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留下成墨迟在办公室若有所思了许久
不知不觉间,未浓已写到最后一个字,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毛笔搁下,看着自己一气呵成的字,秀丽润美,笔意如流云,转承似水行,她想起幼时父亲喜不自禁地说“浓儿的字定会胜过我”,心头一黯,语气低沉了下来:“成老师,我写好了。我与同学约了去图书馆找资料,我走了!”
成墨迟看着她俯下的莹白的脸,心中感慨微恼:“这个女孩天资聪颖,禀赋异人,然而她虽身有宝剑,却用来砍柴,让人扼腕叹息。”
未浓提起长锋羊毫,在砚台边舔了舔墨,吸一口气,墨香在鼻尖萦绕开来,生白的宣纸与浓黑的墨默对无言然而又刻骨相恋,缠绵痴情,密不可分,黑白成趣!
未浓牙齿咬着下唇,在书桌旁坐下,右手边是一本翻开的赵孟頫的洛神赋摹本,赵是元朝第一书人,用笔圆转流美,成墨迟已临摹大半,尚剩最后一页。
他眸色幽深,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他在她作业纸上仔仔细细看了好久,久到未浓的心忐忑了起来。他并未多说什么,起身离开桌子,抬眼看她,伸手指向书桌上的字帖,声音平静淡然:“你来把这页的几个字写一下。”
未浓抽出作业放到他桌子上,还好,这次她用宣纸端端正正写了一课,应该不会太丢脸吧?
“把你作业抽出来交给我!”
未浓轻声说:“成老师,作业收齐了。”
门上挂有成墨迟工作室的特制牌子,未浓轻叩虚掩的门,听见清冷的声音:请进”。未浓推门进入,屋外是黯然夜色,屋内豁然一室灯光,成墨迟正俯身在宽大书桌前提笔写字。
学校对名师待遇优渥,成墨迟更是其中佼佼者,和办公室和休息室就占了一层楼,小红楼掩在花木扶苏中,幽静恬然,未浓找了半天才找到成墨迟的办公室,走廊幽静,光影隐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个班级人员颇多,系科杂乱,收齐作业真心不容易,全部收齐已是第二天日迫西山了。
他们这个班的班长叫季峰,这苦逼的娃手忙脚乱地在准备考研呢,说是考不上不让进丈人家的门。
他穿得也不多,黑色西装,寒风中身姿站得比旁边一棵松树还要直,未浓惭愧得挺挺背也想站站直,奈何要打喷嚏,成墨迟等她接二连三地打完喷嚏说:“季峰说没有空收作业,你代劳一下,周二交到我办公室。”
“嗯,成老师,你,.……您好!”
星期一的傍晚,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未浓在薄薄的夜色中瑟瑟前行,今天她出门得急,穿了薄外套,现在冻得像只狗,低头一径地走着,在藏书楼拐角处一丛蓬勃葳蕤的蔷薇树旁,她听到一个清冷低缓的声音“苏未浓?”他的浓字喊得有一点鼻音,用的是疑问句,尾音上扬,未浓还在想是哪位相识的男同学今日叫的如此缠绵悱恻,抬眼一看,赫然是她的书法艺术老师--成墨迟。“
以前隔山间海的人,遥不可及,制造一次偶遇都要费时一年之久,却不知怎么的,未浓隔三差五地遇到了。
她有一种想把鞋子脱下来扔到对面脸上去的深深的深深的冲动!
未浓感觉成墨迟灼灼的目光在她头顶盘旋许久。
对面的师弟一副欠揍样:“老师,师姐的硬笔书法一直是我们系的活模版,几届了,没人超越!”
未浓硬着头皮从抽屉里拿出作业,他已走至她身边,在她摊开的毛边纸上足足看了两分钟,而后声音清冷地说:你若拿出三分心来写这些字,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下次用心写!”
未浓也是颇多收获,正暗自消化,然有匪君子画风立马改变:“请上次要求重写的两名同学把作业拿出来。”
直至讲完,许多人犹在回味之中,留连感叹!
他给未浓他们上的第一课是了解汉字的构造,从汉字演变开始,再了解汉字特定的点横竖撇捺折钩提这八个笔画所组成的单字字形,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声音清冽甘醇,辅以清晰板书,多种字体兼用,用笔恣意潇洒,令听者犹如读完一卷汉字史,收获足足!
他身量修长,简简单单一件黑色短风衣,穿出傲然隽逸的风采,内里是白衬衫,雪雪白的领子衬得一张脸犹如玉雕,莹莹有光,鬓若刀裁眉如墨染,未浓脑中跳出S大论坛里对他的溢美之词:,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在水墨丹青里浸染了二三十年,浑身是通透温润玉般气质,又加上年轻家世好,更兼有金石的慨然之气!就这么站着,不偏不倚,背脊挺直如一根柱子,令人心折!
铃声刚刚响起,成墨迟推门进来,他抬眼略略扫一眼,瞬间,不用只言片语就生动地解释了一个词:气场
所有人凝神屏气,空气里缓缓流淌着一股叫翘首期盼的味道,未浓的心也随着有些按捺不住。
和未浓对桌的是上次课上邀约的师弟,一张脸笑嘻嘻地朝未浓看。小满和她隔了两张桌子,挥手朝她示意,满脸的兴奋与期待。
因为这样郑重地排了位置,每个人都认真了起来,收起平时嘻哈的模样,轻轻铺好毛毡,毛边纸,笔墨砚台放好,等待老师的到来。
推门进去,教室里的桌椅都重新排列了一下,两张大课桌拼一起,每个人的名字被端端正正地贴在桌子的右下角,也是,这样一来,闲杂人等即使进来也无处落脚。
像一道符,气势如虹地阻断了多少人的觊觎!
用的是行书,笔法恣意婉丽,气纳丰盈,如此深厚功力一看就是出自成墨迟之手。
成墨迟大概对这个早有预知,几年授课经历,应对措施随手拈来,星期五的书法艺术课,未浓到了教室门口,看见门上赫然贴着一张宣纸,上面一行字:谢绝非本班学生参观!
大学里经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名教授的教室里你连放张小板凳的地儿都没有,挤得水泄不通,进了就别想出得去。
小满摸着额头幽幽说:“我估计下堂课去的晚的话都找不到座位了!”未浓忍俊不禁。
这是个信息时代,消息的传播快得无与伦比,有图有真相,春心荡漾的妹子们要疯了。第二天去班上,许多人都跑来问小满和未浓“据说成墨迟来给你们上课啦!”眼里充满羡慕嫉妒恨“你们这是前世修了什么德啊,姐姐在S大呆了四年只见过一次面啊,还是隔着乌泱泱的人群!”又立马改了画风:“不过,据说,他的课不太好混啊!妹子啊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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