自知失言,不敢再多说,茗却轻轻一笑,似是在笑话他这几年来数次死里逃生,却还不如这一介书生警觉。三人不再说话,文天祥一提缰绳,纵马先行,玛飞和茗跟在他后面。三人疾驰了半个时辰,终于出了苏州城,文天祥见四面一片旷野,下得马来,道:“这里四下无人,我们让马儿吃些草,稍作歇息。”
玛飞和茗知道他必是有事要和他们说,也下得马来,将缰绳栓在树上,取出干粮水袋,分给文天祥。文天祥接过干粮,却不便吃,说道:“兄弟,你刚才提起周耀翎,可是曾遇到过他么?”
玛飞早已听周耀翎提起过文天祥,知道他们早已认识,便将自己在长江边遇到周耀翎,又因为他的缘故来江南之事说了一遍,说到在报恩寺中听到杨青说起已将周耀翎杀死之事,已是语带哽咽。
文天祥静静的听他说完,叹道:“可惜这样忠肝义胆之士,却死于非命。”
玛飞道:“周先生曾叫我们将陆二公子通敌卖国之事告知江万载大人,我们到了云岩寺之后,智心大师曾命人将这消息带到江老太师处,可惜直到现在,还是没能知道陆二公子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文天祥道:“朝中有江老太师在,尚能牵制贾似道,可外面诸位大将拥兵自重,谁也不服谁,却是当前大患。我曾听吴公子说道一年之前,曾有番僧带同一群江湖败类来江南,其中便有鄱阳帮帮主杨青在内。鄱阳帮在九江势力庞大,我原本想将他收为己用,想不到帮主杨青念念不忘当年的私仇,不但杀了周耀翎,更会跟着那番僧助纣为虐。”
茗道:“那杨青作恶多端,我们早就想去找他晦气了。”
文天祥道:“原来姑娘也有此念,难怪会愿意和在下一起去赣州。”
茗笑道:“你可别这么说,就算没有鄱阳帮的事,我也会陪他一起将你送到赣州的。”
文天祥微笑道:“兄弟,茗姑娘对你青眼有加,你千万别辜负了她。”
玛飞面上一红,心道:她对我不但有情,更加有恩,我怎会辜负与她?不过他素来不善言辞,这一句话藏在心中,却从未说出。茗听到文天祥这句话,心里甜甜的甚是受用。
文天祥见这两人都甚是腼腆,笑道:“说完了你们的事,我也说说我的事吧。”
玛飞轻舒了一口气,道:“大哥这一年奔波在外,想必非常辛苦。”
文天祥叹道:“襄樊陷落,蒙古人便可顺畅江而下,大事已极难挽回。我在外奔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说到这里,已是意兴萧索。
玛飞见他头发比之初见之时白了许多,知道他这一年中东奔西走,定是劳苦不堪。就算现在朝廷重新启用他,他也仍是没有丝毫喜悦之情。这时他口出气馁之言,玛飞便想安慰他几句。哪知文天祥深吸了一口气,道:“就算大业难成,我辈又岂能就此放弃?朝廷这次征召我,原是想让我留在临安,辅佐朝政,不过我看到蒙古人兵临江西,便奏请圣上,让我前去赣州赴任。只因饶州虽有我恩师江老先生守御,但是鄱阳帮势大,又已勾结蒙古人,我怕恩师腹背受敌,便想去赣州之后,先解决鄱阳帮的威胁。”
玛飞初时还以为是皇帝派他前去赣州,却不知竟是他自己所选,心中对他更是敬佩,道:“我兄妹必将助大哥一臂之力。”
文天祥道:“能在苏州遇到你们,总算老天待我不薄。我们到了临安之后,先去拜会江老太师,江老太师是我恩师之弟,乃是朝中柱石,这数十年来,全凭他牵制贾似道,才能保得这半壁江山。”
玛飞道:“大哥曾见过与贾似道勾结陆二公子,不知这位陆家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茗撇撇嘴,道:“自己妻子被人抓去了快一年,他却不闻不问,这样的人,又会是什么好东西了?”
文天祥叹道:“顾吴陆朱,江南四家,数百年来盘踞江南,似陆二公子这般,非是忠于宋室,只是忠于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罢了。陆枫现在无影无踪,可是陆家势力庞大,陈国夫人又是朱家掌上明珠,若是这两家当真背叛,宋室可就更加危险了。”
玛飞道:“难道当真找不到他的行踪么?”
文天祥摇头道:“朝中赋税,陆家多有贡献,纵然我们能找到他,皇上和太后也未必敢对他怎么样。”
茗道:“如此说来,我们便没有办法?”
文天祥长叹道:“现在诸事纷繁,我们只能先顾眼前了。”
三人谈谈说说,一路倒不寂寞,文天祥数年间走南闯北,虽然处处受人尊敬,却并无真正能一舒心曲的朋友,这一次从苏州到杭州,能与玛飞和茗一起,实是人生幸事。一路走,一路说,无论是朝中大事,抑或是江湖轶闻,都毫无保留的说予两人。玛飞和茗这一路上得到他的教诲,也是受益匪浅。
江浙两地近在咫尺,三人马不停蹄,不过两日功夫,便已进入浙江境内。文天祥当年考取科举之时,数次去过临安,说道:“前面便是嘉兴地界,我们再辛苦半日,到了嘉兴便找客店投宿。”玛飞和茗从未来过浙江,自无异议,况且这几日纵马在原野中驰骋,心情大畅,并未觉得如何疲累。
江浙之地自来繁华,时不时便会有一处人烟稠密的小镇,三人在闹市之中不敢多谈,匆匆吃了些干粮,便又上马疾驰。忽然茗低声道:“我们后面有人跟着。”
玛飞知道她精于此道,想要跟踪她实无异于班门弄斧,也不回头,低声道:“有几个人?”
茗道:“后面有三个,只是不知道前面还有没有人。”
文天祥听到他们谈话,低声道:“这里正是闹市,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或许出了这市镇之后,他们便会动手了。”
茗低声笑道:“我们一到浙江境内,就被人盯上,文大人,你的面子可真不小啊。”
文天祥道:“我这一路上并无耽搁,不知这几人怎么会这么快就能到我要来的消息。”
玛飞道:“他们只有区区数人,有我和茗儿在,必能照顾大哥周全,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茗笑道:“这好办!”手中马鞭在文天祥马上猛抽两鞭,那马儿受惊,立时狂奔不止,玛飞大惊之下,一面埋怨茗太过鲁莽,一面策马紧紧追上。
三人在小镇的石板路上纵马疾驰,惊得街中一路鸡飞狗跳,街中小贩无不破口大骂。三人不去理会这些乡下人的污言秽语,片刻之间,便已驰入旷野,回头再看,却见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三人已不见了踪影。茗全然没有料到竟会如此轻易就甩开了追兵,原本有心想要厮杀一场,试试手中利剑,这时却大感失望,道:“这些人难道是怕了我们?”
文天祥一拉缰绳,放慢速度,道:“这里地势偏僻,如果他们在这里动手,确是再好不过,难道他们是人手不够,所以才宁愿先放过我们?”
玛飞道:“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小心为妙。茗儿,你刚才太过鲁莽,以后千万不可再这样了。”
茗伸了伸舌头,道:“就他们这几个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玛飞正色道:“若是只有你我两人,自然由得你胡闹,可是现在文大哥和我们在一起,若是稍有闪失,那又如何是好?”
文天祥怕他们又起争吵,劝道:“姑娘也是想要早些将这群人引出来,兄弟你千万不要责怪她。”
玛飞想起文天祥先前所说,道:“是。”正想向茗说几句歉意之言,却见她已经一提缰绳,纵马向前疾驰。玛飞一急,想要追上去,又恐文天祥有失,硬生生拉住缰绳,叫道:“茗儿,快回来!”哪知茗并不为所动,一骑绝尘而去。
文天祥微笑道:“想不到这女孩子脾气还是这么大!以后你的日子可不太好过啊!”
玛飞苦笑道:“我以前的日子也没好过多少。”
文天祥笑道:“可你却从未和我提起过,莫非是乐在其中么?”
玛飞不答,一提马缰,道:“大哥,她一个人在前面,我放心不下,我们还是先追上去再说吧。”
文天祥叹道:“每次我问起你过往之事,你总是不肯说,也罢,我们就先追上她再说。”又道:“兄弟,过去之事早已过去,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不等玛飞答话,已纵马而出。
两人一路疾驰,可是过了一盏茶时分,仍是没有发现茗的踪迹,正在踌躇,隐隐听到前面竹林中发出几声惨叫,玛飞怕茗有失,忙辨明方向,全神戒备,和文天祥朝着竹林走去。未过多久,便见竹林之外,小溪旁边,茗正就着溪水,擦拭身上血迹,而竹林中竹子倒了一片,地上赫然躺着四具尸体,每个人都是颈项被刺,鲜血喷了一地。
文天祥看到他们一个个死状恐怖,心中不忍,转过头去,玛飞挂念茗,叫道:“你没事吧?”
茗冷冷的说道:“这凭这几个人可伤不到我。”
玛飞看着地上几具尸体,道:“这四人中有两人用的兵刃颇为奇怪,可惜智心大师不在,不然必能从这兵刃中推断出这些人的身份。”原来这四具尸体旁,一对精钢所制的判官笔已被削为四段,其中两截仍是牢牢握在死者手中,显然他不愿就此放开他的成名兵刃。而另一人手中的竹节钢鞭也已被削成数十片,更奇的是这竹节钢鞭竟是如是破竹一般,竖着劈开的。而另外两人俱是秃头,虽是初春时节,身上却只是穿着短衣,浑身肌肉虬结,只是两人双手握拳,瞪眼咬牙,却似没有使出一招,便已被茗刺中要害。
茗洗净身上血迹,看到玛飞正细细检视四具尸体,道:“这四人武功不高,埋伏在这竹林之中,想要偷袭我,被我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
玛飞却不以为然,道:“从这两人所用的兵刃来看,武功必定不弱,只是他们想不到你手中握着无坚不摧的鱼肠剑,所以才会让你一击制胜,若是他们稍有防备,胜负之数便难料了。”
茗见他怀疑自己的武功,更是不悦,道:“就算我不用这宝剑,要对付这四人也绰绰有余。”
玛飞知道再和她争辩下去,她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向文天祥说道:“文大哥,我们行踪已露,贾似道对大哥无时不想除之而后快,这四人不过只是第一批杀手,此去离临安越近,只怕危险就会越大。”
文天祥点头道:“不错。”
玛飞道:“小弟虽然不怕这些刺客,不过这样下去总无了局,小弟有个主意,只是怕有损大哥的威名。”
文天祥笑道:“愚兄哪有什么威名可言?兄弟有什么好办法尽管直说。”
玛飞道:“我这妹子擅长易容之术,大哥若是不介意,等我们到了嘉兴之后,便请她为我们易容改扮,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文天祥大喜,道:“此计大妙,我们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去嘉兴。”他初到浙江,便已遇到贾似道派出的刺客,虽不畏死,却也不想玛飞和茗为了自己舍命厮杀,听到茗能够用易容之术瞒天过海,正合心意。他捡起地上半截判官笔和一片竹节钢鞭,收入怀中,道:“江老太师公子江钲熟知江湖之事,或能从这兵刃上知道这几人的身份。”说罢翻身上马,道:“走吧!这几句尸体也不必去管他。”玛飞和茗忙纵马跟在他身后。
三人一路驰骋,到得嘉兴之时已是黄昏,玛飞找了一处客店,安排三人住下,茗在集市上买来一应易容之物,和玛飞来到文天祥房间,道:“文大哥,你言行举止一看就让人知道是个书生,我就将你易容成一个落拓秀才,你可别介意。”
文天祥微笑道:“有劳姑娘。”
茗施展妙手,片刻之间,原本秀眉长目,顾盼烨然的一代名臣,变成了獐头鼠目,猥琐不堪的一介酸儒。只见他脸上皱纹深陷,眼角下垂,面有菜色,颌下数屡短须已现花白,仿佛转眼之间便老了十多岁一般。江南百姓自来热衷科举,考中之人固然不少,却也有许多人考到数十岁仍不过只是秀才,茗这一路上见得最多的便是这类屡试不第的读书人,是以略施小技,便将文天祥易容成了一名江南之地随处可见的老儒。
茗易容已毕,将一面铜镜递与文天祥,文天祥看到镜中自己以全然变样,便是自己也难以认出,笑道:“姑娘神乎其技,佩服!佩服!”
茗忍住笑,道:“你说起话来仍是文大人的语气,明日上路之后可千万别露出马脚。”
文天祥一揖到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姑娘金玉良言,学生岂能不领教乎?”他这几句话说的似通不通,酸腐不堪,活脱脱的便是一名落拓秀才。
茗笑着对玛飞说道:“文大人可比你聪明的多了。他若来学易容之术,不需一月,必能青出于蓝。”
玛飞也笑道:“那是自然。”又道:“不过既然文大哥已经无人能认出,我们何不连夜赶去临安?”
茗道:“我们赶了一天路,就在这里睡上一觉,也无大碍。”
文天祥道:“正是,这里离临安不过只有一天路程,我们若是连夜赶路,说不定反而会引起别人怀疑,倒不如在这休息一晚,明日再赶去临安。”
玛飞不便再说,茗将他易容成一名商贩后,让他和文天祥陪在文天祥房中,自己回去易容不提。
第二日,文天祥和玛飞走出客房,却见一名老年郎中站在门外,道:“两位客观,可要挑选些上好草药?”声音娇嫩,和他鸡皮鹤发的形象大为不符,玛飞知道他必是茗所扮,笑道:“草药是用不上,若是有上好的肉包子,倒不妨来上几个。”
三人在客店掌柜小二一片错愕中走出客店,却见三人坐骑已在客店门口,原来茗早已将一切准备妥当。三人滚鞍上马,向临安疾驰。这三人易容成一儒一商一医,无不神形俱备,而文天祥怕漏出破绽,一路上更是闭口不言。
嘉兴离临安不远,三人坐下又都是智心大师为他们挑选的好马,一路上并无耽搁,不过未时,便已进了临安城。文天祥考科举之时,曾是江万载之兄江万里的门生,在临安之时,也曾数次前去江万载府上拜会,是以轻车熟路,便已找到江老太师的府邸。他们来到府外,便已卸去易容之物,只是仍旧穿着儒商医者的衣服,文天祥向门房说道:“在下文天祥,有要事求见江老太师,还请通报。”文天祥之名响彻天下,那门房见他一身破衣烂衫,身后又跟着两个市井之人,心中虽是狐疑,却仍是命人速去府中通报。
过不多时,府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跟着大门打开,一名青年将军快步走出,向门房问道:“文大人在何处?”原来他看到文天祥三人衣衫破烂,一副市井之人样貌,全没料到会是文天祥所扮。
那门房正欲说话,文天祥已走上前道:“毓斋兄,别来无恙!”原来这青年将军便是江万载第三子,现为从军征郎将的江铭江毓斋。
江铭见到这落拓秀才竟会认识自己,大吃一惊,却见那人微笑道:“毓斋兄莫非不认得在下了么?”
江铭细看之下,大喜道:“原来果真是文大人,大人这副装扮,下官可真没认出来。”他知道文天祥是贾似道欲得之而后快之人,不及细讲,将三人迎入府第。
文天祥久不来江府,挂念江万载老大人,道:“尚书大人一向可好?”
江铭道:“有劳大人挂怀,家父身子康健。家父知道文大人要来,这几日已派出数批人去迎接,想不到大人却先来了。”
文天祥指着玛飞和茗道:“多亏了他们,我才能安安稳稳的来到临安。只是我们这幅装扮多有失礼,还是请毓斋兄带我们先去换过衣衫,再去见尚书大人。”
江铭道:“正该如此。”将三人带至厢房。三人换过衣衫,原本一副市侩之气的玛飞已变回了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而那郎中更是成了一名妙龄少女。江铭赞道:“三位这易容之术,当真世间罕有!若非如此,也难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临安。”
文天祥道:“这都是这位姑娘的功劳。”
江铭见茗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神情举止仍有娇憨之态,心中仍是难以相信。
文天祥道:“毓斋兄久在京城,不知朝中最近可出了什么大事?”
江铭摇头道:“朝中大事,仍是有贾似道及其一党把持,现在谢太后依旧对他信任有加,便是家父,也颇为无奈。”
文天祥长叹一声,道:“这奸贼专横一世,必无好报。”他奔波一生,想的是如何能重振宋室,可是皇帝昏庸,自己这一身抱负难以施展,除了长叹之外,又能如何?
众人随着江铭,来到太师府大堂外,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殿前禁军都指挥使江万载已迎到大堂之外。他已年近七旬,头发已然全白,却仍是精神矍铄,看到文天祥到来,大笑道:“宋瑞,一别数年,可想煞老夫了!”宋瑞是文天祥之表字,乃是当年他中状元之时大宋理宗皇帝钦赐。
文天祥忙上前,恭恭敬敬磕下头去,道:“老大人在上,学生文天祥有礼!”文天祥中状元之时,乃是江万载之兄江万里的得意门生,是以他对江万载也已师礼事之。玛飞和茗见文天祥对他如此敬重,也都向他行礼。
江万载扶起文天祥道:“宋瑞,你我如同一家,不需多礼。这两位年轻人不知又是何处才俊?”他一生知人识人,一见玛飞和茗,便知道这两人绝非寻常之辈。
文天祥道:“这两位是学生在襄阳遇到的好朋友,这位是玛飞马兄弟,这位是茗儿姑娘。学生这一路上能够安然来到临安,多亏了有他们相助。”
江万载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宋瑞,天下之事,正要靠你们这辈人了。”说罢将众人迎入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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