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走了多远,前方忽地出现一条小河,湖面种满荷花,飘着几盏花灯,星星点点,极为好看。小河将去路拦住,风萧寒抬眼一瞧,只见河边停着一只木筏,想是渡河所用。
风萧寒快走两步,奔木筏而去。忽见木筏边竟站着一个女子,长发披肩,呆呆地看着湖水。
风萧寒吃了一惊,停住脚步,躲到一旁。只见那女子手中拿着一片树叶,悠悠吟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声音凄冷哀婉,悱恻动人,风萧寒被诗情所感,心中也生出一股怆然。
女子吟罢,站起身来,又呆呆地看着远方,仿佛痴了一般。忽见岸边跑来三个红衣女,厉声斥道:“什么人?”
那女子吓了一跳,慌乱转身跑去,不料刚一回头,又有几个巡视的红衣女经过,手中高高举着灯笼,道:“不许动!”
女子眼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吓得脸色惨白,不知如何是好。忽地只觉手臂被人抓住,继而身子一轻,腾空落上身旁的大树上。
女子大惊,刚要出声叫喊,嘴巴却又被人捂住。一时间,芳心大乱,手足无措。
那几个红衣女追到河边,却不见了人影,颇为狐疑。一人道:“奇怪,明明见着有人,怎么没了?”
另一人接口道:“怕是眼花了吧,这河水直通阴阳界外,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到这来?”
头先发问的女子仍不死心,四处瞧了瞧,嘀咕着:“真是怪了,咱们走吧,都惊醒着点,明儿就是门主大婚仪式,出了差错,都小心你们的脑袋!”
另外几个红衣女齐声回道:“是”说完,几人又提着灯笼去得远了。
树上女子见几人走远,长长舒了口气,忽又想起身边还有一人,惊慌跃下树梢,道:“你是谁?”
不用说,救她的人,正是风萧寒。他从树上跳下,笑道:“我救了你,不道谢么?”说话间,凝睛一看,这女子竟是佩盈!只是她白天时装鬼行凶,想是化了浓妆,此时洗尽铅华,反而更显清丽。
佩盈一见是他,大惊道:“你……你如何进来的?”
风萧寒将食指竖在唇边,道:“别叫,我可是你带进来的,若让人知道了,你的小命还要不要?”
佩盈脸色一变,道:“胡……胡说,你是自己闯进来的,与我有何相干?”她不善说谎,低头扯着衣襟,眼神不知落在何处。
风萧寒心觉好笑,道:“我胡说?我分明是一路跟着你,从幽梦林跑到阴阳界,想不承认?”
佩盈脸白如纸,咬着嘴唇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风萧寒正色道:“你大半夜偷偷摸摸跑来这,是犯了规是不是?咱们讲好,你不告发我,我也不告发你,如何?”
佩盈听他此说,微微一呆,犹豫半晌,道:“好,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此处是阴阳界内,你若出卖我,我便跟你鱼死网破!”
风萧寒哈哈一笑,道:“这么漂亮的美人,我怎么舍得出卖?”
佩盈狠狠白了他一眼,转头要走。忽然,只听她“啊呀”一声,道:“糟了!”
风萧寒慢悠悠地绕到她身前,道:“怎么糟了?”
佩盈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着裙摆,道:“我……我东西不见了!”
风萧寒笑道:“什么东西这么要紧?不见了便不见了?”
佩盈又白了他一眼,道:“你走开,咱们只当没见过,有没有命走出阴阳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说完,转身要走。
她刚踏出一步,忽听风萧寒吟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
“你……”佩盈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颤声道:“你……你怎么会……”
风萧寒从怀中掏出一片树叶,道:“这可是你要找的东西?”这树叶形状整齐,青翠碧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四行小楷,正是李商隐的一首咏荷。
佩盈抬起头,正对上风萧寒含笑的眼睛,不觉面红过耳,心中碰碰狂跳。风萧寒将绿叶递到她手里,道:“还给你。”
佩盈大吃一惊,道:“你肯将它还给我?”
风萧寒道:“为何不肯?”
佩盈道:“你……你不想留着它,以后……以后……”
风萧寒哈哈一笑,道:“以后怎样?见物如见人,想着你么?”
佩盈俏脸绯红,斥道:“胡说!”
风萧寒接口道:“留着它,你若将看见我的事儿说出去,我便将树叶拿出来,谅你也无法抵赖,是不是?”
佩盈被他说中心中所想,微觉尴尬,只得点了点头。
风萧寒道:“生死有命,你若真想说出去,我又怎么勉强的了?这么精致的树叶,还是还给姑娘吧。”
佩盈一愣,怔怔地瞧着他。风萧寒微微摇头,心中暗想:“这姑娘初见时,阴邪恐怖,有如厉鬼。却到底是个小姑娘而已,想是被人胁迫,不得不双手染血。不知这个‘门主’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想到此处,神色一冷,眸中透出一抹杀气。
佩盈接过树叶,迈出一步,似乎颇为犹豫,又转回身,道:“这里是弱水河,危险得很,你跟我来!”说着,也不等风萧寒回答,沿着河岸走去。
风萧寒喜出望外,跟在佩盈身后,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已行至一间厢房。佩盈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又冲风萧寒招了招手。
风萧寒进了屋内,仔细一瞧,此处是一座废弃的庭院,里边横七竖八地摆着些杂物,想是常年无人,结满了杂物。
佩盈从怀中取出火刀火石,点燃了一盏油灯。灯光照亮一角,只见此处收拾得颇为干净,放着一张小小的草席。
佩盈将油灯放下,道:“我不知你是何人,但我劝你一句,进了阴阳界,就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这里是老门主生前别苑,久已无人,你先躲在这里,免得被人发觉。”
风萧寒见她冒死相救自己,极为感激,道:“这阴阳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你们为何要装神弄鬼,害人性命?”
佩盈悠悠叹了口气,道:“这里就是幽冥鬼府,住在这里的人,早将灵魂交给了阎王,还在乎什么害人性命?”
风萧寒见她神色凄苦,想是情非得已,问道:“这门主是何人?他将你们捉来的么?”
佩盈呆呆地看着油灯,眼中似蒙了一层雾气,道:“我不知道,我自幼就生活在这里,每天需要学习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儿?”风萧寒问道。
佩盈嘲讽一笑,道:“跟男人交合。”
风萧寒大吃一惊,佩盈说起来,却是轻描淡写,悠悠道:“十三岁前,我从未接触过这里以外的人,以为天下的女子,都是这样。直到四年前的春天,老夫人要我下山,已**之术引诱一个男人,带他回到阴阳界。”
风萧寒道:“你照做了?”
佩盈麻木地点了点头,道:“即便那时的我只有十三岁,也直到老夫人的手段,于是我将那个男子带回阴阳界,与他交.合,再将男子的阳精献给老夫人,供她修炼神功。”
风萧寒听完,只觉阵阵恶心,道:“世上竟有这么邪门的功夫?那你为何不逃走,还要听她驱使?”
佩盈泪珠盈目,狠狠握着拳头,道:“逃走?若能逃走,我又怎会在这里生活了一十七年?莫忘了,阴阳界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里是生死门!”
“生死门?!”风萧寒听到这三个字,心中突突狂跳。他清楚的记得,纪晓芙曾让他寻找一个叫月影残雪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就在生死门中。
莫非天下竟有这样的巧合?自己误打误撞,竟然闯入了生死门?他心中千回百转,眉头紧锁,默不作声。
佩盈见他突然发愣,讶异道:“你知道生死门?你既然知道,竟然还敢进来?”
风萧寒摇头道:“我不知道这里是生死门。我且问你,你们的老夫人,是不是叫做‘月影残雪’?”
佩盈呆呆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老夫人,是门主的母亲,从没听说过什么月影残雪。”
风萧寒见她不知,微觉泄气。愤愤道:“这生死门如此邪门,竟还有人肯嫁给你们门主?莫非也是哪家抢来的不成?”
佩盈道:“老夫人虽然狠毒,门主却待我们很好。只是他不近女色,总是冷着一张脸。”
风萧寒大为奇怪,道:“他不近女色?那为何要成亲?”
佩盈道:“怪就怪在这里,上个月,门主出门办事,不知在哪儿见到的这位少夫人,一见之下,神魂颠倒,央求着老夫人要成亲呢。”
风萧寒啧啧称奇,道:“这位少夫人,一定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了。”心中却想:“这门主只怕没见过市面,凭她什么绝色佳人,又怎能敌得上灵儿半分?”
佩盈一脸艳羡,悠悠道:“是呀,只是我出门办事,一直未见过少夫人的真容。”
风萧寒“哈”了一声,笑道:“我瞧你们的门主啊,多半是个傻子,不然就是个瞎子。”
“瞎子?”佩盈瞪大了双眼,呆呆地问道。
风萧寒道:“生死门里有像佩盈姑娘这样的美人儿,他都瞧不见,难道不是傻子,不是瞎子?”
佩盈两颊升起一朵红云,道:“胡说,我……我才不是美人!”
“啧啧!”风萧寒道:“说你不是美人儿的,肯定是瞎子,可惜我不是。”说完,笑眯眯地瞧着她。
佩盈躲开他的目光,道:“我不跟你胡说了,生死门入了夜,不许随便走动,我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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